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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侖/圖源:百度TA說
中國企業家裡,馮侖是一個異類。
在各類富豪榜上,他名聲不顯,連前300都進不去。
他所創建的房地產公司,市值連萬科、碧桂園、恆大的零頭都比不上。
但是,他在中國企業家圈子中的江湖地位,在社會上的影響力和名氣,卻遠遠超過他的商業成就。
他曾經29歲就當上副廳級幹部,卻因某件不可言說之事而逃出體制。
他曾經是牟其中的心腹手下,後來卻不告而別,反目成仇。
他曾經用3萬元本金,做成1800萬的生意,搞定第一桶金。
他曾經是潘石屹等人的大哥,「萬通六君子」的核心,後來卻和兄弟們分道揚鑣。
他曾經是帶有土匪氣的企業家,後來卻成為暢銷書作家,心靈雞湯教父。
他曾經在90年代中期就成為億萬富翁,現在卻領著每月8千元的退休金。
今天,我們一起領略一下,馮侖的奇幻人生。
1
1959年,馮侖出生於陝西西安。
他父親本是地主家庭出身,幸好家裡在土改前破產,變成窮光蛋,所以屬於「破落地主」,解放後受到的衝擊較小。不過,這個身份已經足以讓父親在歷次政治運動中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地度過一生。
到馮侖記事時,父親是某企業工會負責人。
這個職位不算高,卻給馮侖帶來了諸多便利。在父親幫助下,馮侖有機會大量閱讀各種書籍,其中包括「僅供批判」的灰皮書。這讓馮侖從小在知識儲備、文學修養和眼見學識上,遠勝同齡人。
馮侖最喜歡看的,是各類人物傳記和歷史書籍。他常常渴望自己也能成為書中那樣的英雄。
與父親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個性極其要強,渾身充滿莫名的自信,敢打敢拼,覺得自己以後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
從初中開始,馮侖醉心於學先進,跑了全國很多地方。
他在《人民日報》上尋找各種風雲人物的報導,然後給他們寫信,去各地拜訪他們。如到南京去見鍾志明,到北京求見黃帥,到上海去找工人階級理論隊伍等等。雖然常常被拒之門外,但馮侖卻樂此不疲。
這種喜歡結交牛人的習慣,日後將給他的事業帶來諸多幫助。
在四處交遊的同時,馮侖沒有放下閱讀和學習,這讓他在文革結束後重啟的高考中,贏得了機會——他考上了1978級大學生,成為西北大學經濟學系的一員。
1982年,馮侖大學畢業,又考取了中央黨校的研究生。他考中央黨校的目的很單純:要做黨的理論工作者,捍衛馬克思主義的純潔性。
當時,馮侖23歲,是中央黨校史上最年輕的研究生。由於這個「最年輕」,他成了中央黨校的名人。一些老師專門跑來,想見識一下「最小的那個」。其中有一位馬鴻謨,後來成為馮侖的乾爹。
這位馬老師,一生經歷堪稱傳奇。年輕時從武漢大學歷史系畢業,忤逆家族意志,放棄留學機會,回河南老家組織遊擊隊打鬼子。
馬老師也有一位感情深厚的乾爹。解放戰爭時期,乾爹和乾兒子各自效忠一方,馬鴻謨率部圍攻老家縣城,守城的正是乾爹。馬鴻謨勸降不成,破城後把乾爹殺害。
解放後,已經是正師級幹部的馬鴻謨被分到中央黨校,後來一直在此工作。
馮侖初見馬鴻謨時,馬鴻謨剃著大光頭、穿一襲黑衫、叼著粗大的雪茄,看著不像學者,馮侖說,這是「一個有文化的土匪」。
