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十八歲那年第一次遠離家鄉南下廣州,戴著大哥送的人生第一塊電子手錶,和父親兩人手拎肩扛著大包小包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一宿未眠,下火車時兩條腿腫成了「大郎燒餅」。我記得因為我們距離開學提前了一天抵達廣州火車站,未到報到時間,打電話給學校問是否可以提前報到,值班室的老師回答說等報到日再來吧。然後父親和我扛著行李坐公交車去投靠老鄉,搭550路一個半小時才到終點,那是我第一次坐那麼久的公交車。在公交車裡第一次看到路上有那麼多黑人兄弟,第一次看到三層交疊的車來車往的立交橋。第二天,老鄉開車送我和父親去學校,在白雲大道北繞了好久都沒有看到學校的影子,老鄉說不會是騙人的假學校吧,我沒有搭話,還是父親眼尖兒,看到了校門前高高飄在空中的大紅氣球,連忙讓老鄉開慢點,這才看見校名。進入學校,大二的師姐過來幫我們拿行李去宿舍,父親不會說普通話,一路上他問了師姐幾個問題,我不記得是什麼了,師姐是南方人,聽不懂父親的方言,我走在師姐和父親之間,一句一句地「翻譯「他們說的話的意思。回想起來,那應該是我最初做翻譯的場景。
軍訓過後正式上課,跟著老師從五十音圖學起,起初還很順利,等到學【が行】的發音時,我卻怎麼發都發不對,老師怎麼教我都學不會,被老師在課堂上指出發音不標準。我們班有21名學生,有1名同窗還是日語保送生,那時候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高考外語不一定就是英語。大家都學得又快又好,平日裡聊天,說的是我沒有聽過也沒有看過的動漫,日劇,相比之下,我卻連音都發不對,心裡著急又無助,只能默默下苦功夫。隨身攜帶著五十音圖的卡片,早上五點多去二教中庭那裡背誦,請教同學如何正確發音,三個月後總算完全熟練掌握了五十音圖,然後跟著大家按部就班地正式進入大學的學習。
坊間流傳,學日語的人,是笑著進來,哭著出去,因為開頭容易,越學越難。對我來說,這句流言並不適用,因為我的日語開頭並不容易,加上為了能夠自力更生,學習時間有限,所以我一直都不敢放鬆學習。大學期間為了不向父母伸手,每年都申請了國家助學金,大一的周末和沒有課的時候去麥當勞兼職賺生活費,平時也在學校的助學崗位勤工儉學。大二申請了國家助學貸款,開始兼職家教。每天的生活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早上五點多起床跑步,去操場或安靜的角落讀書,預習課文,上課,複習功課,背誦,家教,兼職打工,去圖書館學習,沒怎麼參加過班級或學校的活動,也很少和同學去聚餐逛街。唯一的娛樂是打著學習的名義在沒課的晚上去圖書館四樓借用學校的電腦看日劇和中日雙語字幕的電影。
比起日本動漫,我更喜歡看有字幕的日劇和電影,雖然是日語專業出身,至今我還沒有看過赫赫有名的《柯南》和《海賊王》。課堂上老師有推薦過日劇《無法坦誠相對》《一公升的眼淚》《菊次郎的夏天》等,一部部看過去,自己在網上也搜了很多帶字幕的日劇,有字幕的好處是,我可以在看到生詞時按下暫停鍵,記下單詞或句子,去查字典。畢業後才開始對動漫感興趣,抽空把宮崎駿大師的動漫系列看了個遍,最喜歡《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除了宮老的作品外,最愛的應該就是《夏目友人帳》,初識時以為是給小孩子看的妖怪之類的主題,看了幾集之後,才體會到這部動漫的細膩和溫暖。
大二時,淺井外教整節課都使用日語,剛開始他說的話我百分之八十都聽不懂,很痛苦,慢慢地發現能聽懂百分之五十了耶,還是很緊張,後來有一天竟然發現自己都聽懂了,超級開心,就這樣一點一點形成了信心。大三時接到一份參觀陶瓷廠的陪同翻譯的兼職,雖然很多製造工藝的單詞都沒聽懂,但日方來的客戶會很體貼地直接指著現場的某個工序說「この工程」、或者那個設備「あの設備」來替換掉我聽不懂的單詞。最終圓滿完成工廠參觀的任務,拿到四百大洋的報酬,相當於一個多月的生活費,那是我第一份口譯的收入,也奠定了我成為翻譯的基礎。大四時準備考研,推掉了大部分兼職,只留下了每周一次的日語家教,兩個小時一百五十大洋的課時費足夠一周的開銷,可以專下心來備考北外研究生,那時候也幻想什麼時候有經濟能力了可以去日本看看,近距離地接觸日本這個國家。考研成績出來後,距離複試線還差三分,當時也不覺得遺憾,也沒有過多的執著說來年再考一次,我很清楚自己沒有深入研究學術的想法,就乾脆利落地結束了學生生涯,正式啟動「社會人」身份。
現在回過頭去看四年的大學生涯,當時心裡只有那麼一個想法,成為翻譯,嗯,成為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