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報》第143期 域外美術
「葉某某」事件之後,「抄襲」的話題又一次在國內美術界引發了一片口誅筆伐之聲,各種推測、臆斷甚至謾罵不絕於耳。這兩件事似乎也成為一條全民自省的導火索,人們不禁捫心自問: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是道德水平滑坡,還 是社會風氣使然?這類事件究竟挑動了我們的哪一根神經?我們應該一味地指責當事者,還是要深思事件發生的根本原因?
儘管人們對當今國內頻發的抄襲事件感到痛心,但無論是回顧西方美術史,還是環顧當今西方藝術界,我們都能找到不同形式的借鑑、挪用以至完全的抄襲。藝術史上抄襲與合理的挪用,也許只隔了一層薄紙,但在當代藝術界中, 由於利益分配的出現以及智慧財產權法律、公約的出臺,讓我們對所有涉嫌抄襲的事件都格外關注。西方藝術界究竟是如何看待「抄襲」一事 的呢?法律真的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
傑夫·昆斯和他的公共裝置《坐著的芭蕾舞者》 圖片:路透社
烏克蘭雕塑家奧莎娜·熱尼卡的陶瓷作品 圖片:藝術家
態度一:禁止 對視覺圖像的抄襲是一種犯罪
藝術界其實算不上抄襲現象的重災區。相信我們對「山寨」二字的含義早已經理解透徹: 從汽車製造到電視節目,無論在中國還是世界,抄襲都是追名逐利最為便捷的方式。抄襲行為的背後,是對文化創造與消費應遵循的遊戲規則的踐踏。智慧財產權相關的法律和公約自誕生 的那天起,就在不斷的地完善,且愈發嚴謹。比 如英國在2015年制定的新智慧財產權法案,就已 經把對視覺圖像的抄襲列入了刑事犯罪。對現 成圖像的挪用,雖然經過了藝術家的重新創造,但其中的一些作品也極有可能被視作非法的抄襲,從而引發原創者的起訴。該法案甫一推出,便引起軒然大波,被稱為「歷史上最嚴格的智慧財產權法案」,將讓出版商、畫廊和博物館承擔更高的運營成本。
馬奈 草地上的午餐 布面油畫 1863年 圖片:wikipedia
雷蒙迪 帕裡斯的評判 版畫 1520年 圖片:wikipedia
對於畫廊和博物館來講,涉嫌抄襲的藝術作品是不會出現在他們的收藏清單中的。藝 術市場的成熟和規範化,是杜絕抄襲現象的根 本前提。當今西方的畫廊、博物館和私人藏家, 身後無不有通曉藝術史的顧問團隊。他們為了減少收藏者承擔的風險,在每一次購入作品之 前,都會仔細地查明作品的來源出處、風格、技 法甚至創作過程等細節。法國歌劇畫廊(Opera Galerie)主席吉爾斯·戴安對記者表示「:我們在 購入作品的時候,有嚴格的篩選程序。像一些對圖像不加修改就挪用而創作出的作品,我們往往不會考慮,因為這可能給我們帶來潛在的麻煩。甚至同一位藝術家創作的作品也不能出現明顯的雷同。如果兩幅看上去十分接近的作品 被分別賣到兩家畫廊,那麼雙方就都可能宣稱對方所藏的作品是贗品。」
態度二:默許 沒有藝術品是絕對原創的
2015 年英國新智慧財產權法案的公布,讓一 大批以挪用手法創作的現代藝術受到了質疑, 諸多現代藝術家們恐怕也將受到牽連。
眾所周知,安迪·沃霍爾就曾經多次挪用一些攝影師的作品,並把它們用絲網印刷的方 式變成了自己的獨創。他 1964 年的作品《花》 (Flowers),就建立在女攝影師帕翠西亞·考菲爾 德(Patricia Caulfield)的同名攝影作品之上。由於事先並未知會攝影師本人,沃霍爾在同年即被 考菲爾德告上了法庭,最終沃霍爾在庭外向考 菲爾德支付了一筆現金了結此事。然而沃霍爾 最知名的作品之一——《金寶湯罐頭》,同樣 是對製造商的商標和包裝圖片的直接挪用,但 大部分律師認為「:繪畫和湯罐頭不構成相互競 爭,因此這件作品不應該構成智慧財產權上的爭 議。」除了司法機構的認定之外,普通觀眾和藝術界人士也默認了這件作品的合法性。
安迪·沃霍爾的作品《花》和帕翠西亞·考菲爾德攝影作品的比較圖 圖片:帕翠西亞·考菲爾德
對《金寶湯罐頭》的容忍,也是很多類似案件審理中的焦點:對圖像的挪用而成的新作品, 究竟是藝術上有變革性的重新塑造?還是簡單 的衍生性創作?很顯然,如何判定這種挪用的屬性,成為此類案件最令人頭疼的關鍵點。
當代藝術是一個包容了各式各樣主題、形式、題材的舞臺,多樣的目的性和新媒介使作品變得複雜而綜合,無論是藝術家的表達還是觀眾的接受都變成了一個專業性越來越強的過 程。對於一些作品,我們不能因為形式的雷同或 者選用了相同的象徵物而將它們定義為抄襲。 更何況,這種判定涉及了對藝術史的判斷,因此往往帶有主觀色彩。
