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秋了,疰夏的人們從萎靡不振中醒來,似乎又有了神氣,「饞嘮蟲」也開始在腦子裡蠕動,連博裡陳年的各式食品也翻出來啃,君不見近些日子的評論留言中都在饕餮「以饗讀者」……我跟帖都跟得累了,不如自成一篇,權當跟帖,來罐麥乳精大家分享,濃淡自主,來日長假甜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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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那時真的沒東西吃,馬口鐵密封的廣口瓶裡的糖水橘子、菠蘿、桃子、荔枝等,感覺真的好吃呀。記得那時候到醫院探望病人,一般也就是到門市部買兩盒放置了很久,用蠟紙封裝幹乎乎沒有油水的「奶油餅乾」,或者再買一兩瓶這樣的糖水水果,我特別喜歡吃裡面的糖水,特殊的又香又甜。而當地的老百姓就更貧困了,他們到醫院來看病人的排場是大的,一來一大幫人,但送的禮物卻很實在,裝在籠子裡自家養的活雞活鴨之類,而有人生孩子,通常就送雞蛋,最有蘇北特色的就是送大半麻袋的麻油撒子。
據說麻油撒子放了紅糖一起煮了,對產婦是大補。我小的時候也沒什麼吃,母親倒也學著當地百姓的樣子,做過這樣的點心給我吃的,麻油撒子煮了就軟了,軟軟的香香的,放了紅糖甜甜的,再加個水鋪蛋,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記得應該在這裡說過,讀小學五六年級那個初夏的農忙假,我跟唐兄約好了一起開扁桃腺,那個下午是由綠敏媽媽儲明霞阿姨給開的。他比我勇敢,大義凜然的樣子,上頭陣,其實也有點害怕,只是不好意思讓我衝鋒陷陣,也不想在光輝形象上輸給我。最多個把小時,他開完了我開。我開的時間長點,綠敏媽媽說我的扁桃腺雖然沒他大,但經常發炎,粘連比他結棍,難以剝離。
我們住在一個病房裡,回到病房他又在「譏笑」我:肯定是因為膽小,躲來藏去的扭捏,所以擔擱了醫生的手術……哈哈,誰不怕呀?我見他開的時候,自己捧著的白瓷腰盤也是在嗦嗦發抖,裡面的器械哐啷哐啷的。
手術後最初的兩天,為了防止咽喉傷口裂開,醫生關照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吃固體的東西,所以雙方家長就去門市部買了很貴的橙黃橘子原汁,衝了涼開水給我倆補充營養。那時候誰家買得起冰箱呀,唐勇媽媽「假公濟私」把橘子水倒在冰格裡,放進化驗室那臺蘇聯產的笨重冰箱,凍成冰塊給我們吃,權當冷敷,那臺冰箱也許是當時農場唯一唯二的呢!——我們真的是奢侈極了。
前兩年他大病一場,早已大富大貴的他居然一點胃口也沒有,家裡人想給他補點營養卻急得不知所措,他的食譜很窄,基本上跟我一樣。我想起他常常跟我念叨起當年開扁桃腺時,吃的麥乳精是我媽媽買來的,真香、真好吃……他是我最敬重的兄長,無論多麼富裕,都念念不忘當年的艱苦生活,從沒有無端地享受錦衣玉食「甩胖」的樣子,低調而沉穩。那天下午我去病房看他,對他說,我們去買點麥乳精吃吧?他疲憊地微笑,朝我點點頭,說好呀。
現在有了眾多的營養品,麥乳精根本就上不了臺面,那個夏天跑了好幾家超市,才在某個偏僻的貨架角落裡找到了僅有的一罐。那天傍晚,我倆各衝了一杯麥乳精,我把他的那杯得衝得濃一點,幾乎是半杯水兌了半杯麥乳精。他的飯菜、食物都是要先遞進小窗,經高溫消毒後才送給他食用的,所以當那杯麥乳精送到他面前的時候,水份全部蒸發,成了一個褐色的坨坨。我拿著杯子隔著窗戶與他乾杯,他微笑著羞澀地伸過杯子來,只能用舌頭去舔那塊凝固的麥乳精,然後睜大眼睛看我,存心做出很是誇張滑稽的模樣。我們相視而笑,笑得不很誇張,我知道他是在寬慰我,因為他對我的心思熟似自己,我笑得異樣的表情背後是在哭泣。
