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趙錫庠,章次公門人也,診所在曹家渡,嘗治康腦脫路忻康裡四十八號蔡姓女孩,約一周歲,先病百日咳,月餘未痊,忽股背間隱約有紅點,咳甚劇,目赤多淚,惟身熱不揚,手足逆冷,常自汗出,皮膚寬緩,顏面淡白,無出疹狀。錫庠告其母曰,瘄疹欲出,表陽虛而不足以達之,此即俗所稱白面痧也。方用
葛根(三錢) 桂枝(一錢) 杭芍(錢半) 生草(一錢)姜(一片) 棗(二枚)
因其咳也,加前胡錢半,射幹錢半,桔梗八分,象貝三錢,復加牛蒡子三錢以助其提達出表。明日複診,顏面紅疹漸顯。神色雖佳,而手足尚冷,遂令再進一劑。二日後,手足溫和,周身紅疹透達。越二日而回。一切平安,躉咳亦愈。
【按】學者既已知中風傷寒溫病各為太陽病之一綱矣,然此猶為未足。吾今當為學者作進一步言。曰,所謂中風,所謂傷寒,所謂溫病,所謂太陽病,推而至六經病,是皆非疾病之真名,不過疾病之代名耳。更細晰言之,六經病方為疾病之代名,所謂中風傷寒溫病,尚為疾病中一證之代名耳。病猶戲劇之全部,證猶戲劇之一幕,故病之範圍大,而證之範圍小。更詳盡言之,謂中風傷寒溫病等為一證之代名,猶不切,毋寧謂之曰一證之通名。何者,知此等通名病證之方治,將可以泛應萬病故也。例如吾人知太陽溫病之方治,可以泛治痙病,可以泛冶麻疹,可以泛治一切類似之病。所謂痙病,所謂麻疹,方是疾病之真名。仲景之所以為聖,即在先教人以病證之通名通治(指《傷寒》),後教人以病證之專名專治(指《金匱》)。後人不曉病證之通名通治,獨齗齗於傷寒溫病等代名之爭。既不知疾病之通名通治,更不曉何者為證。而餘之所欲大聲疾呼者,亦即在使學者知仲聖通名通治之大道。柯氏曰:「因知仲景方可通治百病,與後人分門證類,使無下手處者,可同年而語耶?」是柯氏寧非得道之深者。
餘謂吾人既知太陽溫病之方治,即可以泛治麻疹者,猶曰用葛根湯方可以治麻疹之初起也(麻疹之順者可勿服藥,服藥而誤,反易僨事)。閱者將疑麻桂之決不可治疹病者乎,則吾師遇麻疹病之遏伏甚而不透發者,且用麻黃湯。服湯已,疹乃暢發。惟竊細心考察,間有透發之後,引起灼熱者,是正所謂「若發汗已,身灼熱者,名曰風溫。」但餘早已言及,此所謂灼熱並非不得了之謂,其輕者將自已,其重者亦可以補治。惟竊意與其補治於後,寧早用葛根預防於前,故餘之治小兒麻疹,葛根乃為第一味要藥。回觀本案趙先生方中,既用前胡牛蒡桔梗等開發之品,即可以代麻黃之司。故謂本方為桂枝湯加葛根加味,毋寧謂葛根湯加味,與餘之方治乃密合無間也。
餘用麻黃常由八分至二錢,用桂枝常由錢半至三錢,用葛根常由二錢至四錢,若吾師之用此三藥,則更倍蓗於是。故三藥之中,以葛根最為和平。奈何今之醫尚多不敢下筆,徒知拾前人之唾餘,曰「葛根是陽明藥,若邪未入陽明而早用之,將引邪入內」,曰「葛根竭胃汁」,是可慨也。
曹穎甫曰:世之論者動稱溫病無主方,而傷寒論一書幾疑為專治傷寒而設。不知越人言傷寒有五,溫病即在其中。今姜生能於大論中發明葛根湯為太陽溫病之主方,真能發前人所未發。蓋葛根湯證與傷寒不同者,原以津液不足之故,故於桂枝湯中加麻黃而君葛根。中風證而津液不足者即用桂枝湯本方而加葛根。太陽標熱內陷而下利者即用葛根芩連湯,以清熱生津為主。蓋人體中水分多於血分,則易從寒化,故藏於精者,春不病溫。血分多於水分,則易從熱化,故冬不藏精,春必病溫。從寒化者,傷寒不愈,寖成痰飲,雖天時轉陽,猶宜小青龍湯。從熱化者,中風誤治即成熱病,為其津液少也。即此意以求之,則葛根為太陽溫病主藥,葛根湯為太陽溫病主方,不益可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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