其實藝術世界中很少有東西是真正原創的,藝術家們往往需要多方獲取靈感,進行創 作,並發展出自己的風格。隨便舉個例子,馬奈《草地上的午餐》(Déjeuner sur l'herbe),它 大部分構圖和造型都來源於義大利文藝復興 時期的版畫《帕裡斯的評判》(The Judgment of Paris),而今天沒有人會懷疑這幅油畫的原創 性。同樣畢卡索絕不可能在沒有借鑑非洲雕塑的情況下創作出那些突破性的現代藝術作品。 而事實表明,當前藝術品的複製品和原件之間的邊界,以及原創的觀念和抄襲來的想法之間的邊界,都變得模稜兩可。而真正在審理此類案件的時候,卻往往牽扯著多方利益,從而讓結果顯得撲朔迷離。
態度三:袒護 挪用是當代藝術家慣用的手法
說到抄襲,當今世界上最貴的藝術家之 一——傑夫·昆斯毫無疑問是爭議最多的人。 對昆斯數件涉嫌抄襲的作品,來自司法界、藝術 界和普通人的說法往往各執一詞,而這些事件的背後牽扯了大量的利益和不同的群體,因此結果也不相同。
2014年,昆斯被法國廣告設計師弗蘭克·戴維多維奇(Franck Davidovic)i 告上了法庭。據戴維多維奇的說法,昆斯於1988年創作的雕塑《冬日事 件》(Fait d』Hiver),是對其在 1985 年 為服裝品牌Naf Naf所設計的廣告招 貼畫的抄襲。這件雕塑作品和廣告招 貼畫,不僅僅標題相同,內容也幾乎一 致:一個半裸的女子躺在雪地中,旁邊 有一隻豬試圖送酒以解救她。畫面中女子的形象和豬的造型,都被昆斯原原本本地搬到了自己的雕塑中。這一明顯的抄襲行為,直到4年後的2018 年11月才有了正式的結果:戴維多維 奇贏得了訴訟,並獲賠13.5萬歐元。 這些錢是對昆斯直接使用他人智力創 造成果的懲罰,這件案子也似乎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但實際上,這一判罰 結果遠遠稱不上公平。昆斯一共為這 件雕塑作品製作了三件拷貝,其中一件在拍賣會上以430萬美元的價格售 出。以此推斷,這三件雕塑拷貝的市場 總價將很有可能超過1000萬美元。而 賠償金額卻僅僅是這一數字的幾十分 之一。並且,法庭也未宣布這件雕塑是 「非法的」,也沒有從藝術家或藏家的手中召回。對於昆斯來說,輸掉這件案子並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傑夫·昆斯雕塑作品《裸體》和鮑雷的攝影作品,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圖片:網絡
這不是昆斯第一次因涉嫌抄襲而遭到各方的非議。他的另一件雕塑作品《裸體》,同樣挪用了一位法國 攝影師讓 - 弗朗索瓦·鮑雷(JeanFrançois Bauret)的攝影作品。這件創 作於1988年的雕塑所使用的兒童形象,是鮑雷於1975年拍攝的作品《孩 童》(Enfan)t 的形象的再現。由於這件 作品在2014年曾於蓬皮杜藝術中心 展出,所以鮑雷的遺孀將昆斯和蓬皮 杜藝術中心一併告上了法庭。最終昆斯敗訴,並向鮑雷的家人支付了 4.4 萬歐元賠償金。法院認為,「這兩件作品雖然有些許的不同,但從根本上說存在著高度的一致性。畫面中的兩個 孩子和雕塑中的孩子不僅身體面容相同,連髮型也十分相像」。而判決之後,蓬皮杜藝術中心主席阿蘭·席邦 (Alain Seban)公開辯解說「:這種挪用是當代藝術家慣用的手法,沒什麼大 不了。」
傑夫·昆斯作品《冬日事件》,明顯是抄襲法國設計師弗蘭克·戴維多維奇的創意 圖片:法國電視新聞網
2017年5月,昆斯在紐約洛克菲勒大廈前矗立起的大型公共藝術 裝置《坐著的芭蕾舞者》,就曝出了近年來最臭名昭著的一次抄襲案件。這件裝置無論從造型還是色彩上,都和烏克蘭雕塑家奧莎娜·熱尼卡的一 件小型陶瓷雕塑一模一樣。東窗事發之後,據媒體和藝術界人士推測,昆斯和他背後的高古軒畫廊極可能買通了藝術家的後人——他們在烏克 蘭當地的電視新聞節目中公開宣布: 「昆斯有權利使用這件雕塑作品的形 象。」而此後不久,藝術界和民眾們就徹底忘了這件事。
從昆斯的這幾個案件的結果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對「抄襲」的定 義之上,藝術家、藝術評論家、藝術商 人和藝術史家們,和執法部門存在著 不一樣的看法。即便在藝術界內,對 是否抄襲的判斷也各執一詞。因此, 這類案件的判決必然存在著變數,很多時候常常不了了之。但決定抄襲事件結局的最重要的砝碼,不是公平執 法也非良心發現,而是資本家的支票簿。對財大氣粗的傑夫·昆斯和高古軒畫廊來說,也許所有涉嫌抄襲的指控都可以通過金錢來解決。
在技術日益進步的今天,對圖像的 複製和抄襲早已變得便捷無比。對智慧財產權的尊重和保護,也只是相對的。 在規範的市場規則約束下,抄襲現象本來無處藏身。然而規則之外, 卻有一個我們無法忽略的灰色地帶。 在資本和文化博弈的過程中,藝術家往往成為最先被犧牲掉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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