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真是個好地方!
地處滬杭之間,自古是杭嘉湖平原的經濟重鎮,素有「魚米之鄉,絲綢之府,文化之邦」的美譽。
海寧更有「潮文化」、「燈文化」、「名人文化」組成的三大地方文化,這其中又以「名人文化」最值得書寫。
你可以不知道海寧,但是絕對不該不知道海寧的名人。
從女詞人朱淑真、詩人徐志摩、國學大師王國維、俠客金庸,到為學界精英敬仰的史學家談遷、數學家李善蘭、軍事家蔣百裡等等。
海寧有東山西山。
凡響文化傳媒的辦公舊址就在西山腳下,彼時,我們閒來散步轉個彎兒就到了西山上。
西山有徐志摩墓,登高遠眺,不遠處即是東山,東山有梅園,我國著名軍事學家蔣百裡先生舊居就在那裡。
蔣百裡,名方震,晚號澹寧,硤石人。
1901年留學日本,4年後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名列全校之冠。
翌年回國,即投身軍界,一生以建立現代國防為職志。
蔣百裡學貫中西,現代著名軍事家,於文學、史學也都有很高的造詣。
1920年他與鄭振鐸、沈雁冰等發起組織「文學研究會」。
期間整理歐遊所得,寫成《歐洲文藝復興史》。
1923年他又和胡適、徐志摩等組織新月社。
蔣百裡多才多藝,書法有晉唐氣韻。
蔣百裡故居,在浙江省海寧硤石鎮吳家廊下79號。
這所故居原名懷萱堂,是蔣百裡為紀念母親在1926年建造的。
當時譚延闓書「懷萱堂」匾,梁啓超贈「慷慨各努力、閒暇輒相思」對聯,今已無存。
一個前清秀才,文能得到梁啓超認可,出版多套具有真知灼見、預測性的著作,不論是介紹西歐政治軍事,還是縱橫捭闔的外交,更不要說他的軍事著作《國防論》,幾乎指導了整個抗日戰爭;
武能到日本士官學校第一名,得日本天皇御賜軍刀,被德國軍人稱讚為東方幾百年不世出的軍事家。
作為軍事家,不論是他提出的遊擊戰、全民戰、還是長期抗戰、日本進攻終於南陽、衡陽一線,都在事實上得到了驗證。
因此有人說百裡打敗日本人兩次。
1913年6月18日凌晨5點,天剛蒙蒙亮,保定軍校校長蔣百裡就召集全校兩千餘名師生緊急訓話。
他身著黃呢軍服,腰掛長柄佩刀,足蹬鋥亮馬靴,站在尚武堂石階上一臉沉痛:「初到該校,我曾宣誓,我要你們做的事,你們必須辦到;你們希望我做的事,我也必須辦到。你們辦不到,我要責罰你們;我辦不到,我也要責罰我自己。如此看來,我未能盡責……你們要鼓起勇氣擔當中國未來的大任!」。
隨後,蔣百裡掏出手槍,瞄準自己胸部偏左的地方猛開一槍。
奇人必有奇運,蔣百裡竟奇蹟般生還。
並與養病期間看護他的日本女子佐藤屋登相好,後者最終成為百裡第二任妻子。蔣百裡酷愛梅花,將妻子的名字改為左梅。
左梅的性格,確如凌寒獨自開的梅花,任勞任怨,堅定隱忍。此後,蔣百裡的仕途和事業屢有不順,家庭遭遇變故,但夫妻間一直感情深厚,歷久彌堅。左梅夫人的家庭不接受他們的愛情,蔣百裡致書曰:「我因你而生,你現在又想置我於死地,好,我馬上就到日本來,要死也死在你的家裡。」
作為一名將軍,尤其是一個終生思考對日作戰的愛國將領,這樣的真切情誼令人動容。
就是這位日本籍的佐梅夫人,為蔣百裡生下了五個優秀的女兒。
其中最為國人乃至世界知道的就是錢學森的妻子,歌唱家蔣英。
在離日本到中國舉行婚禮的時候,她說過一句話:「我二十二歲在日本死了!」
她從不教女兒們說一句日本話,她的女兒能操英語或德、法語,卻沒有一個認得日本字的。
在港時她的第三女蔣英留德未返,二女蔣雍上前線從事救護工作,只有四、五兩女蔣華、蔣和在她的身旁,這兩個每天嚷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而她日夕默禱中日和平及世界和平。
抗戰爆發,不少人對蔣夫人的身份頗有微詞,蔣百裡先是充耳不聞,後又警告說不要在我夫人身上做文章!