一個多月後他痊癒出院了,穿戴整齊,精神爽朗,步履輕鬆地走出醫院大門,倒也不急著回家,先找了個診所洗牙,然後帶著敏銳的味覺,召來親朋好友,跟大家到飯店裡大吃一頓。我們的杯子碰到了一起,他的微笑不再羞澀,我的嘻笑就近乎人來瘋一般,那天晚上我們大家都特別特別的開心。他把許多昂貴的藥物都留在醫院送給病友了,卻把吃剩半罐的麥乳精帶回了家。(2011年9月)
博客評論~
忠忠
大哥,哪弄來的圖片?好懷念!媽媽生妹妹的時候,託人從金墩買回來的麻油散子,那時我六歲,會流口水啦!2011-9-25 15:59
上海農場人 回復 忠忠:想呀?什麼時候買了與你一起吃!金墩那條小街現在不醒目了,往往已經經過了,才想起那曾經的熱鬧,還有飄著油鍋濃香的冬日陽光漸漸西斜。(2011-9-25 17:11)
拉藤瓜
從小生活在農村,「麥乳精」我好像二十歲以後才吃上的,而且只有不多的幾次。而「麻油散子」小時候倒是有的吃,當時是可以用大麥、玉米之類粗糧交換的。要麼有的人家請人到家裡來做,然後騎著腳踏車或者挑擔子叫賣,像我這樣乖巧的小人還是經常有的吃的。儘管現在市面上也有,偶爾也買些來吃,但總感覺沒有小時候吃得那樣香了。2011-9-25 17:00
上海農場人 回復 拉藤瓜:教你個竅門:心裡默默吟唱著《憶苦思甜歌》「天上布滿星,月亮亮晶晶,生產隊裡開大會,訴苦把冤伸……」一邊折一截麻油撒子矯情地塞進嘴裡,做滿懷深情狀,細嚼慢咽,慢慢地回想遙遠的家鄉,悠遠的童年,那好滋味就從舌尖兩頰潺潺流淌了,據說屢試不爽~昨天碰到愛民,說到你了,預祝節日快樂。(2011-9-25 17:18)
用戶0
麥乳精的確可以算我們小時候的奢侈品呢!自周立波海派親口裡詼諧的蘇北話「調一調,調一調」後,超市裡的麥乳精賣到脫銷,可見懷舊的力量之強大!十多年前我的一位親戚去山東探望夫家的長輩,帶了不少禮物,其中也有一罐麥乳精。沒想到「鄉下比我們落後了五十年都不止,粥薄得可以當鏡子照」,那罐在上海看不上眼的麥乳精成了她和孩子們的好東西,吃個精光!如果現在到窮鄉僻壤去走走,大概還是可以唱《憶苦思甜歌》的,「天上布滿星,月亮亮晶晶,生產隊裡開大會,訴苦把冤伸……」只是後面那句得改一下,議的是現在的苦,思的是將來的甜;另外唱歌的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2011-9-2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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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忘了第一次吃麥乳精是什麼時候,只記得當年父母的朋友送來的,特別是當開過封的麥乳精受潮結成塊,再用筷子搗碎放在嘴裡好吃極了。2011-9-25 22:30
佐遜
麥乳精基本是我母親獻血的標誌,家裡窮,入不敷出,沒辦法,父母去獻血,得到30元錢(我記得是這樣的),還有是一聽麥乳精以補充營養,但是父母自然不捨得吃,也就會給我們三個小孩喝了。我家的紅燈牌收音機,第一套自學叢書等等,無一不是用父母的獻血換來的,想想那時真是苦啊。2011-9-25 23:11
上海農場人 回復 佐遜:是的,起碼到1980年代,200ml的鮮血是30元獎勵。我參加過採血,當時確實有憨厚的中年工人,悄悄地讓我幫他們開個後門,一次獻兩袋血(400ml),看得出即便是上海的產業工人,當時對多掙30元錢也是十分在意的。(2011-9-26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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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麥乳精在我們那個年代真是奢侈品,那個年代我們食堂早上的淡饅頭二兩一隻,需二兩飯票一分菜票;甜饅頭一兩一隻,要三兩飯票兩分菜票;可我們大多數家庭是不會讓小孩隨便吃的,早飯要先吃泡飯,有時也不是純米飯燒的泡飯,要摻些玉米粉之類,做成玉米糊糊,一碗下肚父母才會讓我們拿饅頭吃,那時我想要是天天早上吃饅頭吃飽該多好啊……2011-9-27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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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甜饅頭也只是糖精饅頭而已,現在誰還會要吃?