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菜蟲學古文
文/蔡朝陽
其實我並沒有刻意讓菜蟲學古文、讀古詩。雖然自己一直喜歡這些古典文學，但因為知道世界的豐富，就不至於管窺蠡測。事實上，在菜蟲還小的時候，除了在懷抱，我哄他睡覺，嘴裡念念有詞，會念點「月亮光光，照我廳堂」之外，還真沒有給他背過古詩。「月亮光光，照我廳堂」，也是寫實，菜蟲半夜不睡，我抱著他在客廳踱步，步履沉重，就看見明亮的月光，照到我家的地板上了。
菜蟲是個繪本兒童，我們讀著世界最為經典的繪本長大。之後呢，年紀日增，不再滿足於繪本，所閱讀的文字書，也多是世界經典。不存在讀經、背文言文這個行為。3歲的時候，我帶菜蟲出去玩，大家知道我是個語文老師，就說，你們家兒子，肯定古詩張口就來。我聽完，默不作聲，覺得很慚愧。
但，這是真的，我看到讀經兒童，就會有生理不適。要不是驚出一身冷汗，就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些頭上梳了個髮髻，小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在背誦所謂古籍的小朋友，經常會讓人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我夥呆」。
但是到了菜蟲小學四五年級，學校就有要求孩子背誦古詩的任務。好像所有小朋友都需要背誦，一共是72首。背誦這72首詩歌，其實也不簡單，我覺得對於很多孩子來說，還真有點費事。我就親眼看過翻來覆去背不熟的孩子，家長越要求，越是背不出來。作為旁觀者，我想，這又是何苦。僅僅因為是教育部規定的，每個孩子就必須受這一茬罪，這是假教育之名虐待兒童。
古詩，真的，並不是每個孩子都需要背誦的。不讀古詩，可以讀現代詩啊。不讀詩，可以畫畫看電影啊。不看電影，可以聽音樂啊。這些都不喜歡，還可以踢足球打籃球。總而言之，世界很廣闊，很豐富，為什麼非得逼咱們孩子學古詩和古文呢？我敢打賭，即便一首古詩也不會，孩子們絕對也能在未來世界遊刃有餘。
這是我的一個觀念，對於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是特別重要，非學不可的。如其所是就好了。古詩、古文，也是如此。孩子如果喜歡這個，那麼我們給他創造條件。如果不喜歡，那就去學別的吧。玩樂高、玩航模，更能開發孩子的智力。
那為什麼後來我還是跟菜蟲一起學習古詩和古文呢？起因只是學校要求背誦。我聽菜蟲在自己的房間裡念念有詞，不由得見獵心喜，出於我自己的熱情，就去指點了一下。這個指點本身，並不是為了孩子好，不是為了菜蟲將來能出口成章，文採斐然，而是，我喜歡，我覺得講解古詩有樂趣，過癮，僅此而已。
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我自告奮勇去給菜蟲解說，但是菜蟲很不願意聽我羅唣，老大不耐煩。因為我給他解釋，反而浪費了時間，本來他背一首古詩，也許只要10分鐘，我這一解釋，他背誦就需要20分鐘，簡直是添亂。
然而，阿老師還是有點積澱的。至少能講兩個東西，一個是詩歌當中規律性的東西，比如押韻對偶，平上去入之類的。還有一個就是我熟悉的那些詩人的掌故。這些內容，也頗有趣味，菜蟲嫌棄之餘，偶爾也聽進去一耳朵。所以後來時間久了，他記背古詩的速度，反而快起來了。這倒是意料之外的驚喜。有一個明證，幾年前，我跟菜蟲散步，走路無聊，兩個人就玩飛花令，大家一起來說帶有某一個字的詩句。因為我年老色衰，記憶力減退，經常輸給菜蟲。這也很無奈。
後來菜蟲念初一了，課文裡開始有較多篇幅的古文。我就跟菜蟲商量，要不我們每天睡前，一起來讀一些《世說新語》吧。於是就買了《世說新語》，挑一些短小、而又好玩有趣的，每晚上給菜蟲念一念，解釋一下。因為短小，我建議菜蟲讀幾遍，然後背出來，他也照辦。這樣，算是背誦了幾則世說。
初一下學期的時候，有一本新書出版了，就是活字文化出品的，商偉編注的《給孩子的古文》。這本書，暫時解決了我的一個問題。就是，我在跟菜蟲一起讀古文的時候，經常覺得沒什麼好的選本。傳統的選本我不滿意，比如《古文觀止》。因為這裡的文章，有很多觀念陳腐的部分，我不希望給孩子的選文裡有太多宗法禮教的糟粕。當下那些中小學生必讀文言文，我更不滿意，我搜了一堆選本，如果是中小學老師為主選編的，裡面甚至有對原文的篡改，還美其名曰：為了便於孩子理解。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剩下就只有自己選一條路了。但這個工程又實在太大。以及，我所讀有限，古籍浩瀚，汗牛充棟，又有很多年不讀古書，如何克當？
這個時候，商偉先生的《給孩子的古文》一書來了。雖然離我心中的所想，還有不少差距，但確實是我當時看到的，比較好的選本。趣味性、審美標準，以及價值觀的取向，都可謂一時之選。
拿到這本書，菜蟲的初一已經快結束了，馬上放暑假。我跟他做了一個約定，就是，這個暑假，我們把全書講一遍，然後每一篇都背出來。約定的時候，我興致勃勃，菜蟲則有點勉為其難，但看我這麼有熱情，為了照顧我好為人師的激動，總算勉強答應。但後來，暑假裡我跟菜蟲都忙，各種夏令營、遊學之類，終於沒有講完，也沒有背完。大概也就一半的文章多一點而已。我也不遺憾，因為很久之前，我跟菜蟲就有共識：計劃，就是用來打破的。
教育這個東西，首先必須要有孩子的內驅力。孔子說的「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就是這個意思。我並不強迫菜蟲讀背，第一次跟菜蟲講古詩，那時候他已經小學四年級了。我覺得之前的閱讀，已經讓他有這個語言能力和認知能力，去理解較為淺顯的古詩文。這個時候介入，會好一點，畢竟，讀古詩文，是有一點點門檻的。以興趣為主導，這最重要，不逼迫，也不當做任務。
接下去，我要開設的《古文九十九——跟阿老師學文言》這樣一組課程，大概就是這麼一個設想，以興趣為主導，選擇輕鬆好玩、有意思的小古文，慢慢引導孩子們進入古典文學的堂奧。這也是我多年以來一以貫之的興趣所在，主要還是因為我自己喜歡，講著過癮。若還能帶給孩子們以幫助，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課程會在兒童節那一天開始預售。感謝大家的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