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帝有九位皇子,皇長子、皇次子、皇三子夭折,皇四子就是後來的鹹豐帝。不幸的是,當19歲的同治帝駕崩後,鹹豐帝再無子嗣。而道光的皇八子、皇九子因沒有子嗣,只能過繼別家延續香火。所以,真正延續道光一脈香火的只有皇五子惇親王、皇六子恭親王、皇七子醇親王。其中,惇親王后嗣最多,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已經達到200多人;醇親王后嗣最貴,醇王府曾兩度潛龍,長子光緒帝與長孫宣統帝,相繼承襲大統。雖然,恭親王的後嗣不似五哥惇親王的後裔多,也不如七弟醇親王的後裔貴,但他們也都以不同的生活方式與生活態度延續著恭親王的血脈。尋找恭親王的曾孫子、孫女,讓兄妹親自講述那段普通人難以經歷的家族史,以及對過去歲月的人生態度。
因服中生子,父親成黑戶
眾所周知,大名鼎鼎的恭親王有四子一女。女兒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固倫榮壽公主,一輩子與慈禧相依相伴。四子中也只有次子有親緣血脈延續。長子28歲過世,無子嗣,只能由次子載瀅的長子溥偉過繼。三子、四子更是早夭並無子嗣。所以,只有次子載瀅後嗣延續了恭親王的血脈。載瀅的長子就是後來的第二代恭親王溥偉,次子就是與張大千並稱南張北溥的大畫家溥儒。三子溥佑卻在《愛新覺羅宗譜》皇家《玉牒》中查不到,只能看到四子溥惠佔據了三哥溥佑的位置成了載瀅的三子。溥佑也就成了恭王府的黑戶。然而,出現這一情況還要從溥佑出生的那一刻說起。
1899年,載瀅的次子溥佑出生,但不幸的這正在父親恭親王的服喪期間。恭親王是1898年薨逝,而僅過了一年孫子溥佑出生,自然沒過三年的服喪期。過去在服喪期間生子,那叫服中生子。恭親王的曾孫子溥佑的兒子毓彥君說:「父親出生時,碰上曾祖父恭親王的喪期,按規定不能向宗人府報戶口,只能過繼給遠支宗室。」清朝規定宗室子弟出生後就要向宗人府報告,以便編入皇家《玉牒》中。像恭親王的孫子這樣的近派宗支更應如此,但溥佑因為是服中生子,家裡人卻不敢這樣做。恭親王的曾孫女、溥佑的女兒毓蘊說:「服中生子,在過去那可是犯罪,為了矇混過去,父親必須過繼出去。」
我們曾說過,清朝規定在國喪期間,禁止一切的娛樂活動。而對宗室王公更加苛刻,那就是國喪止孕。但過去沒有很好的止孕措施與打胎辦法,一旦在國喪期間懷孕將十分麻煩。當年,東太后慈安駕崩時,慶親王的側福晉正有孕在身。慶親王害怕別人以此參劾他,於是強制側福晉墜胎。而又怕被外人知道,只能讓側福晉使用偏方,喝下綠頭蒼蠅湯。然而,側福晉喝下後,嘔吐不止,胎墜了,但人也大病了一場。然而,1898年,恭親王薨逝,因生前功勞太大,所以被定為國喪。溥佑出生時,既逢祖父的國喪,又逢祖父的家喪,但最終母親還是冒險讓他降臨到了這個世上。當然,這也讓溥佑自出生那一刻就成了恭王府的黑戶,後來不得不過繼給別人。
最終,溥佑過繼給了清太祖努爾哈赤第七子饒餘敏郡王阿巴泰的後裔為繼子。毓彥君說:「父親過繼出去的那一家是饒餘敏郡王的第幾代後裔已經搞不清了,但過繼時,那家祖父已經去世,家裡只有一個老祖母。他們家就住在城北鼓樓附近。」溥佑過繼出去之後,簡直被老人家當成了寶貝,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由於老太太寵著這位繼子,溥佑頑皮至極,無拘無束,紈絝子弟的做派暴露無疑,養狗,養鳥,養蛐蛐,甚至還養猴子。
毓彥君說:「父親過繼之後,被當成了小祖宗一樣伺候,很自由,因為沒有恭王府內的那些規矩,念書也沒那麼嚴格。沒人管著,條件優越,父親就越不主動念書。」妹妹毓蘊說:「父親過繼後就逍遙法外,沒人管他,沒人教訓他,他就膽子越來越大。養的猴子曾把拜訪的人抓傷了,聽別人說,挖坑能把人埋死,於是讓僕人挖了一個坑,把自己的書童綁起來,要活埋。當然,這是紈絝子弟開玩笑而已,不過這也說明,沒人管教,父親膽子越來越大了。成天玩,學習也學不好,作詩也不會作。」所謂,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句話用在溥佑的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父親生活放縱,母親為母則剛
溥佑從小缺乏管教,過著紈絝子弟的生活,頑皮成性,學習無心。果然,後來的學問方面,遠遠比不上二哥溥儒和四弟溥惠,就連自己的妻子甚至都不如。女兒毓蘊說:「我母親比我父親學得好,比我父親念書多,寫的大字也不錯,至今還留著。」兒子毓彥君回憶說,「我母親很賢惠,也很要強。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孩子身上,對我管教很嚴,從小送我上私塾,讓我認真學習。」兄妹倆都很佩服自己的母親。那這位要強,令子女佩服的母親當初是如何與不學無術的溥佑走在一起的呢?
