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好的才華
都用在讓你看到別人的才華
他最出色的工作
就是隱藏自己的工作
你相信有人能修復「時光」嗎?
今天要給大家說的是一位修復師
專門修復因時間「破敗」了的畫作。
他有多厲害?先給大家看一張修復前後的對比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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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技藝高超
他被荷蘭皇室邀請為座上賓
專門幫皇室修補寢宮裡的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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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修復師
Stefano Scarpelli的弟子
成為第一個拿到油畫修復師認證的中國人
登上歐洲最高藝術殿堂烏菲茲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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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獲得如此成就的他,
卻在事業鼎峰時期毅然離開荷蘭,
拋棄所有的名利,回到中國農村,
只為拯救那些我們看都不看的門板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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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0度的高溫中
趴在破古廟的地上
一幹兩年半
為得是讓古老的文物重新煥發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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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文物修復師
蔡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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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修復在歐洲已有幾百年的歷史,經歷了很長一段摸索和緩慢發展的階段。早期人們對修複方法和修復材料的認識有限,一直到20世紀初,很多博物館仍然使用水和肥皂來擦洗油畫,將油畫浸入亞麻油中,或用黃油、豬油、工業用機油、啤酒、凡士林等作為調料塗抹畫面,以圖恢復失去的色彩。前輩修復工作者幾百年來不斷的努力,很多早期的油畫名作才能流傳至今。文藝復興時期油畫大師達文西的名作《蒙娜麗莎》,已被修復了70多次。
也許你很難想像,藝術品和人一樣會生病。由於朝代更迭、氣候變遷,以及一些人為因素的破壞,使得許多偉大的藝術品在幾百年後很難以它們的本來面貌呈現在世人面前。這時就需要它們的「醫生」——修復師對其進行「診治」。一件藝術品的修復成功,難度堪比醫生治癒患者的慢性病。對此,留洋多年的臺灣修復師蔡舜任感觸頗深。
翻看蔡舜任的履歷,可以看到很醒目的一條:第一位進入義大利烏菲齊美術館修復喬託畫作的華人修復師。一個來自東方的黃種人,居然能夠進入歐洲最高藝術殿堂,修復文藝復興先驅者的畫作,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作為一個華人修復師,在一群白人中間工作,能夠伸手觸碰喬託的畫作,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背後需要付出怎樣的努力?」
「你可以想像一下,一個藍眼睛黃頭髮外國人,進入故宮博物館修復中國古代山水畫時的感覺。」聽到問題,蔡舜任哈哈大笑,然後話鋒一轉,「大家都很渴望成功,但有時候一些從失敗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可能會對人生有更大的幫助。」
失敗?已經做到了行業的頂峰,這樣的人生還算失敗嗎?「我會成為修復師,就是從當畫家的失敗開始。」於是,對蔡舜任的採訪,就從「失敗」開始聊起……
免費做學徒工,被白人老師看不起19歲那年,蔡舜任的理想還是成為大畫家,然而和眾多美術系學生的遭遇一樣,作為無名之輩的蔡舜任只能把賣不掉的作品塞到地下室。
由於臺中比較潮溼,畫在悶了三四年之後開始整片整片地脫色,甚至還長出了黴菌,蔡舜任突然意識到,原來畫作也會「生病」,如果抵禦不了時間侵蝕,再美的作品都會變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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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學校教授的啟發,蔡舜任畢業後去了文藝復興的中心佛羅倫斯,邊攻讀修復專業碩士邊在工坊做學徒。
佛羅倫斯是一個很古典的城市,它是文藝復興的起源。
這個城市裡不管士農工商,還是販夫走卒,他們都只想著一件事情,他們嚮往著這個城市三百到五百年前的模樣。
1966年,佛羅倫斯大水災,整個城市都泡在水裡。居民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難,而是搶救藝術作品。
起初,他一間一間地去敲修復作坊的門,結果每次都被人轟出來,在歐洲,一個黃皮膚的中國人是不受重視的,但他依舊每天發很多簡歷給修復作坊。
一個月後,不堪其擾的修復師Andrea Cipriani勉強答應讓蔡舜任進了工作室,理由是油畫太重了,他一個人搬不動,所以要找一個人幫忙搬東西,但是沒有薪水,愛來不來。
然而蔡舜任還是十分愉快地接受了這份沒有薪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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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年,蔡舜任就待在工作室裡搬東西、掃地、撿垃圾,但就是不讓上手碰畫,也不教給他任何修復的技藝。搬的都是價值不菲的文物,撿起來的「垃圾」可能是一塊200年前的油畫襯布,不過絕對不能扔,也許哪天修18、19世紀的畫剛好用得上。
搬東西留個影
後來有一天早上,師傅翻出來一張油畫扔給蔡舜任,並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因為你只有四流的技術,所以你只配修四流的畫作。
這讓蔡舜任大受打擊,感覺做了一個錯誤決定的蔡舜任只能靠每天給自己灌雞湯才能堅持下去。
即便是付出了巨大精力,蔡舜任也僅僅只學會了肌理重建,就是以白漿作肌理,填充破損畫面,最細只能用頭髮絲一樣的細筆修復,再上一個保護層,最後才能上修復顏料。有些地方只有指甲蓋大小,蔡舜任捏著只有一根毛那麼細的筆,貼著畫。無聊且枯燥,但蔡舜任依舊用心的反覆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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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釐米多一點的地方