馬鴻謨對馮侖產生了深厚的影響,被馮侖認為是「對自己影響最大的人」。在馬鴻謨去世後,馮侖一直在錢包裡珍藏著一張他的照片。
1984年,馮侖畢業,留在中央黨校任教。
此時,他的理想,是成為「胡喬木第二」,靠一支筆影響世界。
2
為獲得實踐經驗,身為中央黨校講師的馮侖,主動要求下放掛職,被分派到武漢搪瓷廠做黨辦副主任,後來又調到武漢市經委,任綜合處副處長。
掛職結束後,馮侖回到北京,進入了中宣部,不久又調到國家體改委下屬的體改所。
在一位領導的啟示下,馮侖「成為胡喬木第二」的目標有了清晰的路徑:在研究上,將理論對策化,對策政策化;在身份上,把學者幕僚化,幕僚官僚化。一言以蔽之,學而優則仕。
馮侖把這當成未來之路,不出意外的話,他將一輩子這樣走下去。
1988年,海南建省,新的省委決定成立一個改革發展研究所,所長是馮侖在中央黨校的前同事遲福林。
馮侖也主動請纓來到了海南改革發展研究所,擔任常務副所長。
這是一個廳級機構,常務副所長屬於副廳級。當時的馮侖,只有29歲。如此年輕就處於這樣的位置,馮侖的仕途,一片光明。
80年代末,社會思潮湧動,體制改革是最前沿的話題。馮侖出身於國家體改委,現在又在海南研究所任職,可以說是前沿的前沿。馮侖能寫能說,又懷著英雄主義情節,積極參加各類社會活動,是活動中的活躍分子。
結果可想而知,在入職海南研究所一年之後,發生的某件事情,讓馮侖在體制內沒有了立足之地,他被迫逃離。
轉眼之間,馮侖從一個前途大好的年輕官員,成為了沒工作、沒收入的「社會閒雜人員」。
那個年代,民營經濟尚不發達,人們的工作還是包分配製。自謀職業,何其艱難。馮侖好不容易在中國社會調查所找了一份臨時工,幹了3個月,才賺72元。
好在,「喜歡交友」這個習慣幫了他。他在海南認識了一個名叫汪兆京的人,這人是南德公司員工。
南德公司,是那個年代的傳奇。它是中國最早的民營企業之一,也是那個年代最成功、最有名的民營企業之一。其老闆,名叫牟其中,後來的中國首富和中國「首騙」,因「罐頭換飛機」而為中國人熟知。
牟其中(右一)/圖源:百度百科
在汪兆京的介紹下,馮侖和牟其中見了面。牟其中對馮侖的能力很認可,對他的遭遇很同情,立刻招攬了馮侖,給以「政務秘書」的職位,月薪200元。
馮侖在南德無所事事地坐了一段時間冷板凳後,得到牟其中重用,成為了辦公室主任兼西北辦主任,月薪漲到850元。
馮侖還幫南德延攬了不少和他有類似遭遇的朋友。其中包括王功權、王啟富、劉軍,這些人後來成為與馮侖一起創業的鐵哥們。
在牟其中手下幹了一段時間後,馮侖非常苦悶,他極度不認可牟其中做商業的江湖路數,認為南德不是自己理想的棲身之所。
他和王功權等商量,想仿效張學良,發起「兵諫」,讓牟其中只當掛名董事長,不管事,公司給他們來管。後來因害怕牟其中的狠辣手段而作罷。
他們又商量,一邊領著南德的工資,一邊自己幹私活,偷偷創業。結果,他們謀劃周到的事業,第一關就被打敗——工商註冊不予通過。
不得已,他們只好在南德公司繼續待著。馮侖作為辦公室主任,除了幫牟其中處理公司事情,還要處理家事。例如,牟其中母親去世,馮侖就在太平間幫忙換壽衣。
1991年某一天,馮侖突然不告而別,離開了牟其中。
據他自己說,是因為與牟其中的商業理念不合,想自己創業。而據牟其中說,是因為馮侖聽到風聲,說是兩年前的事情還沒完,有關部門要來抓人,馮侖消息靈通,提前跑了。
不管是哪一種,總之,馮侖不打招呼就跑,讓牟其中非常不滿。後來牟其中去海南,馮侖到機場迎接,牟其中視而不見。馮侖又特別跑到北京去找牟其中道歉,牟其中也不予理會。
這回輪到馮侖生氣了,他在門外朝牟其中高聲喊話:活著就不要見了!
