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曲又稱崑劇,是中國最古老的戲曲種類之一,距今已有六百餘年歷史。崑曲藝術在2001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首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明代著名戲曲家湯顯祖的代表作崑曲《牡丹亭》在其面世的四百多年的時間裡,不僅受到了人們的喜愛,更是早在17世紀就出現譯文,開啟了其對外傳播之旅。崑曲劇本的翻譯雖然起步較早,但由於其語言的韻律嚴格、典故繁多、修辭手法運用頻繁等原因,全譯本並不多見。在這些譯本中,西方翻譯家和中國翻譯家的作品風格迥異,特別是在對原文一些修辭手法的翻譯處理上差別很大。許淵衝與許明合譯的Dream in Peony Pavilion是《牡丹亭》的第四個英文譯本,其翻譯手法細膩,譯文極大程度上呈現了「音美、形美、意美」的結合。
隱喻在傳統的語言學研究中被視為一種修辭方法。翻譯活動涉及譯者把以原文作者體驗為基礎的原文轉換成另外一個民族的語言,是受譯者自身體驗經驗影響的思維過程。國外學者提出的多空間映射模型不僅可以更加立體地解釋隱喻,也能夠讓人們從認知的角度理解翻譯活動。翻譯過程中的原文及其所植根的語言文化認知和譯文及其語言文化認知,可以分別對應輸入空間一和輸入空間二。它們共同向第三空間也就是混合空間進行映射,並在擁有人類共同文化認知特徵的屬類空間的限定下,通過整合、擴展、完善等方式,創造形成最終的譯文。這種對翻譯活動的解讀超越了原有兩個民族語言間相互轉化的二維空間,更加全面且立體地呈現了翻譯這一多因素融合的思維活動。
基於概念整合理論框架,我們對許譯本《牡丹亭》中的動物意象、植物意象和傳統典故的隱喻翻譯進行了分析。在此框架下,源語中文和譯語英文分別從屬於輸入空間一和輸入空間二,劇本原作者湯顯祖和譯者許淵衝、許明的文化認知圖式共同構成了制約原本和譯本的類屬空間,而通過源語空間和譯語空間共同投射並在此基礎上加工創造形成的譯本空間即為整合空間。
中文和英文文化語境中對於動物意象的認知存在著諸多差異,特別是「龍」「鳳」「麒麟」等一系列源自於中國傳統文化傳說中的非現實動物的意象,對於英語讀者來說要理解其隱喻的意象著實困難。許譯本中把「祖龍飛、鹿走中原」譯為「The Emperor of Dragon died/Deer chasers ran on Central Plain so wide」。「龍」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特有的動物,其喻指內容無法在譯文的文化語境中找到對應的表述。因此兩個輸入空間不能進行直接投射,而需要把兩個輸入空間的信息共同投射至第三空間,在原作者和譯者主觀認知框架的引導下,進行概念的整合和文字的再創造。把「祖龍」譯為「The Emperor of Dragon」,既保留了原文中「龍」這一動物意象,又用「emperor」補償了其隱喻的「帝王」這一意象,使得英文讀者在感受到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化的同時又能夠及時迅速理解其寓意。而「鹿」這一動物意象卻採取了直譯為「deer」。這說明譯者通過原文和譯文認知空間的投射,找到了這一動物意象的對等物,並通過結合認知文化語境判斷出這樣的直譯法能夠有效地傳遞原文作者的信息和意圖。
植物的許多特徵和現象如發芽、開花、結果等,都容易與人或者動物的某些特徵產生基於相似性的聯想。而由於某些植物生長區域的特殊性和其所處文化語境的差異性,不同語言使用者對於語言中植物意象隱喻的理解也不盡相同。許譯本中「學生自愧蒲柳之姿,敢煩桃李之教」的譯文為「Like willow down, how dare I to compare/With your students as peach blossoms as fair」。「柳」和「桃」是中西方都存在的兩種植物,但其所涉及中文典故中的隱喻意義卻不見得為英文讀者所熟知。譯本中充分考慮到了對這兩種植物的外在認知的相似性和內在聯想的差異性。在此框架下整合中文和英文兩種語言空間內的文化語境知識,在此整合空間內創造出了既最大程度上保留原文植物意象又準確傳遞其隱含意義的譯文。即使用「willow」和「peach」對應原文的「柳」和「桃」,並用「down」補充原文中沒有明示的柳樹的姿態和「blossom」補充桃樹花開繁盛的意象,準確而自然地傳遞了原作者使用的這兩個植物意象的隱喻含義。
《牡丹亭》有大量傳統文化典故運用,且其表述大多都是極為精煉的詞或短語,對於當代中國讀者理解都是很大的考驗,更不用說生長在完全不同歷史文化背景下的英文讀者了。「正待送那書生出門,忽值母親到來,喚醒將來。我一身冷汗,乃是南柯一夢」的譯文為「I was about to see him off when mother came and woke me up from my sweet dream」。此處「南柯一夢」的典故如直譯成英文,讀者一定會對「南柯」這一名詞的出現產生疑惑,或將其與《牡丹亭》中的人名或者地名產生混淆。如果在譯文中用文字的解釋來補償「南柯一夢」的完整信息,又未免太過耗費篇章,且影響唱詞整體的結構和韻律。因此,譯本中對此句的翻譯整合了原文中的典故信息和英語文化語境知識,使用「woke me up from my sweet dream」來表達「南柯一夢」所隱喻的美夢驚醒之意,既傳意準確又不影響唱詞整體節奏。這種捨棄原文具體意象而重新整合概念創作譯文的方法,也是該譯本中對中文文化典故翻譯的常用方法。
中國傳統戲曲文化的海外傳播離不開優秀的劇本翻譯。只有形神兼備且在源語言與目標語之間進行有效轉換的譯文,才能使得海外讀者和觀眾真切感受到原作的思想和語言魅力,使得中國戲曲文化在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散發出其在本土文化中綻放的光芒。利用認知語言學理論對戲曲譯本進行分析,可以為戲曲翻譯研究提供更加多元化的視角。
(本文系2018年四川省社科規劃項目「英語母語者與二語習得者代詞回指加工模式的眼動研究」(SC18WY002)、2018年四川省應用心理學研究中心項目「英語中歧義現象消解的眼動模式及認知機制研究」(SCXL-182013)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唐慧君
歡迎關注中國社會科學網微信公眾號 cssn_cn,獲取更多學術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