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若離
她說過那麼多深刻的話,句句經典,讓人難忘。
她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她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裡,然後開出花來。」
這個女人就是張愛玲,她被稱為天才作家,而這位天才作家的母親也同樣是一位不甘平庸的女人。
1 母親黃逸梵
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本名黃素瓊,她的祖父黃翼升是清末長江七省水師提督,黃翼升也曾是李鴻章的部下,妥妥地名門之家,黃翼升去世時,兒子黃宗炎承襲了父親的爵位。
黃宗炎的正妻無所出,家人為他買了一個農村女子做小妾,也就是黃逸凡的母親。
但是她出生前,黃宗炎就去世了,因為沒有父親專制的管束,黃逸梵天性愛自由,凡事有利有弊,她的過度追求自由的性格,也為日後她的冷漠埋下伏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拴住她追尋自由的腳步。
所以她才會在張愛玲年幼時離家出走,才會在兒子受盡繼母的欺負,想與她同住時,冷靜地甚至狠心地告訴兒子:我的經濟能力只能負擔一個人的教養費。
黃逸梵嫁給張志沂後,兩人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也給幼年的張愛玲留下了關於母親最初的記憶。
但是很快黃逸梵發現她和張志沂之間思想觀念的不同,1924年當小姑子決定出國後,當時張愛玲4歲,兒子張子靜3歲,黃逸梵決定跟隨小姑子一起去。
這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是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選擇,但是她義無反顧的走了,留下一雙年幼的兒女,去追尋心中的自由。
張志沂在家裡和姨太太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她在國外如魚得水,做過尼赫魯總統姐姐的秘書,,在馬來西亞的華僑學校教過書,她風情萬種,在異域的土地上散發著自己的光和熱。
張志沂和姨太太鬧翻後,又想起她的好來,請求她回來,或許距離產生美,或許是心中還惦念孩子,她答應了。
張愛玲聽說母親要回來,樂不可支,性子也變得開朗起來。
母親回來後,家裡恢復了往日的生機,一家四口有了難得的歡樂時光,而且黃逸梵非常重視女兒的「西式教育」,教她繪畫,彈鋼琴,學英語,讀新式報刊。
正是黃逸梵的早期培養,把張愛玲培養成了一個識字早、愛看書、愛畫畫的小女孩。
而且在張志沂不肯送入學校的決定,黃逸梵連哄帶騙,硬是將孩子送入小學,可以說,沒有黃逸梵的超前意識,張愛玲再有天分,也有可能被埋沒。
張愛玲1934年從黃氏小學升到聖瑪麗女校高一年級,此時她有了自己的夢想,中學畢業後留學英國,「我要比林語堂還出風頭,我要穿最別致的衣服,週遊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過一種乾脆利落的生活。」
不得說,她受母親的影響很深。張愛玲年幼時母親在各地遊歷,未在她困難時給予幫助,1957年,黃逸梵流落英倫,在最後的時刻想見張愛玲一面,張愛玲因經濟原因沒有滿足她的願望。
張愛玲在回憶母親時,不知道自己對母親的感情到底屬於哪一種,但最後,她認為母親是自己所愛的人。
因為她明白「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誰也不過是誰的過客。」
2姑姑張茂淵
馮祖貽先生描述:張茂淵在上海高等華人圈中也是數得上的時髦人物。