若干年後,牟其中坐牢,託人找馮侖借錢打官司,馮侖說,二審之前,我不介入;坐牢出來,養老送終。
在牟其中坐牢期間,馮侖寫了一篇兩人交往的回憶文章,把牟其中寫得比較負面,牟其中極為不滿,認為馮侖把他描寫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土匪、流氓」,他在獄中託訴訟代理人寫了一篇《馮侖,你為什麼逼我說》激烈回應,兩人勢同仇人,徹底交惡。
3
1991年9月13日,馮侖、王功權、王啟富、劉軍、易小迪五人,在海南成立了海南農業高技術投資聯合開發總公司。不久後,他們的隊伍又加入了一位來自甘肅的小年輕,名叫潘石屹。日後,他們六人將以「萬通六君子」之名而聞名於世。
如同公司的名字所示,他們最開始,是想做高科技農業,先後做了玉米種衣劑和香蕉苗等項目,結果全部失敗。
最難的時候,他們求人辦事,晚上請唱歌、喝酒,付不起錢,只好由一人出去借錢,剩下的兄弟押在歌廳等著拿錢贖人。
那時,馮侖和王功權合租一個小房子。海南的夏天奇熱無比,又沒有空調,人們在家都穿得很清涼,由於王功權的老婆孩子也在,為免尷尬,馮侖每天晚上都要在外面晃蕩到深夜才回家。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在偶然之下,馮侖得到了一個8棟別墅的項目機會。
這個項目需要投入1800萬元。而馮侖他們所有人的錢加起來,只有3萬塊。
3萬的本金,如何做1800萬的項目?
很多人可能想都不敢想。但馮侖知道,機會來了。
馮侖在北京找到一家信託投資公司的老總,對他說,有一單生意,你出500萬,我們出1300萬,你幹不幹?
此時,馮侖的中央黨校、國家體改委、南德公司等經歷光環依然耀眼,加上他本來就是交友和談判的高手,輕易就取得了對方的信任,500萬元很快到手。
馮侖用500萬作為首付,從銀行貸款1300萬,買下了別墅。在營銷奇才潘石屹的運作之下,這8棟別墅很快賣掉,進帳2000多萬。事後一盤帳,他們賺了300萬。
這是馮侖第一次賺到這麼多錢。他感覺像「大姑娘初婚,很幸福,幸福又糊塗。」
有了這「第一桶金」,日子就好過起來。此後,這家農業高科技公司搖身一變,成為了房地產公司,並更名為萬通。
與當時闖海南的絕大多數公司不同的是,萬通的六個人,都是體制內出身,除潘石屹以外,都是名牌大學畢業。
一群有文化有理想的人在一起,做事風格就與一般的公司不同——他們採用的是梁山泊的土匪做法:排座次,分金銀,定榮辱。
由於馮侖年紀最大,在體制內職位最高,他就成了大哥,擔任董事長。王功權擔任總經理,其他人擔任副總經理。
在金錢分配上,每個人不論能力和貢獻大小,都佔六分之一。大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圖的就是個爽快。
不過,土匪的外表下,還是有文化人的底子。從一開始,他們就特別注重價值觀、文化這些在別人看來虛頭巴腦的東西。
1992年9月13日,公司成立一周年,「六君子」聚在一起反省,並決定把每年的9月13日,定為公司「反省日」。
在這第一個反省日上,由馮侖和王功權執筆,寫了一篇文章,名曰《披荊斬棘,共赴未來》。
這篇文章,是中國企業發展史上的一篇雄文,是中國企業家的經典之作,值得任何一個創業者仔細研讀。
文章開宗明義就提出了兩個靈魂拷問:「我們為什麼要"下海"辦公司?我們究竟要把公司辦成什麼樣子?」
他們還提出:「怎樣把日常大量瑣碎的經營活動和青年知識分子精忠報國的高尚追求緊密結合起來?」
他們認為:「中國青年知識分子向何處去,成了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嚴肅課題。……推動社會進步以報時代,創造財富以報人民,齊家敬業以報父母,利用所學知識在商品經濟中鍛鍊自己,在實現個人價值的同時改善自己的經濟現狀以報個人。……我們的確找到一條很好的道路。」
在中國所有企業裡面,把企業經營活動,和知識分子如何報國聯繫起來的,恐怕獨此一家。
由這篇文章也可以看出,此六人所圖者遠,所謀者大。在他們的眼界、人脈、理想主義情懷的加持下,萬通發展得既快又穩,營業額很快就過億。
期間,自然也有諸多艱難,甚至驚心動魄的事情。
在東北,馮侖被一位官員勒索800萬元,他們給了400萬,那人不滿意,馮侖火了,派人帶話說「現在社會風氣不好,你知道我也知道」,並且冒雪去了那官員的老家。第二天,官員妥協說,「這事不說了,過去了。」
