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終)剛(於)落下帷幕的美國大選中,誕生了無數荒誕搞笑梗,也誕生了第一位女性副總統——Kamala Harris。
她不僅是美國第一位女性副總統,還是第一位當選副總統的少數族裔女性。媒體將她的當選評價為——「打破了最堅硬的玻璃天花板」。
這樣的「玻璃天花板」其實無處不在——女性藝術家想在頂端藝術市場中生存下來的難度,絲毫不亞於Kamala Harri在政界熬出頭的難度。
在全球拍賣市場中,女性藝術家作品能佔交易總額的多少呢?
答案是:5%。
根據馬斯垂克大學(Maastricht University)的研究,在全球拍賣市場中,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僅佔頂端市場的0.03%,而這0.03%亦集中佔據了女性藝術家總體銷售利潤的40%;
從這組圖表可以看出,雖然情況在慢慢轉好,但女性藝術家在藝術市場中依然處在性別天平的劣勢一端。
今天猶是如此,你能想像在100年前的二十世紀初,有一位中國女畫家的畫作在義大利國家美術展奪得了金獎嗎?
她就是潘玉良,一位從青樓走向巴黎的傳奇女畫家。
我們先從潘玉良1931年所繪的這幅自畫像說起。
《我的家庭》1931
畫中的潘玉良剛剛留法歸來,出任南京中央大學油畫系教授。
在這張潘玉良少見的家庭畫像中,C位無疑是潘玉良本人——她手持顏料與油畫畫筆,刻意與丈夫和兒子(丈夫原配所生)保持了一段距離,堅定地直視觀眾,仿佛在向觀眾強調自己作為專業油畫家的身份。
潘玉良採用了西方經典油畫中強調藝術家本人身份的傳統,在與鏡中倒影類似的「畫中畫」中強調了自己作為藝術家在場的身份。
而就在17年前,她還是一位被舅舅出賣的孤兒。
潘玉良生於揚州,八歲成為孤兒,十三歲被被賣入青樓(友人認為她被賣作婢女),二十二歲開始接觸繪畫,由老師洪野引薦進入由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術學院學習。
1920年,潘玉良與上海美術學院西洋畫系的同學們進行了第一次男女同校旅行寫生。
1921年,她憑藉出色的專業成績金榜題名,成為第一位走進裡昂中法大學的中國女留學生。就在1921-1928的七年間,她從裡昂走向巴黎國立高等畫院,又在義大利獲得國際金獎。
用今天的話說,潘玉良的藝術生涯就像「開了掛」一樣,超音速前進。
然而,即使已經創下如此成就,她還是在回國後舉辦的個展中受到了一部分人的不尊重和惡意。在南京舉辦個展時,她的作品《人力壯士》遭人損毀並被貼上無禮字條。
潘玉良的傳記電影《畫魂》中對這一幕的展現
這樣的壓抑氛圍或許也對潘玉良的內心產生了影響,1937年,潘玉良選擇再度赴歐。
《自畫像》1945
當我們對比這幅1945年的自畫像和1931年的《我的家庭》,潘玉良選擇再度赴法的原因便可窺見一二:
《我的家庭》中,人物被置於一個相對鎖閉的居家空間,觀眾的視角由外向內,卻被背景內厚厚的書櫃阻擋視線;而在這幅1945年的自畫像中,人物被置於大大敞開的窗邊,觀眾的視角由內向外,被一直引領至窗外豁然開朗的巴黎街景。
藉此,潘玉良將自己與巴黎城市空間聯繫在一起,曾經被束縛在家庭空間的女主人公,決然選擇將自己融入現代的都市生活。
《交流繪畫的朋友們》1943(照片,原作已損毀)
這種對於內外部空間置景的分析,在藝術史研究中被稱為「空間體驗」(spatial experience)。
1943年這幅群像作品則更加全面地展現了潘玉良再度赴法後,與國內任教時期截然不同的空間體驗——
這是正在參加女性畫家聯盟沙龍的潘玉良。她穿著旗袍,坐在法式花園裡,和巴黎的其他女性畫家一起交流藝術。這時的潘玉良已經將女性角色從居家空間中解放,走向文化社交空間中。
在巴黎的開放氛圍內,潘玉良逐漸走入人生的中年。此時的潘玉良鄉愁漸濃,於是創作了很多融合中國畫技法的彩墨作品。這些彩墨作品的雖然都聚焦女性人體,但此時的女性主體已不再為「男性凝視」所服務。
《讀書女》1954
她們個個兒體態健碩豐滿,沒有半點兒嬌弱病態,在讀書、交談等活動中,女性們或是獨處,或是與朋友們自由享受閨蜜時間,都表達著自身的情感體驗和訴求。
《別說了》1952
當我們將潘玉良所繪的女性身體與她的自畫像聯繫在一起,會發現她是在女性的自我凝視中,表現整個女性群體對自由與平等權益的嚮往。
時間的指針走到今天,像潘玉良這樣的女性從未停止在藝術界發聲。比如著名女性權益組織Guerrilla Girls(遊擊女孩),她們從1985年起就開始為女性和少數族裔藝術家爭取平權。女孩們戴上野獸面具,呼籲公眾多關注女性藝術家的作品,而非欣賞她們本身。
Women Make Art History, Asia Art Archive's program at Art Basel in Hong Kong 2018.
Do Women Have To Be Naked To Get Into the Met. Museum? 1989
正因為有「潘玉良們」的不斷努力,女性藝術家近年來受到了更多的尊重和認可。在2019年的蘇富比春拍中,女性藝術家的作品囊括了當代藝術晚間拍賣的成交價前三。藝術市場上的性別天平正在慢慢轉向平衡點。
「潘玉良們」的意義在於讓每個看到她們作品的小女孩們相信,自己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藝術市場也正因有了這樣的期待,而變得更加讓人憧憬。
https://www.panyulin.org/index.phphttp://www.tanchinese.com/comments/42899/Allen, Ann Taylor, Feminism and Motherhood in Western Europe 1890-1970: the Maternal Dilemma.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Julia Frances, Andrews., Shen Kuiyi, Spence, Jonathan D, and Guggenheim Solomon R. Museum. A Century in Crisis: Modernity and Tradition in the Art of Twentieth-century China. New York: Guggenheim Museum: Distributed by Harry N. Abrams, 1998.「Reforms in Education and the Beginning of the Western-Style Painting Movement in China」 Kao Mayching,146-171Lefebvre, Eric, With Essays by Dong, Song., Francesca Dal Lago, and Joyce Hei-ting, Wong. Song of Spring: Pan Yu-Lin in Paris.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 Distributed for Asia Society Hong Kong Center, 2018.Sullivan, Michael. Art and Artists of Twentieth-century Chin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