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瀨戶內海有一個地方,叫做直島。這個地方可能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但是這裡卻是近年來非常火熱的一個旅遊地,特別是2019年的「瀨戶內國際藝術祭」落幕後,直島作為藝術祭的重點島嶼,建築師安藤忠雄、藝術家草間彌生、美國大地藝術家 Walter De Maria 等人合作,將直島從荒島變「逃城」,開啟藝術之島的序幕,如今直島已成為不需藝術祭的光環,成為了建築與藝術美學雙重結合的文化之島。
「質樸之島」的奇蹟:從荒島變逃城
直島的前世今生
相傳直島的「直」取名於日本平安時代,因當時因為保元之亂而泊經此島的崇德所取名。崇德有感島民待其親切、淳樸的樣貌,遂將島嶼取名為「直」,即為率直的島嶼。
然而直島與其他瀨戶內的小島一樣,因全球化、環境汙染等因素,面臨人口外流、島嶼價值失衡等危機;急需轉型之際,奇蹟地迎來了倍樂生企業與安藤忠雄等人。在《安藤忠雄:我的人生履曆書》中,他便回憶到,福武先生總穿著長靴在島上奔波,不帶任何大企業家的包袱,以「經濟應為文化所用」為志,辛勤地打造直島的再生奇蹟,此舉感動了安藤忠雄等人,他與其他藝術家開始著手將因煉銅、工業汙染而荒廢的孤島,施予建築與藝術的魔法。
安藤忠雄與已故律師中坊公平等人,更於2000年成立瀨戶內橄欖樹基金會,積極投入造林,與當地小學合作,將綠化工作深植小島教育。
「逃城」
建築學者李清志稱安藤忠雄的建築為「逃城」,「逃城」源於聖經故事,原意為保護那些誤殺他人的庇護之城;安藤式的「逃城」則引申為從現代壓力中逃遁的棲身之地──由那一座座清水混凝土所構成的寧靜空間。
不同於安藤的建築偶像柯比意大師的清水模,安藤的招牌清水模建築,帶有一股日本的詩意與素雅,神奇地消化了清水混凝土如此西方的建築材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柯比意的知名建築「廊香教堂」。
初次認識建築,我們第一眼看上的或許是高第那般的天才建築師──巴塞隆納「奎爾公園」裡傾斜的迴廊、與那如同上帝般的建築曲線;但潛藏的相同建築語言則是「就地取材、配合自然地景」等,這也是安藤忠雄持續追尋的建築理念。高第的上帝建築,或是安藤的靜謐清水模,都是人類與自然、美學的對話,就如同遁逃於藝術中的我們,無非是一處庇護之所。
「睡蓮」的永生之地:印象派的光影天堂
橘園美術館
巴黎協和廣場旁的「橘園美術館」有著印象派的西斯汀禮拜堂之稱。1852年建成的美術館,內部經多次整修,如今展出莫內巨幅睡蓮圖的兩個展廳,依照著畫家莫內的想法,修建成橢圓形狀,如同他的睡蓮池畔那般。
莫內一生畫了兩百多幅睡蓮。整修後的橘園美術館,將老式的屋頂拆除,改為玻璃天窗,再以紗網過濾強光,細心呵護每幅長幅睡蓮的光影狀態。初踏入橘園睡蓮展廳的人,不免為其畫作與展廳的契合而驚嘆;而這般藝術品與建築的和諧狀態,安藤忠雄的地中美術館,可謂另一首藝術與建築的睡蓮協奏曲。
藏於地底的地中美術館,建於直島的一處鹽田山丘上,於外觀看不見建築造型,地景維持著原來的樣貌,可謂一次安藤式的建築綺想。建築師柯比意提出的「散步建築」概念,主張「斜坡」構造可產生空間的特殊體驗;安藤忠雄於地中美術館大量使用坡道──初入美術館遇見的方形天井、或如散落岡山產石灰巖的三角庭院,都圍繞著斜坡廊道,這使美術館的空間因光線、時間、清水混凝土建材等因素,每人的建築散步經驗也各異。
莫內與安藤
莫內一生追尋的光影,如同《安藤忠雄——光與影的建築之旅》一書中提到的,安藤自小住在無光的長屋裡,在昏暗的環境中尋找氤氳的光影,則成了他兒時的遊戲;而藝術家 James Turrell 更是長年醉心於光線與空間等主題,於作品中多次進行關於光媒介的實驗,幾人的作品與安藤的建築相遇,似乎是以光影為牽引,而後空間與藝術彼此禮讚。
