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憤怒的公牛」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他清楚地認識到,建築比拳擊更文明。
作者:河西
《安藤忠雄:建造屬於自己的世界》(日)安藤忠雄 中信出版社
安藤忠雄自學成才,不是學建築出身。
他還有個孿生弟弟,長得一模一樣,名叫北山孝雄。北山孝雄做點商品設計,沒有成為建築師,他還在浜野商品研究所時,曾經和他的弟弟——即安藤的三弟——建築師北山孝二郎一起合作「玫瑰花園」,北山孝二郎因為和解構主義建築大師彼得·艾森曼合作而聞名建築界,不過和大哥安藤忠雄比起來那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40多年前,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安藤依靠打拳擊(戰績是23戰13勝3敗7平)賺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這個戰績很不錯,發展下去也許可以去和泰森較量一番,但是這頭「憤怒的公牛」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他清楚地認識到,建築比拳擊更文明,於是他選擇用這些錢周遊列國。
7年後,風塵僕僕的安藤從歐洲和非洲考察歸來,創辦「安藤忠雄建築研究所」。安藤當時喝了些洋墨水,正想大展拳腳,此時,一個項目擺在他的面前——住吉的長屋。
這個作品很特別,多次得到日本建築學會獎的肯定,讓初出茅廬的安藤忠雄聲名鵲起,但是也飽受爭議。比較集中的一點是,他設計了一個中庭,頂上沒有遮擋,如果去廁所的話必須經過這個中庭才可以。
有人說:「你蓋的這個房子想法挺好的,但是如果這樣的話晚上上廁所怎麼辦呢?如果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很冷?」
安藤平靜地說:「如果你覺得冷可以多穿件衣服。」
「如果下雨呢?」
安藤:「撐把傘。」
「如果下雨,天氣又冷呢?」
安藤:「我建議你不要上廁所。」
就是這樣,天馬行空的安藤忠雄從不為世俗的觀念所動,他要做的,是自己的夢想所塑造的建築,雖然有時候,在功能性上確實值得商榷。但正是這種個性昭昭的設計令三得利的老總為之傾倒,他委託安藤設計三得利美術館。由於三得利美術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他異想天開,能不能在海灣裡攔上漁網,把鯨魚攔在裡面?這個極為大膽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反正大阪市長一聽安藤的匯報就嚇壞了:太麻煩啦,不行!
安藤沒有退縮,他竟然對市長說出犯上的話:「所以當領導需要勇氣,沒有勇氣你什麼事都幹不成。」
市長大人一聽火冒三丈,結果在海灣裡拉漁網養鯨魚的事當然也就不了了之。
你看,安藤君做設計,不如意也是家常便飯。
現在,他是享譽世界的建築大師,繼丹下健三和槙文彥獲得普利茨克獎之後,安藤忠雄於1985年成為日本第三位獲此殊榮的建築師。
「在建築中的抗爭,現在也仍然持續著,雖然經驗相應地增加了,但是形勢還是一樣的嚴峻。近期由於設計競賽的工作很多,所以這樣的感覺特別明顯。畢竟我在設計競賽方面幾乎是連戰連敗這樣一個悽慘的狀況。」安藤忠雄說。哪裡有普利茨克獎得主的豪氣?就規模而言,安藤的事務所在日本也只能算是一個小公司,20來個人,始終沒有擴張成跨國大企業,恐怕不僅和安藤執著的藝術理念有關,也和日本經濟衰退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在國際上,安藤忠雄的盛名也沒能讓他的事務所在國際競賽中成為常勝將軍。事實正好相反,他自稱,參加各種競賽,負多勝少,「不如意是家常便飯」,「至於向城市方面的提案,別說實現,幾乎沒人要聽。」
1991年,他第一個參加的國際競賽是JR京都站的設計。評選結果,原廣司摘得桂冠,而安藤的設計卻因為「技術或成本等問題上與所給條件差距較大等原因而落選了」。後來,在西班牙雷納·索菲亞美術館設計競賽中敗給法國設計師讓·努維爾(2008年普利茨克獎得主);在比利時安特衛普市立美術館的競賽中,又敗給安特衛普本地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師。安藤當然不服氣了,憤憤不平的他將失敗的原因歸結為:「政治因素」。
其實沒什麼政治因素,只是安藤忠雄的奇思妙想有時候不為大眾所接受罷了,不過有時候,也有一點小幸運。
他為神戶制鋼建的,就是六甲山集合住宅的三期。那是在神戶六甲山山腳下一個60度朝南的斜坡上建成的建築。安藤說:「有人懷疑在這樣的坡度上能不能做成一個建築。但是對於人來講沒有不可能的事情,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做成。我做的時候也有很多的擔心,但總體上看一步一步就這樣蓋上去了。」
一開始就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難:由於施工條件太惡劣,找不到願意承包工程的單位,這樣的陡坡,如果處理不善,很容易發生泥石流危害。最後,一家小公司接下了這個項目,這個項目的營收,竟佔到該公司全年總收入的一半。
因為是小公司,員工們都很年輕,負責工地現場的兩個人都是26歲上下、進公司7年左右的年輕人。大家抱著「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的態度,便開始動工了。
那一年,他40歲。
人手緊張,丈量的那一天,安藤忠雄自己也下去幫忙,他站在大斜坡上往下一看,那種陡峭的程度真是超乎他的想像。整個施工過程中,他都提心弔膽,擔心會有滑坡,一直到竣工的那一天,他才放下懸在嗓子眼的心,長舒了一口氣。
這真是以命相搏的工程啊。
二期完工時,安藤的自信心大概已經爆棚。他並沒有就此收手,居然跑到基地邊上神戶制鋼株式會社的所在地,拿著他的設計圖紙去找他們的老闆。對方一開始很不高興,開發商神戶制鋼一口就回絕了安藤重新設計建造的提議:「這個房子還好好的,你拿這個設計來幹嗎?」
安藤說我不是要你們的設計費,我只是想對你說,房子這樣設計這樣建會比較好。
對方不當一回事,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時來運轉,1995年發生了阪神大地震,地震以後原來的那些設施都不能用了,神戶制鋼就給安藤打電話,口氣是央求式的:「安藤老師,你做的設計什麼時候能出來呢?」安藤因而得以建完六甲山集合住宅所有的一二三期。
王家衛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你看,就是這樣,心存夢想,誰知道什麼時候老天就開眼了呢?
(原標題:安藤忠雄:從拳擊手到建築師)
來源: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