在海南,因一個項目對方想毀約,馮侖等不同意,王功權被人賭在夜總會包廂,持槍威脅,硬逼著新籤了合同,前後損失一個億。
當時的商業環境,就是如此,但馮侖他們咬著牙挺過來,把萬通做起來了。後來馮侖寫到這段歷史時,把書名定為《野蠻生長》。
做生意之外,馮侖繼續四處拜訪著商界的牛人們。有些人看不起他們,避而不見;有些人雖然見了,卻毫無尊重。只有兩個人對他們非常重視,這兩個人是柳傳志和王石。
日後,馮侖和柳傳志、王石成為終生好友,受他們影響和幫助非常大。
1993年,消息靈通的馮侖,知道市場行情即將有變,及時抽身回北京,避免了幾個月後海南房地產泡沫大破裂的災難。那些嗅覺不如他們敏銳的企業家,有的破產、有的跳樓、有的跑路、有的坐牢……
當海南的15萬家企業灰飛煙滅時,萬通早已在北京拿下了關鍵項目,融了8個億現金,在西二環做起了萬通新世界廣場。
這個項目,讓萬通賺得盆滿缽滿,成為北京市場上響噹噹的房地產公司。
4
儘管萬通逃離了海南房地產泡沫破裂的災難,但更大的危機卻在公司內部潛伏。
對所有的創業公司來說,合伙人之間共患難通常很容易,但共富貴卻很難。萬通也沒能例外。
「六君子」在經歷過起初的蜜月期之後,矛盾逐漸顯現。
雖然他們在個人財富上都有高風亮節的品德,互相之間也都絕對信任,但是對事業的不同追求和對商業的不同理解,讓他們產生了巨大的裂痕。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所抓的項目前景遠大,而別人手裡的項目卻風險重重,但企業的資源只能投入有限的項目,投誰的、不投誰的,往往要經過激烈的爭吵。
最大的分歧是馮侖和潘石屹之爭。馮侖是萬通的董事長,地位最高、權力最大;而潘石屹是北京萬通的負責人,功勞最大,掌管的財力最雄厚。馮侖想要搞多元化,而潘石屹則堅持要專業化。
王功權和劉軍更認同馮侖,而易小迪和王啟富更認同潘石屹。兩派人互不相讓,經常上演拍著桌子吵架、摔門而出、哭著跑走等戲碼。
曾經感情深厚的六兄弟,進入到這個局面,每個人都很痛苦。都想到了分家,但是誰也不好意思開口。
馮侖深深擔憂萬通會像很多其他公司一樣,陷入合伙人互相傾軋的境地。他號召大家學習羅爾綱的《太平天國史》,警惕千萬不要搞「天京之變」。同時研究各種土匪文化,想弄明白組織架構如何從綠林的江湖形態,進化為穩固的企業形態。
但馮侖沒有從這些書本裡面找到答案。最後,還是一個女人打破了僵局。
這個女人,叫張欣。
潘石屹和張欣/圖源:百度百科
1992年,劍橋大學畢業的張欣,通過張維迎看到了《披荊斬棘,面向未來》這篇文章,對萬通產生了濃厚興趣。在張維迎的介紹下,她認識了馮侖。
一個月後,馮侖和兄弟們去香港辦事,由於張欣在香港工作,就一起見了一面。張欣和潘石屹一見鍾情,很快陷入熱戀。
張欣出生於北京,但是十幾歲就去了香港,後來在英國留學,早已是西方思維。在她看來,六兄弟的合夥模式太土了,早就應該分開。
張欣的到來,一下子撕掉了那個誰也不願意主動掀開的遮羞布,分家成為了一件可以討論的事情。潘石屹和王功權都同意分家,但馮侖作為六人的「攢局者」、「大哥」,以及公司的董事長,卻難以接受。
馮侖的不同意,除了感情上的因素以外,還有一個顧慮,是不知道該怎麼分。
後來,馮侖在美國見到經濟學家周其仁,周從思想上和技術上都給他出了主意,讓他豁然開朗,最終同意分家。
馮侖提出,「以江湖方式進入,以商人方式退出」。他們請了律師,盤算了家產,一分為六,離開的人賣掉手裡的股票,留下的人接手。
1995年,先是潘石屹離開,接著王啟富和易小迪也走了;王功權也遠走美國,組建美國萬通,雖然名義上還是萬通人,但是卻不再管國內業務;1998年,劉軍出走。六大創始人,只有馮侖一個人留守,從此馮侖成為萬通的唯一大老闆。
難得的是,萬通六人在分手時,體現了「君子之風」——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他們沒有像很多民營企業的合伙人分家那樣,互相攻訐,鬧得不可開交,而是坦誠相待,和平分手。
