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這是十一二年前,一位14歲的初中少年,連續好幾周不交命題作文作業,被老師催逼急了,於是說:老師,我就寫一篇長長的,來抵前面的那幾篇,行嗎?在老師略帶疑慮的首肯下,他很快就交上了這篇一氣呵成的文章…
每當周六的早晨,耳邊總會響起似有似無的那陣熟悉的叮噹聲,夾雜著高亢的吆喝。閉了眼,又好像好久好久沒有嘗過那種滋味了,它那特有的香味與甜蜜永遠無法忘記。
伴隨著清脆的叮叮噹噹的聲音,一個老頭兒挑著滿滿兩擔麥芽糖來了,這時我像著了魔似的,三步並作兩步一溜煙跑下樓去,循著聲音尋到他。
頭一次見他的時候我還小,只是依稀地記得。偶然的一次,外婆告訴我,有一個常來賣麥芽糖的老頭兒,他賣的糖很受小孩子的歡迎,而且每次當他經過,總會用高亢的嗓門大聲吆喝。
媽媽還挺神秘地告訴我:麥芽糖俗稱「敲糖」,那可不是一般的糖果,它還有清肺止咳的作用。
於是滿懷欣喜地站在外婆家門口等候,直到叮叮噹噹的聲音接近時,我終於見到了他。
他,挑著擔子,戴著一頂草帽遮住了臉,肩上的擔子隨步伐一抖一抖的。看見早有人在等了,於是加快了腳步。等他來到我面前,抬起頭時,我看到了那慈祥又和藹的臉龐,卻已密布了不少的皺紋,一咧嘴,牙齒好像也吃過敗仗似的,惟獨一顆「金牙」,「撐」著咧開的場面。
「娃,要敲糖嗎?」說著咧嘴一笑,又「呵呵」兩聲。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原先想說的一下子語塞了,「我……要那……個一元,不不不,五角……」,嘴裡硬是吐出這麼幾個字來,簡直有些「腦忙口亂」。
「好嘞」,他爽快地答應我,並輕輕地把擔子放在地上,彎下腰,用粗壯的手掀開覆在麥芽糖上的薄膜,我看見了白色的糖上撒有許多黑芝麻。
他熟練地用手中的工具這麼一戳,一敲,一推,裝進小袋子裡,遞給我。那天氣很熱,期間,我見到一顆豆大的汗珠將滴欲滴的樣子,他馬上用汗衫一擦,繼續敲打著。
「好吃的話,讓你爸媽也嘗嘗,下次我還會來。」他就這麼一提繩子,一鑽,擔子又從地上穩穩地落在了肩上。
就這樣,第一次買糖的經歷到此結束。我啃著那黏黏軟軟的糖,有著芝麻的香氣,配上甜而不膩的味道。我不僅知道了世界上有這樣一種靠敲敲打打出來的糖,更喜歡上了那個可愛的老頭兒。當然,那次的糖全由我一人包了。
往後的一段時間,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得上這糖了。每次「糖癮」發作的時候,總嚷嚷著吵著鬧著要吃。
糖買多了,我倆之間自然熟悉了。他說他很喜歡小孩子,而且每次都給我多一些,並開玩笑地又像很認真似的說,吃了他的糖,我將來成績一定好。與別人不同的是,他打糖從來不用秤啊杆啊之類的,印象之中,不管是生人或熟人,他總會多給一些。有時,他來時擔子裡糖少了,就暗自高興,知道他又賺了不少。
等大了一些,我對他的問題也越來越多了。記得有一次,我曾向他問起過為什麼要幹這一行?他只是一笑:「老了,也不能都呆在家裡,總想幹些什麼,做些好吃的糖,讓小孩更快樂,自己也感到幸福。」
他還曾同我聊起過家中的事,具體什麼現在也記不得了。最記憶深刻的一次:是我問他這麼早出晚歸,不辭辛苦地究竟為了什麼,僅僅是那幾十塊錢嗎?
他回答道:「你們小孩子不懂的。」說完轉身挑起擔子就走了,再次看見他那一抖一抖的背影,只剩下我傻傻地在思索著,這沒有答案的問題。
這麼多年,他的身子骨一直都很硬朗,大小病好像都沒生過。每次總能見到他爽朗的笑,聽到他那略帶沙啞的嗓音,這也不怪,畢竟有鍛鍊嘛!
雖然休息天他總是早出晚歸的。但某些時候,我卻見不著他。可能是自己睡著懶覺,叮噹聲則在睡夢中響起,也可能他也休假了。
老頭兒有一次提起過,冬天他都在休息,準備著,來年會再帶來「甜蜜」的。那些日子,少了麥芽糖,就少了一份樂趣,一份溫暖,還真有些不知所措。
再大一些,街上也有了那種類似現做現賣的小糖車,各種的糖果琳琅滿目。這其中當然有麥芽糖了,但吃了總覺得味道欠佳。不久,隔離包裝的也有了,卻少了份「芝麻香,敲糖甜」的。百吃不厭的麥芽糖,隨著越來越多新食品的出現,逐漸被替代、被淘汰……
寫到這兒,鼻子有點酸,想到老頭兒的承諾——他會堅持下去,傳遞著快樂。每當想到小時邊吃邊拉糖,拉得好長好長,卻黏住下巴時的可愛情景;那高聲的喊叫,那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這一切,早已如同糖的味道一樣深深烙在心中。這時,心頭,就會突然間湧上來一種莫名的無奈與悲傷。
寒暑假回老家時,熟悉的街坊小巷,再也未響起過那聲音。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明白,有一種名叫「童年」的麥芽糖,會不斷地在嘴中嚼著,它的快樂甜蜜,還有溫暖,隨著「歲月」的汁液不斷增加,卻越來越少,最終消逝在楓葉飄零的季節裡,剩下的是溫暖的冬日暖陽。
而在那棵楓樹下,有一個慈祥和藹的老頭兒在守護著,永遠永遠……
後記:回家問了外婆,真的好久沒看見他了,叮叮噹噹聲也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