原來,兩人能走在一起是一位姓白的老師牽的紅線。這位姓白的老師是他們共同的老師。白老師一邊在溥佑家教私塾,一邊又在另一家教姑娘。溥佑的放蕩不羈,不學無術,紈絝作風,白老師看在眼裡,心知肚明。一方面考慮到溥佑的家世還不錯,一方面考慮到,成了家室之後,溥佑可能會收心,一心一意經營家庭,照顧妻兒。於是,白老師就在自己的男學生溥佑與自己得意的女學生之間牽了一道紅線。可能是兩人確實有緣分,也可能是白老師確實是個不錯的媒人。就這樣,勤奮好學、規規矩矩的姑娘與不學無術的公子哥走在了一起,成了夫妻。結婚後,姑娘成了賢妻良母,依然規規矩矩,而丈夫卻依然生活放縱,一派紈絝作風。
隨著生活越來越放縱,溥佑不僅抽上了大煙,還有了外家。毓彥君說:「父親過繼後,恭王府每月都給一筆錢,一直到後來恭王府無法支撐為止。」自從有了外家,溥佑經常不回家,憑著恭王府的這筆錢,與外家的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但這樣的生活花錢如流水,溥佑沒有能力掙錢,只能再向恭王府裡自己的親生母親要錢。老太太可能覺得從小虧欠這位三兒子。所以,當三兒溥佑來要錢時,總會讓他拿一些古玩玉器去當了。就這樣,溥佑與外家的那個女人過了幾年,花進去的錢不計其數。後來,自己的親生母親去世,溥佑斷了經濟來源,已經難以滿足外家女人時,他被一腳踢了出來。被外家女人榨乾之後的溥佑,回到家後,兒子毓彥君已經十三歲,女兒毓蘊也已十歲了。那個規規矩矩,賢惠的妻子,一直守著那個家,等著自己的丈夫回來。
對於王府生活,兄妹意見不一
溥佑雖然過繼出去了,但與恭王府一直藕斷絲連,畢竟他出生恭王府,兄弟都生活在恭王府。他不僅能從恭王府中每月領一筆錢,有時還能去恭王府見親生母親,兄弟們,當然,主要還是為了錢。除了溥佑,他的妻兒也經常去恭王府串門。毓彥君說,「父親過繼出去,但經常回恭王府,自己小時候也經常和母親一起到恭王府玩。」他仍能記得,當時去恭王府需要坐馬車,從鼓樓到恭王府道雖不遠,但路不好走,這樣要走好長一段時間。因為路很不平,車子時常顛簸,腦袋經常撞在車篷上。所以小時候特別害怕坐這種馬車。溥佑去恭王府大多是為了要錢,而妻兒去恭王府還是因為那層血緣關係。
然而,畢竟是過繼出去的人,所以溥佑妻兒回恭王府,也並不能像恭王府裡的人那樣隨便進去。當時,馬車到達恭王府門口時,僕人也要先向裡面通知一聲,等裡面的人傳出話來才能進府。在毓彥君的記憶中,當時的恭王府內還有很多的傭人,當然也有太監。當時的恭王府上下人對他一家也很熱情。他在府內可以和小孩到處玩,並留下了美好的記憶。可見,毓彥君還是很嚮往過去那種王府生活的。他感覺恭王府裡的人並沒有對他們母子有什麼偏見和歧視,反而很熱情。
然而,妹妹毓蘊的回憶卻與哥哥毓彥君的大相逕庭。因為,溥佑的繼母去世。溥佑一家認祖歸宗,也搬到了恭王府。毓蘊和哥哥不一樣的是,在恭王府有一種寄人籬下,被人看不起的感覺。首先,王府裡的僕人一般稱主子的女兒為格格(音同哥哥),而稱呼毓蘊為大姑娘,稱呼毓彥君為大哥兒。這讓當時年紀還小的毓蘊就感覺不服氣,並有低人一等的感覺。更讓,毓蘊氣憤不過的是,王府的人在他們面前擺大譜。他們吃的是大廚,吃飯不說吃飯叫傳飯,並且都由老僕婦伺候著吃飯,而毓蘊與母親哥哥都是自己做飯,自己吃飯。同樣生活在一起,卻有著不同的待遇,這確實讓小小年紀的毓蘊感覺不舒服。當然還讓她看不下去的就是僕人對主子的那股阿諛奉承的勁。