張茂淵比哥哥張志沂小5歲,生於1901年,母親李菊耦對這個女兒十分偏愛,允許她穿男裝,還可以學習西方文化,開明的教育讓張茂淵的思想十分新潮,23時,她毅然決定去英國新受新式教育。
她是一個有趣的人,在張愛玲的描述中她隨和、平易近人、不乏幽默感,脾氣也好,張愛玲曾有十年的時間與她朝夕相處。
她活得真實灑脫,是一個不喜歡背後捅刀子的人。
因為哥哥張志沂曾經背叛過她,當家裡人告訴她張志沂去世的時候,她只哼了一聲,連弔喪都沒有去,她是有精神潔癖的人。她對親情的淡漠,對世事的通透,都深深影影響了張愛玲。
張愛玲喜歡她,為人處事上都和她相似,而且她在姑姑那裡獲得了寫作上的知識很多,她讀香港大學時,歷史教授佛朗士先生讀她的文章,讓她露出了滑稽本色,而張茂淵則能用隻言片語就解構了她,直達人性的最深處。
所以她非常崇拜姑姑,以至於一切刊登了自己文章都要強迫姑姑讀一遍,張茂淵嘴上說「讀不進去。」
心裡又疼愛張愛玲,每次都做侄女忠實的讀者。
張愛玲欣賞姑姑,而張茂淵也配得上這份欣賞,她是一個獨立有擔當的職業女性,感情生活中她愛上了李開弟,一直守在他的身後,不曾傷害他的妻子,在李開弟的妻子去世後,她才與李開弟結婚。
感動於姑姑與李開弟的愛情,張愛玲對李開弟一家也極其愛護,晚年她曾給李開弟的女兒李斌寫信:斌,路遠迢迢寄一個小錢包,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一個小女孩。」
對姑姑的繼女如此之好,只因為母親從未實實在在顧及過她,而姑姑在她的人生路上給予的關懷,讓她感念一生。
所以,在人情世界裡,沒有「天生冷漠」這一說,張茂淵是以真心換真心,換來了張愛玲對她的喜歡,敬重。
如果說黃逸梵給了她一個肉體的生命,而張茂淵給了她一個精神的生命。
3年少時的朋友炎櫻
炎櫻與張愛玲是香港大學時的同窗。
炎櫻的家世不錯,張愛玲《色戒》中寫到的那個珠寶店就是炎櫻家的,所以她也是標準的富二代。
都說朋友要門當戶對,不僅僅是經濟上的,還有精神上的,而她們就是這樣的一類人,在對方的身上能夠找到自己的影子。
從香港到上海,炎櫻和張愛玲和世界上所有的好閨密一樣,逛街、吃喝玩樂,談天說地,炎櫻機靈,幽默,能間讓張愛玲這樣清冷疏離的女子與她相交,可知她的情商也極高。
有一次,從咖啡館出來,炎櫻偏偏纏著張愛玲送她回家,張愛玲一路抱怨,到結帳的時候又起了一番爭執,其實兩人都負擔得起這些費用,只是憑添些女兒間的情趣罷了。
這便是她們友情的可貴之處,無論何事都可以坦蕩的爭,好的我,壞的我就是這樣,在初期張愛玲的筆下,炎櫻是妙語連珠的,炎櫻是浪漫的,炎櫻是任性撒嬌的,這樣的炎櫻就像是張愛玲希冀的自己。
人是會變的,炎櫻不喜歡張愛玲筆下的自己,身為作家的好友,別人只能從張愛玲的描述中了解炎櫻,但是每一個人在自我心裡的認知和別人的認知是不一樣的,炎櫻痛苦無法展現真實的自己。
人總要長大,所經過的事情不同,思想便也有了變化。
1952年,張愛玲到日本找炎櫻,她希望藉助炎櫻的幫助去美國,而炎櫻這個時候似乎只想展示自己的優越感。
敏感的張愛玲發現,炎櫻變了,炎櫻曾在藏在張愛玲的盛名下,那是她觸而不得的夢,如今風水輪流轉,現在的張愛玲落魄,需要仰仗她的幫助,她只顧得炫耀自己的豪門生活。
所以張愛玲漸漸覺得「她不夠愛自己,自己也不夠愛她。」
每個人的青春裡都曾有過炎櫻,只是時光變幻,人心也在變幻,沒有了共同的追求,無論何事都是講求緣分的,愛情如此,友情亦如此。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種遺憾,在人生的旅途中曾經有過溫暖和陪伴,至少那個時候是快樂的,便不必再去徒留嘆息。
4鄺文美、蘭心蕙質,與張愛玲相知相惜
在張愛玲的眼裡,鄺文美猶如一朵「蘭花。溫婉大氣,每每與她接觸,張愛玲如睦春風般。
鄺文美的家庭是基督教家庭,父母恩愛有加,家庭氛圍良好,而她的父親兼顧眾從慈善事業。因為鄺文美從小就信奉「博愛的信條。」