此後,潘石屹做出了Soho中國、易小迪做了陽光100、王功權成為知名風險投資人、劉軍在成都繼續做農業高科技公司、王啟富做了海帝木業,各自成為行業內一方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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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後,其他人帶著財產和項目走,但債務和歷史遺留問題都留給馮侖解決。那段時間,馮侖覺得自己每天都在「擦屁股」:「就像別人拉的屎,我拿手紙在旁邊擦啊擦。」
但沒有了其他人掣肘,馮侖現在可以大展拳腳,開闢自己的多元化道路。萬通大量舉債,先後進入信託、保險、證券等行業。
到1997年,萬通業務已經橫跨七個省和五大行業,控制的資產達到70億,成為當時民營企業中赫赫有名的大公司。
此時,萬通成立才第六年,馮侖才38歲。
但是,光鮮的背後是危機。萬通此時已經身背巨額債務,利息成本高達25%以上,必須依靠「追逐暴利」、「借新還舊」、「短債長投」等方式來續命,隨時都有可能暴雷。
馮侖意識到這種方式難以為繼,萬一遇到房地產形勢或者金融形勢變動,萬通有可能會馬上死掉。他停止了多元化,砍掉了大部分項目,只專注於北京的房地產市場和投資領域。資產規模迅速縮小到16億元。
此後,萬通雖然活了下來,但是規模再也沒能上去。雖然通過「新新家園」系列項目還能賺到一些錢,但在全國市場上,只能淪為中小型規模的公司。
2000年,馮侖曾經嘗試利用網際網路來「攢房」,搞了一個「萬通築巢網」,宣稱要5年銷售一百個億,後來卻無疾而終。
從2002年起,馮侖開始宣揚,中國房地產市場應該由「香港模式」轉變為「美國模式」。在馮侖的帶領下,萬通開始由香港模式向美國模式轉變,由「開發商」逐漸變為「投資商」和「服務商」。
同時,萬通也積極開拓境外業務,在臺北101大廈和美國世貿中心都擁有物業。
也是從2002年開始,馮侖開始在資本市場布局,通過一系列資本運作,把一家名叫先鋒股份的公司收入囊中,以借殼的方式登陸A股市場。
不過,儘管成功上市,萬通的市值一直都不大。目前,萬通地產的市值約為110億元,連萬科、碧桂園、恆大的零頭都比不了。
6
2014年,馮侖轉讓了自己在萬通的股份,放棄了對萬通地產的控制權。接過馮侖股權的,是一家名叫嘉華的公司。
這家公司的老闆,名叫王億會。正是幾年前馮侖收購的那家上市公司——先鋒股份的前老闆。
先鋒股份被馮侖佔據以後,王億會蟄伏7年,精心布局,終於奪回了對這家公司的控制權,甚至一舉把萬通地產的大股東,萬通控股都給控制了。馮侖就此出局。萬通,從此不再姓馮。
值得一提的是,根據萬通控股官網資料,王億會1985年至1993年就職於中共中央黨校理論部,也就是說,王億會和馮侖,原本就是中央黨校同事。
馮侖和王億會的資本暗戰,其中有多少糾葛牽扯、多少秘辛隱事、多少風雲湧動,外人不得而知。
從萬通黯然離開後,馮侖開始了再次創業。他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成立了御風投資集團。此後,馮侖對外的職位,主要是御風投資董事長。
根據御風集團的官網,這家投資公司的歷史,直接追溯到1991年成立的海南農業高技術投資聯合開發總公司,目前管理著約300億元人民幣的資產。在中國投資公司中,這個資產規模屬於中等偏上。
御風宣稱,從現在起到2028年,要用十年的時間發展成最具創造力和業績卓越的投資公司。
不過,自從2015年成立到現在,我們還沒有看到御風投出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項目。
馮侖還對探索太空產生了濃厚興趣。他從美國航天局買了一個衛星,命名為「風馬牛一號」,在酒泉租了火箭送上了天空。
本來,馮侖的計劃是在衛星上裝高清攝像頭,搞付費直播賺錢,但沒有通過審批,最後商業化失敗,成為一個虧損的項目。
不知道,風馬牛衛星,還會不會有二號。
7
2019年,馮侖60歲。一天,有一個組織通知他,該退休了,必須得去辦理退休手續。
由於他的檔案在人才交流中心,所以退休手續還得去那裡辦。馮侖打聽了一下,自己的退休工資為,每月8000元。
在2019馮侖風馬牛年終秀演講中,馮侖無奈地說,這個退休工資,讓我在廣場舞上抬不起頭來,老太太一聽,肯定扭頭就走。
這話當然是玩笑。
馮侖即便退休,也還是江湖中的一位大佬,網絡上的一位紅人。
