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chinatimes.net.cn)記者張智 北京報導
10月CPI創下11年新低,這給了貨幣政策更多的調整空間。
近日,在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經濟學院、中誠信國際信用評級有限公司聯合主辦的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熱點問題研討會上,中國人民大學財經學院副院長張成思表示,隨著中國市場化改革不斷深化、金融體制改革的演進和當下國際環境的變化,貨幣政策重新尋錨迫在眉睫。接下來,貨幣政策的核心和重點工作應該放在重新尋錨問題上。
「在疫情下,美國等國家實行了極度寬鬆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一方面利率迅速走到零,一方面財政赤字幾乎無限擴大化,導致全球貨幣政策的錨失衡,引起了各國貨幣對美元的大幅度貶值和升值。這要引起警惕。」中銀國際研究有限公司董事長、中國銀行前首席經濟學家曹遠徵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在國際貨幣體系中過去的錨是美元,現在不穩定了,因此,中國的貨幣政策怎麼辦?
「中國疫情率先得到控制,中國經濟率先復甦,中國經濟走勢與世界經濟走勢出現了分化。分化也帶來了宏觀經濟政策上的分化,最終表現為中國的利率還是正的,而全球的利率在持續下行,變成了零利率甚至負利率,於是有一個逆差出現,引起了國際資本的頻繁流動。」曹遠徵表示。
對於中國來說,如果還要維持一個正利率,就要承受國際資本大軍的湧入,如果不想讓國際資本的大軍湧入就要降息,和各國的貨幣政策靠攏,但這不符合常識。因此,兩難中間,對貨幣政策正常化是不是要堅持和維持值得討論。
不過,高層或早已有了答案。按照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要「建設現代中央銀行制度,完善基礎貨幣投放機制,健全基準利率和市場化利率體系」。
美元危機
在曹遠徵看來,當前,全球的貨幣狀態、貨幣政策和貨幣理論都發生了重大變化。
新冠疫情出現後,供需兩端都衝擊了經濟。因此,需要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來對衝。但是擴張型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是總需求政策,無法對衝供給端的衰退,於是誕生了極度寬鬆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
「在這種市場主體沒錢也沒有能力購買國債的情況下,融資安排就變成了發鈔票支持貨幣發行。從宏觀情況來看,明年全球還在疫情籠罩之下,極度寬鬆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還會維持,美國可能會維持零利率。這樣一個概念改變了我們傳統的貨幣供應機制和貨幣政策調控機制以及貨幣理論。」曹遠徵表示。
正常來看,貨幣政策按利率進行調控,它的錨是通貨膨脹。但是,2008年危機後這個目標發生了遊弋。在新冠疫情下這個目標更加撲朔迷離,貨幣政策為如何支持財政赤字的擴大而服務,目標和手段都發生了偏移,只能一味地擴大央行資產負債表來支撐財政赤字融資。
在這種貨幣理論發生飄移的背景下,全球性的美元錨的不穩定性導致今年以來美元指數大幅度動蕩,引起了各國貨幣兌美元大幅度貶值或升值。
中國銀行前副行長、深圳海王集團首席經濟學家王永利也表示,長久以來,在貨幣政策上人們追求的是貨幣幣值的穩定。但在實踐中,如今追求貨幣幣值的穩定將帶來很大的挑戰。
「當前的貨幣理論、實踐已經偏離初衷,貨幣本身應該作為一個價值尺度交換媒介,它的根本性要求就是要保持幣值穩定,但目前更多的是用於社會財富的重新分配,用於刺激經濟發展維持社會穩定等等,其結果就是貨幣超發成為全世界的必然結果,而且會愈演愈烈。」王永利表示。
在張成思看來,在當前背景下,工具體系構建邏輯至關重要。目前貨幣政策工具體系的變化是非常快的,特別是發達市場的工具體系在變化,我國根據自己的國情和發展也有重點依託或者錨定的工具,包括傳統的準備金政策、準備金對利率的調整、公開市場操作、貼現貸款、央行直接給商業銀行授信的工具等,傳統工具的選擇需要從過去的經驗和未來的經濟調整最終目標重新思考:準備金政策到底如何使用?公開市場操作到底能夠影響到什麼程度?這些都需要思考研究。