鄺文美和張愛玲在美國新聞處相識,之後從最微妙的「同事」情慢慢發展起來。
都說在辦公室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尤其對於張愛玲這樣清高孤傲的女子。
但鄺文美不是普通人,她的性格內斂,不以才氣逼人,沒有攻擊性,她與炎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炎櫻有種一種翻身得解放,便要大肆宣揚,打壓別人,而鄺文美為人處事自有一套規則。
雖然她喜歡張愛玲的名字,但是張愛玲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並沒有過度崇拜,也沒有帶著八卦的心理,對她的私生活諸多窺探,應該說她就是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是一個高雅的人。
一個真正高尚的人不會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輕易去下判斷,她反而以女性的細膩心思對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感情中受到的傷抱以深深的理解。
她默默為張愛玲做了許多事。
張愛玲被熱情的讀者發現住所,不堪其擾,她就為張愛玲在自己的住所附近租住了房子,兩人經常聚在一起聊天,相談甚歡,甚至每晚上八點,張愛玲就要趕鄺文美回家,怕她的丈夫宋淇著急。
張愛玲曾說過關於對於炎櫻和鄺文美的看法
張愛玲曾說:炎櫻並沒有變,我以前對她也沒有幻想,現在大家也仍舊有基本的了解,大家也只是淡淡的,不大想多話,我對朋友向來期望不大,但是現在有了你這樣的朋友之後,的確是寵壞了我,令我對其他朋友都看不上眼。
這個把張愛玲寵壞了的朋友自然是鄺文美,而看不上眼的自然是炎櫻。
宋美齡曾邀請鄺文美為她工作,可是為了能夠時時陪伴張愛玲,鄺文美婉拒了這份工作,可見兩人之間的情誼無可比擬。
張愛玲1955年申請去美國,鄺文美和宋淇離開的瞬間,她的淚流下來。
有一種感情,是深入骨髓的眷戀,那是在長久的、共同的根植於雙方靈魂裡的認同。
後來兩人曾有過誤會,但是因為知道鄺文美的為人,張愛玲很快就和她重歸於好。
在以後的歲月裡鄺文美也為她的作品找到穩定的出版單位,兩人一直保持通信,談人生,談寫作,談病痛,談生活的瑣碎。
1995年9月8日,張愛玲離世,她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好友鄺文美。
誰說女人間沒有真正的友誼,遇到真正欣賞並且相互包容的朋友,便能長長久久一輩子。
5
如果說張愛玲是一朵清冷凜冽的梅花。
她的母親黃逸梵就是一朵豔麗的牡丹花,她活在自我的王國裡,獨自綻放盛開,卻忘了把溫暖分給別人一些。
姑姑張茂淵則是茉莉花,始終活得真實,自我,她同樣獨立,但是把香味和芬芳肯慷慨的分與世人。
炎櫻則是桃花,豔麗芬芳,只是當她變成了一枚成熟的果子,一切便變都變了,她的精神世界與一直獨自芬芳的張愛玲漸行漸遠。
而鄺文美就像張愛玲的形容,她就是一朵溫婉大氣的蘭花,把無聲的關愛送給每一個人,不爭,不搶,做著自己喜歡的事,讓人心中舒服。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遇到許多人,有些人無聲無息的離去,有些人在生命裡留下印跡,親情的,友情的,諸多事都是講究緣分的。
誰是誰的過客,誰是誰的永遠,不得而知。
張愛玲是民國的傳奇,而這些女人們也是民國女子的傳奇,她們的人生與張愛玲交織,但又獨立成詩,紛紛擾擾中,一切都將遠去,留給我們的,是一首關於人生的嘆息之詩,或許又是煙雨濛濛中的一點遺憾之歌……
參考文獻《張愛玲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