實力護妻可見一斑。
將軍這樣的真性情,對朋友也是一樣。
北伐之後,蔣介石讓百裡先生去勸他的弟子唐生智解甲歸田,百裡先生認為唐素重情誼,自己去勸說唐必定聽從,但政治是政治,情誼是情誼,唐自己的事情應該自己決定,不應當以師長的身份壓迫他。
蔣介石大怒,講蔣百裡囚禁起來。
百裡先生的同鄉兼好友徐志摩竟然帶著行李來陪他坐牢!
而先生抗戰開始後到廣西,門生故舊們歡呼勸酒。有人以先生有槍傷不宜多飲相勸,將軍拍案而起,道:「軍人死都不怕,還怕喝酒嗎?」遂縱情豪飲,一座皆驚。
1937年初,蔣百裡最重要軍事論著集《國防論》出版,轟動一時,扉頁題詞是:「萬語千言,只是告訴大家一句話,中國是有辦法的!」
遺憾的是,蔣百裡無法看到自己的理論變成現實。
1938年10月,他出任陸軍大學代理校長,同年11月,在遷校途中,他病逝於廣西宜山,國民黨政府追贈他為陸軍上將銜。
在日本軍校期間,蔣百裡、蔡鍔、張孝準被稱為「中國三傑」,日後也都成為非凡人物。
三人生年差不多,死的也都較早。
蔣百裡死於1938年,享年56,是「三傑」中活得最長的,但也只能算中壽。
若天假以年,「三傑」最後的結局會怎樣?
蔣百裡又會不會在第二次國共內戰中真正指揮戰役,甚至勝出?
這是有趣的問題,然而歷史從來不允許假設。
一本《狷介與風流·蔣百裡傳》寫於七十年前民國大記者陶隱菊之手,不似我之前看到的傳記。
作者用親歷者的角度來描寫蔣百裡的部分生活前段,夾著豐富和複雜的國內國際背景。
「我看他一切都很好,就是不懂得養生之道。他興奮誠然興奮極了,但精神過度的消耗,對垂老的身體不啻無情的戕賊。我看他飲酒、吸菸、健談、好學、好深思、寫文章、啜苦茗,睡眠飲食都無定時,我很替他的健康擔憂。」
「是呀,」友人同情我的看法,「他最易接受別人的建議,只是有關他個人健康的建議他往往淡然置之。他早就說過他在這次戰役中將要拼卻老命,他沒有在戰場上拼命,他的日常工作哪一件不是拼命的工作?他早年提倡精神救國,他的犧牲小我的精神是終身不變的。」
百裡頻年奔波,有時候海天萬裡破浪乘風,早年就患關節炎,到垂老之年,毒素侵入血管,因而影響心臟。
抗戰後他沒有過過一天優遊閒適的生活,酒後心頭作惡,他自己不以為意。離開南嶽前,心跳一百零二,體溫正常。夫人勸他在山中調養數日,他因遷校忙,恨不化鶴飛去,哪裡肯多有一天的耽擱呢。
百裡的家庭,父慈而母嚴,四個女兒把父親看作萬能的神一樣,我很少看見女兒對父親的信心有她們這樣的堅定的。
百裡逝世時,他的第三女還留在柏林學音樂。
一晚她夢見她在交際場中有人替她戴上一頂純白的花冠,她看見鮮潔的花朵就是她在亞爾卑斯山所見的白絲絨一般的白花。她儼然花中之後,女中之王,滿座如雷的掌聲慶祝她的加冕禮,她真高興極了,但她悠然醒轉來,掌聲猶在耳,她陡然覺得戴白花為不祥,她很擔心中國有什麼惡消息吹來。
果然不久便接著她父親的噩耗。她如醉如痴,不相信她父親會在抗戰艱危的途程中拋棄了他的愛妻弱女而去。
她夢中常常哭了醒來,過度刺激和鄉思驅使她幾度下了歸國的決心,想致力戰時婦女工作,兼以維持她家庭的生計。
她每次下決心時,耳畔像有人提醒著她:「必須有堅定的信心,才有豐富的收穫。」她覺得這是她父親的聲音。
從此她咬緊牙關,決心在德國完成她的學業。 」
······
他是梁啓超的學生
他是蔡鍔、徐志摩等人的故友
他是蔣英的父親
他是金庸的姑父
他是錢學森的嶽丈
他志行忠潔,學識優長
他是一代兵學泰鬥,兩任軍校校長
他堅持以筆為槍,誓言抗戰到底!
蔣百裡才情橫溢文武一生,他的生命旅程絕不是一片坦途,他早年喪父,青年舉槍自殺,中年淪為階下囚,但這些挫折都沒有影響他對朋友親人的信任與關愛,對國家民族的責任與使命。
晚年的他四處奔走,積勞成疾,為抗戰而逝。
時光荏苒,1945年日本宣告無條件投降,距今75年矣。
讓我們對這位現代史上的軍事天才,這位亂世中的清流、向死而生的典範追念之,緬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