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於妄念起者任其起(《圓覺經》云:於諸妄心亦不息滅),應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功夫至此,毫無粘滯,妄念皆妙用恆沙之道行。以無念即有念、有念即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
妄念要起,那就任它起,不壓制它,這並不是放縱它,放縱是攀緣不息。「任其起」則毫無攀緣。括號裡引了《圓覺經》的話「於諸妄心亦不息滅」,這句話前面已經講過了。《圓覺經》是一連講了四句話:「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這四句話是粗、細、微細、極微細四步功夫。粗,就是第一句話,「居一切時不起妄念」,在任何時候都不起妄念,不攀緣外境,這是粗粗地講,是初步用功。細,就是第二步,「於諸妄心亦不息滅」,為什麼不息滅呀?前面我們講過,是為了要起妙用,不能把妄念壓死了。但要不跟它跑、不放縱它,這就要掌握好分寸,比較細了。
第三步,「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住妄想境是什麼意思啊?就是在這個既不壓死、又不放縱的境界當中。其實,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人我眾生、花鳥魚蟲等等境界,都是「妄想境」,都是妄想所蘊積的。不是妄想蘊積,就沒有這些人人我我的境界。因為我們不識得真如自性,無明妄動,追取境相,結果動出來這些境相。我們卻繼續認假作真,妄執妄取,這是多麼迷惑啊!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從無六道處動出六道輪迴,從無痛苦處動出無邊苦海。你可能會說:「我覺得這些挺真實的,怎麼沒有覺出這是妄想境啊?」這就微細了。你的心粗,覺不到微細的境界,要作微細的功夫才行。微細的功夫怎麼作呀?「住妄想境不加了知」,在既不壓死妄想,又不放縱妄想的境界當中,不加了知。為什麼不加了知呢?因為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妄想境,也都是真心所顯現的。妄想境就是真心,真心就是妄想境。若無真心,哪來妄想境呢?就象無水便無波、無鏡便無影一樣。因此,就不要對這個妄想境分別取捨了,這就是「不加了知」。
第四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我們的心總是處在有與無、真與假等等相對之中,其實,這都是分別心在作怪。什麼有無真假等等,統統是戲論。說有是「增益謗」,它就是這樣,你再說個「有」,分明是「頭上安頭」,無端地「增益」它,那就等於是誹謗它。說無是「減損謗」,它本來就了不可得,何用減損?你再說個「無」,豈不是「減損謗」嗎?說即有即無是「相違謗」——自相矛盾。說非有非無是「戲論謗」。有、無、即有即無、非有非無,四句全是謗法!真假等相對法,亦復如是——也都是這樣。只有證得真如自性,才能離開種種相對。稍一走作,便落有無、真假等相對之中,這就極其微細了。「不辨真實」,不要去分別這個是真,那個是假了。真就是假,假就是真,即真即假,即假即真,非真非假,非假非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比如我們修淨土,如果說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假,那就錯誤了。若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這裡也真;若娑婆世界是假,西方極樂世界也假。怎麼這樣講呢?因為一切事物都是一真法界所流出,都是真如自性的派生物,都是大圓覺海裡的浪花。所謂「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法界,就是大圓覺海。西方極樂世界是淨土,因為它是阿彌陀佛的願力和諸大菩薩的淨心所感得;我們娑婆世界是穢土,因為它是我等眾生著境造業所顯現。著境造業也是真心的妙用啊!就真心來講,全是真的;就影子來講,全是假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西方極樂世界也是真心的影子啊!識得真心妙體之後,生西方極樂世界就絕對有把握了。「心即是土,土即是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所謂「生淨土」其實是生我心中之淨土,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不用來來去去。所以大祖師有言:「生者決定生,去者實不去。」
「應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應該知道,我們所起的一切作用,所起的一切念頭,所認識的一切事物,都是「本元清淨性」中的「道行」。本元清淨性就是真如自性。道行就是修道的行為,這正是真如自性的妙用啊!應該知道,所起的一切,都是真如自性的妙用。
「功夫至此,毫無粘滯,妄念皆妙用恆沙之道行。」功夫至此,就是功夫到這種地步。什麼地步啊?即清醒地了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若功夫至此,就毫無粘滯了。執著於妄心妄境不舍,謂之「粘」;於無上道停止不前,謂之「滯」。無粘,就不再住相,不再分別取捨,心裏面自然空空蕩蕩。無粘必然無滯,必然在修行的大道上快速前進。那麼,所起的念頭便都是「妙用恆沙之道行」。恆河是印度的一條大河,河中的沙土很細,可以想像恆河中沙粒的數目多到何種程度。佛經裡常用「恆河沙」比喻數量之多。妙用恆沙,意即無窮多的妙用。剛才講過,道行就是修道的行為。俗云:某某大法師道行很深。是說他修行功底深厚。所以,道行也指修行的功底。到了這一地步,一絲一毫的粘滯都沒有了,妄念就成了道行,能起無量無邊的妙用。
「以無念即有念、有念即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沒有妄念不是很好麼?剛才為什麼說「妄念皆妙用恆沙之道行」呢?因為無念就是有念、有念就是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我們在前面講《圓覺經》裡四句話的時候,對於有無、真假等已經分析得夠多了,在這裡不再對「無念即有念……不念而念」作過多重複的解釋。相信大家一定能夠舉一反三,正確理解。簡言之:無念即有念,有什麼念?有正念,正念就是「了了分明」。有念即無念,是無邪念,邪念就是「粘滯」之念。念而不念,就是「急水上打球子」——「念念不停留」。不念而念,就是「妄念滅處清淨隨得」。對照《圓覺經》的四句話:無念即有念——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有一個「不起妄念」之念),有念即無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念而不念——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不念而念——於無了知不辨真實(不辨別取捨,即清淨正念)。
唐朝的龐居士作了個偈子:「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合家團欒頭,共說無生話。」宋朝的楊傑居士,不讓先賢,和了一首「男大須婚,女長鬚嫁,討甚閒工夫?更說無生話!」海印信禪師見此兩偈,也和了一首:「我無男婚,也無女嫁,困來便打眠,管甚無生話。」見他三位古人如此,我也和了一首:「有男就婚,有女就嫁,子子復孫孫,是說無生話。」諸位,從這四首偈子,你能看出一絲一毫的「粘滯」嗎?你如果問:「四偈讀來,主張不同,到底該婚不該婚、該嫁不該嫁呀?」那是你自己粘滯於文詞。「依文解義,三世佛冤!」我等也只好「將口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