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30日，湯星月收到最好的「新年禮物」——2021年，她可以繼續留在成都都江堰玉堂小學當音樂老師。
12年前，9歲的湯星月還是映秀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她在地震中埋在地下6個小時後被救出。只是，因為受傷，她的身高停留在1.3米，成了「袖珍姑娘」。
命運的齒輪就此轉向，湯星月參加過各種晚會、比賽、電視節目錄製，接受過魯豫的採訪，上過星光大道的舞臺。媒體的關注，都帶著「地震」「袖珍」的標籤。
2020年，即將從四川電影電視學院音樂表演專業畢業的湯星月，選擇了回到鄉村學校，做一名音樂老師。「長大後我就成了你。」當時，她發了一張自拍照的朋友圈，原來她的小學音樂啟蒙老師正是她的班主任，遺憾的是老師已在2008年地震中遇難。
↑湯星月。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音樂啟蒙老師地震中遇難
2020年7月，就讀於音樂表演專業大四的湯星月開始畢業實習。一開始，她在都江堰一家文化傳媒公司上班，「全是小哥哥，只有我一個女生。」湯星月說，儘管同事都非常照顧，但她總覺得工作內容不是自己擅長的。外出做活動時，看著培訓機構的老師帶著學生上臺表演，羨慕那種氣氛。
2020年8月29日，秋季學期開學前一天，湯星月在一家4S店外蹲著等人，卻有人問是不是來應聘的？這句話一下子「點醒」了湯星月：對啊，我可以自己找學校應聘啊！
湯星月掏出手機搜索都江堰各所學校的聯繫方式，「第一個打的就是玉堂小學。」湯星月說，因為玉堂鎮離汶川的家近。
「我問（接電話的）老師，學校需要音樂實習老師不？」湯星月說，對方說不知道，但建議來學校問問。感覺有戲，湯星月馬上在附近的文具店列印簡歷，然後打車趕到學校。見過一位副校長後，便讓她回家等通知。
當天，湯星月就收到回復，「說讓我先來學校看看能不能適應學校，以及教哪個年級。」
高興又緊張的湯星月，從汶川趕到玉堂小學。考慮到實際情況，校長讓她先教三、四年級。
抱著兩本音樂教材，湯星月在辦公室隔壁的教室「找找感覺」，「覺得特別巧，走進去就是四年級二班，我小學也是四年級二班。」湯星月說，假裝臺下有學生，她看了看講桌的高低，適應下講臺環境。
↑到學校後，湯星月先打開音樂教室的門。
抱著教材，湯星月發了一張自拍照的朋友圈，「長大後我就成了你。」原來，小學時給湯星月音樂啟蒙教育的，正是她的班主任，遺憾的是老師已經在2008年地震中遇難。
「後來我看到，老師的家人在那個朋友圈下面點了贊。」湯星月說，突然有點心酸。
踩在凳子上指揮合唱 帶學生參加比賽
開學第一天，早上7點，湯星月就趕到學校。馬上上課，學生還不認識她，她需要去對應的班級，把學生「接」到位於4樓的音樂教室。
「剛看到我，孩子們還是有點吃驚，都在說『這麼小的老師嗎』？」湯星月佯裝鎮定，沒有解釋，揮著手把學生帶進教室，然後給他們播放自我介紹的視頻。
「看完之後，他們都說湯老師你好棒哦！就覺很感動，也更有信心了。」湯星月說，從那以後，再也沒聽到學生議論她的身高。
不僅學生，老師們一樣也特別照顧湯星月。「在食堂統一吃飯，其他老師怕我自己不能從大桶裡盛飯，都是幫我打好。後來，可能是照顧我的自尊心，讓我自己打，但是會幫我把桶傾斜一下。」湯星月說。
↑湯星月和同事。
位於趙公山山麓的玉堂小學，教學資源自然沒有城區學校豐富。除了教材上的「規定動作」，湯星月還有意識地教學生們學習口風琴等樂器，選了幾個學生參加比賽、表演。
孩子們沒有樂器基礎，湯星月乾脆用修正貼在口風琴上貼音符，告訴孩子們本周進度必須練會，不然就不能參加表演。「第二周檢查，都練習得很好了，他們都很聽話、很努力。」
↑湯星月和學生們在一起。受訪者供圖
2020年11月16日，湯星月帶著學生到成都參加天府少兒春晚海選，這是鄉村學校為數不多的在電視臺亮相。
負責指揮的湯星月上臺前，先搬了一張凳子。原來，湯星月的身高和三年級學生差不多，四、五年級的學生就比她高了。擔心指揮時後排看不見，她就搬了張凳子站上去，「我也不怕別人笑，我的學生也一直說星月老師加油！」
↑站在凳子上指揮的湯星月。受訪者供圖
在學校的日子，湯星月覺得很快樂，學生就像是弟弟、妹妹。另一個讓湯星月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原因，是玉堂小學和她曾經的學校格外相似，「二樓有個捲簾門，以前我們小學也有。地震時我就埋在那底下，回字形的教學樓、裝修也很像。」
不想再被貼「地震」和「袖珍女孩」標籤
5·12地震前，湯星月就非常喜歡音樂，爸爸、媽媽也很支持。每周，湯爸爸都會開著麵包車，來回三四個小時，送她到都江堰上課。媽媽一個月能掙兩三百元，但湯星月一節聲樂課就要60元，每周上2節。
初中時，湯星月曾放棄過一段時間，但老師說，「星月，你就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外面？湯星月有了嚮往。在愛心人士支持下，她得以重新開始學習。接送湯星月的湯爸爸，頂著夏天的高溫，開著沒有空調的麵包車，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
後來，湯星月考上了四川電影電視學院音樂表演專業，開始在培訓機構兼職，學生從4歲到30歲不等。剛開始，每周回都江堰上課，課時費只有50元，車費卻要140元，但湯星月都咬著牙堅持過來了。
「那時候學習很苦，我都挺過來了。現在，這裡的孩子沒有更好的條件去學習音樂，（我）就想儘可能地多教一點。」湯星月說，當時還不知道自己下學期能不能留下來，所以能教多少就教多少。
玉堂小學李運剛副校長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經過一學期的教學，湯星月的教學能力、音樂功底都很好，她也很有愛心，對學生很好，加上學校本來也缺音樂老師，所以學校決定把湯老師留下來。
地震，改變了星月的命運，讓她成了一個長不高的「小姑娘」，也讓她受到許多關注，各種公益晚會、比賽、新聞報導……還上了星光大道，但湯星月說，覺得自己漸漸浮躁起來。「感覺被貼上了『地震』『袖珍女孩』的標籤，用這些故事讓別人注意到你，給你機會。」湯星月說，倒不如現在用自己真真切切學到的真本事，教學生更有意義。「現在汶川變得很好了，大家也都過得很好，就不要再去揭開（地震）傷疤。」湯星月說。
兩年前，湯星月和小學同學重逢，他們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剛在一起不久，參加完星光大道回來，因為髖關節脫位，病情加重了。」湯星月說，一度，她腿痛、兩條腿不一樣長，拄著拐，身體彎曲，甚至還可能要更換關節，但男友一直在身邊，陪她一起康復訓練了半年，終有好轉。
現在，周一到周五，湯星月從汶川到玉堂小學上課。其餘時間，她喜歡逛街、吃東西，男朋友原本體重120斤，「跟著我吃胖了，140斤了。」湯星月說，不過，他們倆一起拍的寫真照「最萌身高差」，倒是可愛得不得了。
紅星新聞記者 於遵素 攝影報導
編輯 彭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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