每一個凸起下凹都是蔡舜任畫出來的
又熬了三年,已經拿到文憑和修復師認證的蔡舜任還是沒能正兒八經的修過一張畫,師傅還依舊讓他幹些雜活,這回蔡舜任可不服氣了,大老遠從中國跑來,撿了三年垃圾還什麼也沒學到,於是收拾行李,從義大利跑去了美國紐奧良。
紐奧良前兩年遭遇過颶風,蔡舜任估摸著,城市的市政建設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該開始修藝術品了。
果然,在紐奧良蔡舜任修畫修了個爽,待了不到一年,就修了三四十張油畫。
比如這張從河裡撿回來的聖母瑪利亞,
手都已經被泡掉了,
蔡舜任硬是花了兩個月把手給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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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在這個衰老的荷蘭伯爵,
蔡舜任幫忙做了個美容,
又讓他重回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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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戰中被炮彈轟擊的天頂壁畫
蔡舜任站在幾層樓高的腳手架上
抖著把裂縫修補好了
雖然很努力,但蔡舜任作為一個中國人,在業內很難混出名聲,直到有一天,一個客戶拿了一張又黑又臭的畫來找他,說這是一張very very very beautiful的畫。
蔡舜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這是個什麼東西,忍不住問他,你確定?於是客戶又非常堅定地重複了一遍very very very beautif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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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說,別的工匠看到這灰濛濛一片就直接就判了死刑,修不好,鐵定沒戲,他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才找到了蔡舜任。但蔡舜任並不care這些,當時就接下了。
那段時間,除了吃飯和睡覺,蔡舜任就躲在工作室裡沒命的修小公主像,從邊緣開始做溶劑測試、清洗,一整天就對著這塊黑布洗洗擦擦。可是小公主像損毀很嚴重,剩下的部分不到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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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掉的畫布要重新補上,丟失的肌理也要重建起來,最後小公主衣服上精緻的蕾絲花邊、細膩白皙的皮膚,這些都要恢復出來……
客戶隔個一兩周就去看一下小公主
緊張兮兮地問「修得怎麼樣了啊?」
「順利嗎?」
蔡舜任就只是笑笑
頭也不抬一下
修復就像追女孩子一樣,不能著急,要多她相處、多聊天才能讀懂她嘛。
每天除了吃飯和睡覺,蔡舜任就躲在工作室裡修小公主像。
整整兩個月,每天修8個小時,漸漸的畫裡的人出現了,粉嫩粉嫩的臉蛋,眼睛又大又水靈,精美的蕾絲花邊,都變得栩栩如生,最後連小公主衣服上精緻的蕾絲花邊、細膩白皙的皮膚,都恢復了出來。等到小公主完全水靈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脖子僵到沒法動的辛苦,也全部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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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完小公主,蔡舜任算是徹底在圈子裡出名了,全世界最著名的修復師,Stefano Scarpelli收他做了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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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再由蔡舜任來修復的,全是國寶級的油畫,甚至還修到了義大利巴洛克時期非常有名的畫家Bernardo Strozzi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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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蔡舜任直接進入了烏菲茲美術館,他也因此成為進入歐洲最高藝術殿堂中第一個華人修復師,在這裡他修復了喬託的名作,遭遇700年歲月侵蝕的畫,看上去竟和剛畫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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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能力超群,蔡舜任又被邀請去了荷蘭國家修復中心工作,修復阿姆斯特丹美術館和阿姆斯特丹皇宮裡這一些國寶級的物件,甚至幫皇后修補寢宮裡的「群魔亂舞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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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聖約翰畫像清理清理藏汙納垢的手指,幫十幾世紀的神像「燙燙」多年沒打理的頭髮這些都是日常而已。
那時,他在歐洲最厲害的美術館——阿姆斯特丹美術館裡修文物。
荷蘭請他出差,去上海世博會照顧荷蘭館裡的時鐘裝置。
我不在乎擁有多少東西,只在乎能留下多少東西我修復的不只是古畫
更是歷史
逆轉時光
然而就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蔡舜任卻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的決定——放棄在歐洲的地位和榮譽,回到中國農村修破門板。
環遊世界修了十年文物,蔡舜任趁這個機會回到了亞洲。他發現,亞洲發展得很快,大家著急著往前跑,很多老的東西壞掉了都沒有人管。
因為偶然的機會蔡舜任回到臺灣,目及之處,心涼了一大截,他發現老掉的東西已經沒人管了,那些被拋棄的門神畫一個個斑駁破舊,那些號稱已經被修復過了的門神畫依舊斑駁破舊很多人並不把它們看成藝術品,所以保養都是敷衍了事。
他搞不懂,才三四十年的門神畫,為什麼不能是好看的呢?
