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29 15:3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媒體
在廣東開平,木偶被稱為「木頭公仔」。逢年過節,人們請不起大戲班時,往往會請「木頭公仔」戲班搭臺表演。從「呂布戲貂蟬」到「嶽飛退金兵」,這些由「木頭公仔」演出的經典故事,伴隨了無數開平人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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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播 | 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鄭紫薇
「木頭公仔」,是我家鄉開平對木偶的稱呼。半個世紀了,家鄉的「木頭公仔」戲班早已散盡了嗎?
半個世紀前,蒼城一帶的人們每逢過年,大戲班不易請得起,便請「木頭公仔」戲班。這些戲班多是業餘的,平常日子銷聲匿跡,就像龍船要等端午節前才從沙灘下挖出來一樣,它們也要到年底才湧現出來。
那時,村村搭戲棚,有些大村落還搭七八座。戲棚下截用布圍著,讓外面不能一眼看到裡面。圍內三幾個人敲鑼打鼓拉響琴,另外幾個人負責把穿戴整齊的木偶舉到布幕之上露面,自己嘴裡唱曲詞,念道白。白天演出採自然光,晚上也只點兩三盞汽燈,所需費用不多。木偶的穿戴也無須太講究,比如今天這個木偶這身穿戴表示它是嶽飛,明天同一個如此裝扮的木偶卻可以是黃飛虎,後天它興許又是呂布了。假如班主肯下一點本錢,就每年給木偶朋友們輪流更新一點服飾,慳吝些的便實行十年一貫制。
居住城市,拜年是件「時間緊任務重」的大事,家長作動員報告,往往要特別對小孩子進行「一切服從大人指揮、走路不怕累」的教育。但在家鄉,卻時間不緊任務不重,年初四打後,小孩子們盡可以變成脫繩猴子,呼朋引伴,走村過寨去看「木頭公仔」戲了。
魯迅說受不了鑼鼓咚咚喤喤之苦,所以特別回憶起遠遠地看社戲的情景。我不像魯迅有出息,每遊到一座戲棚前,便排除萬難,硬從大人的大腿叢中奪路而進,直抵臺前仰頭看戲。我看有些戲很投入。《嶽飛退金兵》《黃飛虎反五關》這些戲都是我愛看的。木偶的臉雖然始終如一,「也無風雨也無晴」,然而故事在展開,演員臺詞念得有感情,樂曲製造了情緒氛圍,這些衣冠木料便感覺栩栩如生了。不過,假如臺上演的是「呂布戲貂蟬」之類,小朋友們不感興趣,就會一哄而走。反正東方不亮西方亮,好戲連臺,哪臺好看看哪臺。
資料圖/視覺中國
待到各臺都已曲終人散,我們有時還不急於回家吃飯,便會玩出新花樣來。一天,有人提議鑽進幕內去看看。大家吶喊一聲,恰如武俠小說所寫那樣,身形一閃,就都進去了。裡面只有十來個木偶當主人。有的沒卸裝;有的卸了,另披一幅布,有一個卻赤條條。我看得真切:「木頭公仔」的軀幹只是一段發黑的木頭!木偶們無聲無息,無光彩無活動,已經完全失去演出時那種生命感,乃至小孩子也不怕冒犯它們。有個最精靈的小傢伙大步上前,想去試舉「貂蟬」,正眼也不看旁邊那「三英」都戰不過的「呂布」。倒是我們的「阿哥頭」厲害,他先是一聲大喝:「別動!」繼而解釋說,別看這是些木頭,它們都有靈性的,戲班中人都要先拜過才敢動它們,否則……這位「阿哥頭」並非大人指定的、或大人安排好通過合法程序選出的領導,他只以其見多識廣自然地成為我們的首領。大家都真正服他,覺得他那「否則」後面極其可怕,因為他「否則」完歇了好一會才用一個「哼」來結束訓示,於是再沒人敢去嘗試舞弄那些木偶了。
沒舞過「木頭公仔」,我不遺憾。遺憾的是,自打那回進過後臺,以後看黃飛虎、嶽飛什麼的,總像看穿了衣衫,直看出那段發黑的木頭。
我真後悔進過後臺,看過「木頭公仔」赤裸的形象。
編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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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羊城晚報2019年6月30日A08版
作者 | 餘福智
編輯 | 秦臻
校對 | 趙丹丹
原標題:《【今日廣東•鄉音】木頭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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