儘管萬通在地產行業算不上大鱷,馮侖也擠不進富豪榜的前列,但他在企業家圈子裡卻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由於起步早,當馮侖已經手握上億資產的時候,馬雲還在學校當老師、馬化騰剛剛大學畢業、李彥宏還在讀研、劉強東才上大二。
而馮侖又善於結交,和柳傳志、王石等風雲人物,關係都很好。
他和王石共同發起成立了「全國房地產策略聯盟」(即後來的「中城房網」),也是柳傳志等發起的「泰山會」的成員,後來又參與組建中國企業家俱樂部、壹基金、阿拉善SEE生態協會、湖畔大學等機構,能參與任何一個,都是身為大佬的體現,何況參與所有這些。
而隨著潘石屹、王功權、易小迪等「萬通系」人物的事業越做越大,作為他們「大哥」的馮侖,自然江湖地位也水漲船高。
而馮侖在社會上的知名度,還在於他能說能寫。
他寫萬通創業經歷和自己感悟的《野蠻生長》,成為了全國暢銷書。此後,又接連出版了《歲月兇猛》、《理想豐滿》等書籍。以文人的形象為世人所知,這在企業家中間是極其罕見的。
2006年,馮侖開始打造《風馬牛》電子雜誌,做到每月讀者數超百萬。
進入微信時代,馮侖的公眾號「馮侖風馬牛」,也獲得了幾十萬的關注。
對於今天的年輕人而言,與其說馮侖是一個叱吒風雲的企業家,不如說他是一個喜歡講段子,說話比較好玩的網紅作家。
他把大量時間投入到女兒管理的風馬牛傳媒,尤其是「馮侖風馬牛」公眾號上面,一年發幾十篇文章,還做視頻節目、知識付費課程和收費高昂的房地產特訓營。
這些對於一個以做公眾號為生的初出茅廬的小年輕而言,是很不錯的選擇,但是以馮侖的過往經歷,和他的身份、地位、財富,來做這些事情,總有種怪怪的感覺。
也許,當他被趕下萬通董事長位置,以五十多歲年齡,重新開始創業時,他也充滿了迷茫,充滿了焦慮?
又或者,只是出於對女兒的愛,所以幫孩子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彌補從前忙於工作而忽略了對女兒陪伴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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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馮侖最風光的時候,是1992-1995這幾年。他登高一呼,召集了一幫兄弟,共同創造了顯赫一時的事業,達到了絕大多數人無法企及的人生高峰。
他的見識、膽量、義氣和理想主義精神,是幫助他聚攏六兄弟的關鍵特質。他們在90年代初期的海南,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做出了合適的事情,成就了萬通的輝煌。
但是我相信,馮侖本人,對後面二十多年,是心懷遺憾的。他曾經達到的高度,離他想要的抱負,還差得很遠。
自從六兄弟分家以後,馮侖後面這些年,在商業上幾乎沒有拿得出手的建樹。萬通,始終也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二流房地產公司,被萬科、碧桂園、恆大等遠遠甩在身後。
雖然馮侖經常提出一些房地產行業的新觀點、新理論,但是在現實中卻總是沒能成功落地。他的「地產思想家」之名,固然是對他的思想能力的褒獎,卻似乎又是對實幹能力的一種嘲諷。
他今天的諾大名頭,三分之一是在吃早期萬通的老本,三分之一是不停地混圈子得來,三分之一是靠寫作加成。僅憑商業上的成就,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也許,馮侖的思想,加上潘石屹的執行,以及其他四人的共同努力,才是一個更合理的團隊。但是,歷史不容假設,從1995年分家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萬通已經歸於平凡,淪為二流。
現在的馮侖,已經60出頭。如果和他的好友王石比,他早就應該放棄創業,沒事爬爬山,做做紅燒肉,或者投身於慈善事業。
但如果和另一位好友柳傳志比,馮侖還年輕得很。柳傳志75歲才正式退休,60歲的馮侖,還有15年的時間去追趕。
他的未來,是會就此沉寂,還是能再創輝煌?
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