而所謂的修廟宇
要麼是隨便僱幾個工人重新塗一遍
要麼拆掉,蓋一間長得差不多的
或者覺得太麻煩
打著「修舊如舊」的旗號乾脆隨它爛掉
我們見過多少這樣「光鮮亮麗」的「古建築」
給那麼多國家修過那麼多文物,沒想到自己國家的文物卻是這個樣子。他決定修復這些門神畫,讓這片土地上的人也看到,什麼才是真正的文物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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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幅門神畫,
全部被破壞得面目全非,
只好藉助高科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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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外面不屬於作品的部分去除掉,
拿個小刀一點點刮,
光這一件事,
就得耗時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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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乾淨外層之後用溶劑溶解汙垢,
而且時間的控制很重要,
時間長了裡面的畫就會損壞,
時間短了汙垢就清理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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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棉棒輕輕地在上面蹭,
讓汙垢吸附在棉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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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箔上的墨線是最難保存的
蔡舜任卻做到保存了95%以上
汙垢都去掉之後,就要上保護層,
以免在被破壞
最後才是全色
新加的色彩是在保護層上面的
不會破壞原來的顏料
而且,全色要求要沒有重新上色的痕跡
四扇門板,
修了整整兩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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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套工序下來,黑乎乎的門神重新綻放出光彩,大夥看得目瞪口呆,從沒見過的線條、色彩、細節都出來了,原來門神並不是灰頭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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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塊土地上,從來沒有人對文物採取過這樣的態度。
修復是要恢復文物原來的容貌,並且讓時間淬鍊的痕跡保留下來,不是要放任它們壞掉。
蔡舜任帶著他修復的成果,
去國外參加展覽、研討會,
底氣十足地把中國的藝術介紹給世界,
看,這才是我們文物原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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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完老門板蔡舜任並沒有休息,
他又立馬帶人住進老廟,
因為這裡還有更多的文物等著他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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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根柱子,每一扇窗戶,
都要仔細查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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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臺南,氣溫逼近40℃,
他在悶熱的閣樓繼續擦柱子,
實在撐不住的時候就歇一會
靠一臺小功率的電扇獲得片刻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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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舜任帶領著團隊,
從2014年夏天到現在,
又是兩年時間,
一直在崇遠堂裡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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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們大多表示搞不懂他,曾經想要成為一個大畫家的熱血青年,怎麼就去幹了修復文物這種枯燥到只有老年人才會做的事,如果做個畫家,不管畫得好還是壞,至少可以籤上自己的名字。
但修復是禁錮,就算再有才華也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創作欲,不光不能在上面署名,甚至不能在上面留下一絲痕跡。
但蔡舜任卻淡淡地說,最好的才華,都用在讓所有人看到別人的才華,而最出色的工作,就是隱藏自己的工作,他還說,與古老文物重修舊好,讓它們繼續在時光中旅行,這是他內心最大的願望。
真正的偉大往往是平靜的
常隱匿在不為人知的背後
因為靜水流深的才是汪洋
叫囂吵雜的,只是小溪流
來源:當代視覺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由畫家圈編輯整理,標題自擬(請勿此題轉載此文)轉載請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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