一個是繁華帝都裡的富家公子,一個是雪域高原上的藏家少年;一個是不喜富貴只愛煙波風物的多情才子,一個是不愛朝政只慕人間煙火的六世活佛。他捏花落筆,即生萬種風情;他誦經念佛,眉間百感交集。世間有兩首極美的詩,一首叫做納蘭容若,一首叫做倉央嘉措。
人人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
當塞外的飛雪吟唱著北國的風光,那一片片柳絮般的纏綿,落入無人的山谷,譜成了一首自由不羈的塞北歌謠,它極其溫柔,卻又極其有力,仿佛打碎了世間所有條條框框的桎梏,這不就是納蘭所嚮往的人生嗎?在這裡,他看到了漂泊天涯的遊子,看到了寒月悲笳的悽涼,然而,能讓他內心得以釋懷的,是那萬裡的西風和如瀚海般的黃沙。他從迷茫,到掙扎,到尋找,最終徹悟。那朱邸紅樓的繁華、貴胄公子的身份,從來就不屬於自己。他想要的,不過是和卑微的雪花一樣的自由,然而,他卻始終沒有得到。
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
當盧氏像個知心朋友一樣走進了納蘭的心裡,他的世界從此便充滿了柔美與溫情。他不再寫濃濃的離愁,不再歌深深的幽怨,從此他的身邊有了別樣的幽芬,他的愛意,恰似冷香半縷,連綿不絕,化為了湘江雨,滋潤了內心。在這茫茫無垠的天上人間,我所給你的,是那至死不渝的諾言,和不加粉飾的真心。
待不思量,不許孤眠不斷腸。
她還是走了,帶著無限的遺憾與不舍,帶著所有的對未來的希冀,葬身了紅塵。她的紅顏知己,在悽苦中數著光陰,往事最堪傷,不見當時月光搖竹影,再也沒有你挑燈回看、我把蕭再嘆的默契深情。浮生若夢,別多會少,不如莫遇。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見,又怎麼會生出那麼多了不盡的塵緣瑣事,又怎麼會對那個人至此至終都無法忘懷呢?然而生命總是存在著理不清的懸念,當你選擇了開始,總要學會坦然面對未知的結束。
那太平盛世的繁華有幾許?三千弱水?亦或金谷風光?又怎能抵得上一顆與世無爭自由自在的年輕的心呢?幽靜小院,三兩杯水酒,知音閒客,推杯換盞,研墨書情,暢談人生。寫意在山水畫裡的率真與浪漫,漁舟晚唱,將狀物與感性完美地結合,不問人間瑣事、不聽朝堂紛爭,這樣的納蘭,才是屬於大自然的納蘭,也是屬於他自己的納蘭。
奏一曲高山流水弦外音,唱一段遠隔萬裡知音情。他們並不相識,他們卻早已相知。
誰願意用一生的自由來換取至高無上的膜拜,誰又在用貪嗔的面容吮吸著權利的約束,命運為何被宗教而生的迷信牢牢地禁錮,奈何佳人葬送在了燈火闌珊的深處。住在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錯的並不是倉央嘉措,而是不可一世的佛。
東邊的太陽緩緩地升起,照耀著永世不會融化的積雪,在那片神秘的高原上,誰在濫用著佛法條律束縛著有情人的七情六慾,看似正義的表面卻潛藏著政治權利的爭奪。或許是偶然,或許是必然,無數的爭端把如蓮花般純潔的愛情推向了漫無邊際的深淵。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 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
誰用冰雪塵封了穿越佛法的愛戀,菩提下的修行凍結了愛你的時間,凝目儘是蓮花散落鋪陳出的詩篇,誰還在傳唱,遙遠的遠方瑪吉阿米憂傷的歌謠。我曾經走遍了千山萬水,卻始終度不過內心的苦海,我曾作為政治的犧牲品囚禁在了蒙古的天牢,愛意卻似聖歌在蒼茫的草原被歌頌閃耀。我放下過天地,卻始終放不下你。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
布達拉宮的門窗緊閉,拉薩的街頭車水馬龍,默念著經文,梵香繚繞,一圈圈都是禁錮的加深。誰願意做這雪域的活佛,還不如天邊的那對飛鳥自由纏綿。然而時代卻把我推到了這個位置,再多的嘆息也抵不住歷史的年輪。誰願意辜負你的模樣,可是誰又能逃得出這無邊的佛法。我不願辜負你,卻也放不下修行。或許我這一生苦苦追尋的,都只是在想方設法的求得兩全其美。然而,世間安得雙全法,怎能不負如來不負卿呢?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或許放下一切執念,才是最好的解脫,執著是錯,貪婪是錯,我們都會被歲月冷落,不管你的前世活的多麼鮮活,終究會被佛法渡過。緣深緣淺,緣聚緣散,都不過是紅塵中的遺願。你是這樣,我是這樣,倉央嘉措是這樣,所有人都是這樣。
你我不曾相識,但是卻早已相知。
竹林山間又起蕭音,燕子新舍又填新詞,漢隸篆刻著心動以前、情起之後的唯美字眼,涓涓流水,淌入人心,低聲細語。或許往事,本該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