地中美術館內不可拍照,同每個人對於光影的詮釋不同般,感官上不帶相機去經驗,不失為一次好的美學沉思,比方站在素白的莫內睡蓮展廳內,或坐在作品《 Open Sky 》下方一個午後,感受 James Turrell 關於認知與光線的創造,都是安藤所建的「逃城」般的藝術與建築天堂;或如導演蔡明亮的《你的臉》揭示的,那是我們日常中缺乏的美感經驗,你必須去尋找,如此一來,平凡的十三張臉,也能成為一幅幅如畫般的動態肖像。
物派藝術的哲學殿堂
李禹煥美術館
初遇韓國藝術家李禹煥是於釜山的「 Space Lee Ufan」,此李禹煥空間展有他的幾件標誌性作品,如《From Point》(從點)、《From Line》(從線)等。上述的兩系列畫作,不妨作為一處認識李禹煥作品概念的開始,循序地往他的雕塑作品《Relatum》(關係項)等系列看去,或許能減少第一次遇見李禹煥藝術的困難。
觀看李禹煥的「單色畫」時,您看的不再是構圖等繪畫要素,如他於日本藝術雜誌《美術手帖》的訪談中提到的,觀眾常在他的畫前比手畫腳,像在追蹤線條。動作、舉止成了他的畫作重點,行為等作品的展演過程建構了李禹煥的繪畫、雕塑作品中「相遇」這個概念,如此一來,「相遇」的場所便顯得十分重要。
李禹煥的藝術美學
李禹煥在乎畫作與觀者、空間的共鳴,而不單是作品呈現本身,安藤忠雄的建築便提供了這樣互動的場域,使「觀看」與「被看」渾然成為一個整體;畫作裡的空白與安藤建構的展場,同前來參展的人群,形成一次完整的「對話」。
我們常以宗教去解釋一些超然的存在,李禹煥的雕塑作品也經常被這樣詮釋,因其使用的原石、鐵板、餘白效果等方式,使佛、道等「無」、「禪」」概念常與其作品掛鈎;但事實上,以哲學家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等現象學式的哲思切入,或許才更為貼近藝術家李禹煥的創作概念。
李禹煥於1956年移居日本,為日本戰後1960年末、1970年初「物派」藝術運動(Mono-ha)的核心人物。如同日本藝術史學者富井玲子(Reiko Tomii)所著《物派的六點矛盾》裡提到的,解析「物派」非屬易事,因其複雜的論證背景,作品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受;或如物派藝術以「物」為核心,同時又怠忽「物」等多重辯證,都需一一與作品、創作行動等結合觀看、或「解構」觀看,才能理解每件「物」作品的深意。
日本的物派藝術運動,代表了一次戰後的亞洲藝術突起,其與美國的極簡主義、義大利的貧窮藝術等互相呼應。安藤忠雄與李禹煥於直島的合作,展現了空間與藝術的震蕩效果,不失為一次認識「物派藝術」或「單色畫」藝術的起始點。
直島「家計畫」等各色老屋再生
「家計畫」藝術區
熱愛安藤建築的人,可繼續行至直島本村港地區的「家計畫」藝術區(Art House Project),此處有安藤忠雄少數的木造建築──南寺,南寺展有安藤忠雄與 James Turrell 的另一合作《Backside of the Moon》。而除了南寺外,《ANDO MUSEUM》那百年老屋與安藤忠雄的清水模新舊共生的景象,也不禁使人驚嘆其建築再造的能力。
「家計畫」使老舊空屋再生,以藝術方式聯結當地記憶、再造美學地景。此外,宮浦港旁的溫泉館,亦為藝術家大竹伸朗的著名改造。此處原為福武先生的房子,經捐贈後,如今化身為澡堂與藝術的公共建築。
喜愛直島的旅人,更可於直島「貝尼斯旅店」(Benesse House)稍作停留,體驗於美術館休憩一晚的寧靜,繼續感受安藤忠雄所造的自然與藝術空間。旅店採預約制,若沒有打算過夜,Benesse House 也開放部分區域可供參觀。
最後,前往直島,可於岡山的宇野港及高松的高松港搭船,抵達處則有宮浦港及本村港兩地,船班選擇上也有高速船、大型船舶等等。
那麼,不知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呢?大家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不妨趁空閒時間來一趟吧!欣賞一下大師的建築藝術美學,相信會讓你有所收,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