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是中國哲學史上最具有博愛情懷,閃爍著人性迷人光輝的思想家。
他是戰國時期最有影響力的哲學家,他的學派在當時是「顯學」,擁有無數真誠地信奉他的愛的哲學的粉絲;他是堅定的和平主義者,為了踐行「非攻」思想,他帶領弟子們「慷慨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幫助弱小的國家抵禦大國的侵略;他又是偉大的科學家,差一點開啟了中國科學的黃金時代;他是極具正義感的俠客,中國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遊俠精神,就起源於墨家學派的思想。
他是俠客,是佛陀,是基督,是心懷天下無我奉獻的人。
墨家學派雖然早已經湮滅在歷史的風塵之中,但他思想的光輝卻從來沒有黯淡過,至今仍然在影響著我們。
在中國哲學派別中,儒家也是愛的哲學。孔子提倡「仁者愛人」,孟子渴望建立「仁政」、「王道」理想,都建立在愛人的基礎上。儒家的愛遮遮掩掩,但墨家的愛濃鬱熱烈。
墨子最初也是儒家弟子,但最終脫離儒家另立門戶,成立了一個具有嚴明組織紀律的政治團體——墨家學派。墨子強烈反對孔子的「仁者愛人」的思想,但他反對的不是愛這個世界,他反對的是孔子的愛太狹隘,不夠博愛。
孔子的「仁者愛人」思想,是建立在血緣關係和宗法制度基礎上的愛。換言之,孔子的愛,有先後次序和高低差等之分。孔子要人先愛自己的父母,然後愛兄弟、姐妹、同事朋友、上級乃至國君,因為孔子認為,只有這種由近及遠的愛,才最現實,一方面容易實現,另一方面可以有效地維護社會秩序。而墨子認為,如果愛,就真愛他人,如果愛,就深愛世界。墨子說,「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 在他眼裡,愛是沒有界限的,他人是我,我是他人。
墨子是在那個兵荒馬亂的世界中最溫暖的男人,作為「兼愛」哲學的創始人,墨子喜歡用愛的眼睛去觀察世界。
對於戰國時代的兵荒馬亂生靈塗炭,哲學家都在反思世界混亂的原因,尋找建立理想世界的方法。孔子認為,世界混亂,是人與人之間失去了秩序,所以他要「正名」,從而建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有序的世界;而墨子認為,「天下之人皆不相愛,凡天下禍篡怨恨,其所以起者,以不相愛生也」。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人與人之間的欺騙,其實都根源於「不相愛」——要麼失去了愛的能力,要麼根本就不想不懂得去愛。
從這個邏輯出發,墨子提出了「兼相愛,交相利」的學說,希望用一種更廣泛更無私的博愛,去對抗儒家狹隘的愛與法家的陰謀算計。
墨家之所以在短時間內成為戰國時期最具影響力的學派,除了溫情脈脈的愛人學說極易打動人心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墨子將愛與利結合在一起。他告訴人們,愛能給人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兼相愛」是手段,而「交相利」才是真正的目的。
墨子是一個極為現實極功利的思想家,他觀察世界的標準是有用,一切對人、社會有利的行為,都是值得提倡的。基於此,墨子的「兼愛」思想類似於一種保險的理論,正如一個保險公司的廣告語所說的,「平時獻出一滴水,難時擁有太平洋」。愛別人就像買了一份保險,你去愛別人,為別人帶去利益,別人自然也會愛你,為你帶來利益。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天下人若能相愛互利,才能建立一個「強不執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傲賤,詐不欺愚」的平等的愛的世界。
墨子的「兼愛」與孔子的「仁者愛人」的思想,區別是明顯的。孔子的「仁者愛人」只是一種看不見的、在精神層面起到規範作用的道德律令,考的是自覺的境界,吸引力不夠;而墨子的「兼愛」思想則迎合了廣大貧苦的中下層階級的心理需求。他們既渴望在慌亂的世界中得到溫暖的愛,更希望能夠解決他們的溫飽和平等的問題,既然愛能帶來好處,那麼大家就信墨子得深愛,無私地去愛吧!
在這個時期,墨子的「兼愛」思想與道家楊朱「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的極端利己主義一起,成為當時的顯學,這說明戰國時期已經出現了人性覺醒和人生價值的大發現,人們開始思考人的本質和價值的問題。這樣的思考,終於讓空洞的儒家的「仁者愛人」的道德律令靠邊站,差一點就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直到「亞聖」孟子的出現,他以滔滔雄辯,和「平治天下捨我其誰」的自信,以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與擔當,扭轉了儒家日漸式微的局面。
墨家的「兼相愛交相利」的思想,與近代西方的合理利己主義也有所不同。墨子心心念念的「交相利」的「利」,其實是社會和國家的公利,而不是私人利益,否則他的學派將滑入道家楊朱極端利己主義的深淵。而近代西方的合理利己主義,追求的是個人私利,為了讓別人不妨礙自己的私利,我也不去妨礙別人的私利。這一點,與孔子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墨子提倡先人後己,他主張「與人謀事,先人得之,與人舉事,先人成之」的價值觀。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墨子的愛像太陽,他希望我們每個人都獻出一份愛,如同太陽,無私地照耀著每個人的身體,溫暖著每個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