重新尋錨
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的周誠君表示,從中央銀行的角度說,既要維護經濟增長,還要維持貨幣穩定和充分就業,中國中央銀行的貨幣政策目標一直是多元化的,這決定了很多時候目標選擇上更多的要相機抉擇。所以,在貨幣政策獨立性、匯率相對穩定和跨境資本自由流動之間,常常是在尋求中間解。但隨著中國市場成熟度的不斷提升,隨著中國中央銀行貨幣政策框架逐步成熟,隨著中國經濟參與國際分工,融入和對標國際程度不斷的提高,這個問題日益清晰。
「貨幣政策框架轉型、成型、整體思路可能會一方面相應做一些適應性的調整,在開放條件下,特別是這兩年資本市場越來越開放的條件下,人民幣逐步開始成為國際貨幣,被越來越多的非居民市場主體所接受和持有的狀態下,就要考慮主權信用貨幣在全球範圍內發行、流通、使用。」周誠君表示。
在張成思看來,與傳統意義上尋錨對應的僅包括操作目標、中間目標、最終目標等的貨幣政策的目標體系不同,重新尋錨還應該以利率市場化為核心進行全方位的尋錨,具體來說在工具體系、目標體系、傳導體系、基礎設施體系這四個層次都存在尋錨問題,因此,要重新構建新的邏輯。
張成思認為,準備金政策只是工具體系重新尋錨的一個方面。在發達國家貨幣政策實踐的轉變和人民幣逐漸成為世界主要貨幣的背景下,工具體系尋錨需要以利率市場化和資金價格為核心,研判如何選擇使用各類貨幣政策工具。
多層次目標體系建設則包括操作目標體系的建設到中間目標體系建設,再到最終目標的建設。目標體系十分重要,決定了貨幣政策工具的尋錨問題,多層次目標體系構建應該逐漸從數量向價格轉換。
值得注意的是,貨幣政策傳導體系有著堅實的基礎理論支撐和完善的學理基礎。實踐中我國貨幣政策工具到中間目標的傳導很順暢,而中間目標向最終目標的傳導更要關注微觀經濟主體的變化。微觀經濟主體的預期還有它對政策的感知,以及它對政策感知以後的反映,還有微觀市場價格變動,特別是通貨膨脹指標的結構性分化應該引起關注。
此外,金融基礎設施體系也至關重要。近幾年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受到決策層的重視,從現有公開信息來看,央行主導或央行為主管單位的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和發展很快,機構數量不斷增加,但工作的著力點可能還在業務層面,而金融基礎設施體系的構建要求最終核心指向利率市場化,應提高金融基礎設施運行效率,不是簡單的為交易而交易。以往金融基礎設施往往並沒有放在利率市場化體系建設中,現在在以市場化利率體系作為錨的背景下,金融設施的重要性有所提升。
張成思認為,利率市場化首個維度是貨幣市場,要求央行直接可以調控貨幣市場的利率。當前,從貨幣利率市場化的情況看,市場化和效率非常高。從操作目標層面看,貨幣市場短期利率向中長期利率的傳導,與之對應的利率期限結構的形成機制,以及短期到中長期的利率再到實體經濟和宏觀經濟的傳導鏈條中,恐怕還有很多工作和文章要做。
「國家對現代中央銀行制度的詮釋是建設現代中央銀行制度的抓手和支柱,一個是完善貨幣制度投放機制,二是健全基準利率和市場化利率體系。這就要求構建目標體系、調控體系、傳導體系以及金融基礎設施體系,並基於此形成多層次微觀基礎的中央銀行制度體系。」張成思表示。
在他看來,要進一步提升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和利率市場化緊密連接程度,增加它的運行效率。未來可以通過競爭來促進業務創新,這樣可能可以為市場化利率形成機制,更好地提供基礎性服務。利率市場化和基礎貨幣的投放機制二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是貨幣政策最核心的支柱或抓手。所以,金融設施放在市場化利率體系這樣一個錨的背景下看可能更重要。相關機構一方面要為利率報價和產品交易提供平臺,另一方面要扮演落實好央行貨幣政策傳導的角色。
責任編輯:方鳳嬌 主編:陳巖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