可卻是我們兒時的好東西。泡飯多一口也難以下咽,胃卻一定還可以容下兩個甜饅頭。所以,現在不少人說:早上吃泡飯適宜,我是反對的,那只是習慣而已。從衛生、營養角度,泡飯都可以退出早餐的餐桌了,除非偶爾懷舊一下。所以,九十年代出生的女兒從來不吃泡飯,沒有這個習慣了~2011-9-27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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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碗裡的大餅,突然想起有一次我爸爸帶我去四岔河橋南的大餅油條店給我買了一個大餅吃的事,真是奢侈!為什麼獨獨帶我一個人去買了給我吃?是我身體太弱還是我提了「無禮的要求」我記不得了。不過,小時候提出要買零食或要爆炒米花的總是我。爸爸說我傻,因為雖然是我「鬥膽」提出要求,卻從不多吃多佔。那時的硬糖是一角錢10顆,軟糖一角錢買9顆,還有泡泡糖是3分一根。我爸爸媽媽還是蠻「開明」的,到了夏天會給我們冷飲費,每人大概是二元。呵呵,可以買好幾根棒冰了呢,四分一根,若有點化了的,三分也可以買一根!2011-10-6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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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記性真好!使我又一次回想起原來的四岔河小街,記得小時侯一天父親下班回家看見母親在燒飯做菜,話中透露出想喝點小酒,母親說:又不過年過節的喝什麼酒,看著他倆在嘰咕,父親一臉疲憊的樣子,我悄悄地遛出門冒著天黑來到小街上,用自己全部的壓歲錢(2-3毛錢)為父親買了一瓶二兩五的白酒,又用多下來的八分錢為父親買了一包經濟牌香菸。這件事父親感動了不知多少年,父親一直有一句口頭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2011-11-1 23:01
伴風的雨
現在還總經常去超市買一堆的罐頭.總想找回點兒時印象中糖水罐頭的味道.記得是銅蓋玻璃罐.有楊梅.菠蘿.橘子....吃完還要把裡面的水喝到底。2012-2-14 14:07
上海農場人 回復 伴風的雨:現在市場上水果多了,已經有幾十年沒去買過水果罐頭了,現在的罐頭味道還好嗎?看來哪天也得來一罐懷舊,帶著感情去吃。「記得是銅蓋玻璃罐」的「記得」,理論上是不對的,馬口鐵蓋不是銅的,而是鐵皮,但為了防鏽,所以外面鍍鋅,呈銀白色。但馬口鐵蓋內側與食物直接接觸,鋅是活潑元素,很容易與食物發生化學變化,時間稍久容易爛穿罐頭,所以傳統工藝內側鍍化學性質比較穩定的錫,就是有點象黃銅的顏色。其實「馬口鐵」就是中間鐵皮、外側鍍鋅、內側鍍錫的制罐材料。以前吃罐頭蠻麻煩的,要用捻鑿撬開那個蓋不容易,現在想來很簡單的,只要將瓶口馬口鐵在火上烘烘,利用熱脹冷縮原理是很容易打開的。至於打開全馬口鐵的午餐肉、煉乳罐頭就更麻煩了,還要用上刀斧來劈了。現在都改成啤酒罐或八寶粥開啟模式了,瑞士軍刀上的開罐器也成了擺設。(2012-2-14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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