兄妹倆雖然相差只有三歲,但對王府的生活卻有著不同的看法。妹妹討厭王府的生活,而哥哥嚮往王府的生活。幸運的是,兄妹倆並沒有像父親那樣一輩子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無所作為。在恭王府的那段生活並不是一無是處,多多少少拉近了與恭王府的關係。尤其,後來兄妹倆得到二伯父溥儒的真傳,並繼承家族絕學。
師從二伯溥儒,繼承家族絕學
毓彥君兄妹倆的二伯父就是鼎鼎大名的大畫家溥儒。溥儒可能有些人不知道,但說起溥心畲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清朝結束後,溥儒改名溥心畲,並在畫壇嶄露頭角。後來,在繪畫上精益求精,並與當時有名的大畫家張大千齊名,並稱南張北溥。有人曾說,在清朝268年的長河中,愛新覺羅家族中,能在藝術方面名垂史冊的,恐怕只有兩位。一位是乾隆十一子,成親王永星,另一位就是恭親王的孫子溥儒。溥儒五歲時,慈禧太后曾經把他抱在膝上,並出了一個對子讓他對,沒想到他的對答讓慈禧很滿意。慈禧不僅賞賜其四件珍寶,並誇讚說,「本朝靈氣都鍾於此幼童。」此幼童後來雖在政治上無所作為,但在詩書畫上造詣極深,甚至被稱為中國文人畫的最後一筆。
毓彥君兄妹倆有這樣一位大畫家伯父,自然多多少少也得到一些真傳。尤其是哥哥毓彥君更是得到了二伯父溥儒的真傳。毓彥君上完中學後就到社會上工作了。他一邊工作,一邊跟隨二伯父溥儒學畫畫,同時也做他的助手。由於,溥儒在當時太出名,交際應酬不斷,向其求畫的絡繹不絕。這時候,侄子毓彥君就起到了很大作用。毓彥君不僅幫著伯父畫,甚至在伯父忙的時候,可以為伯父代筆畫畫。由於,毓彥君從小喜歡畫畫,又得到伯父的真傳,繪畫造詣也非同一般,甚至一些繪畫技巧外人不得而知。
相對於哥哥毓彥君,妹妹毓蘊並沒有刻意向二伯父學畫畫,但經常與伯父的姑娘,自己的姐姐在一起,難免會受到啟發。毓蘊回憶說,伯父一忙,我就和三姐幫著給他上色,有時候,他也給我們講,這個怎樣畫,那個怎樣畫。當然,有時候他也不說。這時,我就站在旁邊看著他畫,如何用筆,哪裡該使勁,哪裡該揉一揉筆頭。這筆是倒著用,還是用側鋒,到底區別在什麼地方。就這樣,毓蘊也對繪畫有了自己的領悟。她認為在畫畫中,用心看,用心領悟是很重要的。畫畫與寫字本身,有一定的氣韻在裡面,必須自己用心瞧,用心悟。至今,恭王府的展覽廳裡,不僅有溥儒的畫作,還有毓彥君兄妹的畫作。可見,兄妹倆的繪畫造詣非同一般。
1997年,北京恭王府花園舉辦書畫展覽。溥儒的書畫作品自然被全部裝裱進行展覽。當時,著名書法繪畫大家傅耕野曾向朋友借了一幅《童子放風箏》圖參加展覽。此圖雖然結構簡單明了,但傅耕野卻不知從何處下筆。他不知是先畫童子還是先畫風箏。不久後,他遇見了毓彥君,並向他請教如何畫這幅畫。毓彥君得到伯父溥儒的真傳,對繪畫精通,他告訴傅耕野,此畫必須先畫風箏線,然後再補上童子和風箏。後來傅耕野回憶「真是一語道破天機啊!」
誰也不會想到,妹妹毓蘊討厭過去的王府生活,卻一輩子蝸居生活在北京的西城,並沒有離開半步。而哥哥毓彥君嚮往過去的王府光景,卻一輩子因工作原因離京在外。直到退休後,才回到張家口與妻兒團聚。兄妹倆,不幸的是有一位放蕩不羈的父親,幸運的是,有一位守護在身邊的母親,和一位真心傳授他們家族絕學的二伯父。兄妹倆的後代都受過大學教育,並在北京和張家口都安家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