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唯美文字語錄
1
新婚的時候,雖然每天都會在他懷抱裡醒來,但是我總是早早就去洗漱,怕早起嘴巴裡有不好聞的味道。牙刷和漱口杯也一定要用同款的不同顏色,這樣看起來才有家庭的樣子嘛,我還經常幫他打點每天要穿的衣物,什麼款式,什麼花色,都是我說了算。
為了他的健康,每天早上我都變換花樣精心製作早餐,晴朗的天可能是培根蛋加上烤土司;有些下雨的話,或許來點小米粥搭醬瓜鹹蛋;要是陰天,不如就吃些外頭的燒餅油條和豆漿……雖然招式用盡,可我樂此不疲。
我們就像很多電影裡的場景一樣,恭送他上班的時候,不僅每天都要說「我愛你」,而且都要親一下才心滿意足。他會淺淺一笑回應我,真是讓我開心極了。
但是,五年過去了。
都說是七年之癢,這還不到時候吧。但是,我們之間確實有些東西在發生改變。早晨只有皺著的床單證實他確實存在,就算他偶爾睡過頭,也是急匆匆的從床上跳起來,匆忙的梳洗著衣。
我已經快忘了被他擁抱迎接朝陽的感覺。
漱口杯自從幾年前不小心摔破,就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了。牙刷也經常更換,有時睡迷糊,我們還用同一支,口氣什麼的再也不需要掩飾了。
是否一樣顏色,一樣款式,他說這些根本不重要。
因此,洗手臺上凱蒂貓和機器貓圖樣的兩隻漱口杯左右對峙,機器貓的杯裡插著一支綠色牙刷,是我的;凱蒂貓則是空的,因為他已改用電動牙刷,擺在架子上。
完全不搭的兩個漱口杯,完全不同位置的牙刷,都好像在諷刺著我們現在的關係。他出門的時間早,打點衣服這種事情他自己來做,你說早餐啊?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了,我也不費盡心思的去想菜單和食材了,反正也沒回應。
說起來可能是我矯情,但是五年以來,他沒有說過一次「我愛你」。一次都沒有。
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嚴格上來說是從晚上七點開始,也就是他下班回來之後。如果他加班的話,那時間可能還要無限期後延,有時候他會住在公司。
剛結婚的時候,我為了他去學烹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我深信這個鐵律。所以,一些餐館名菜常出現在我們餐桌上,宮保雞丁、魚香肉絲、松鼠魚、東坡肉……
見他吃得高興,我也開懷,他愛吃就好。飯後,我們會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我陪他看新聞,聽他評論國政、批判社情;他陪我看電視劇,聽我調侃劇情、大哭大笑。所以我知道國家現在的領導都是誰,他也知道當紅的影星叫什麼。
我沒有料到的是,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
烹飪班我可以說是半途而廢,不知道從哪天起,他開始幹涉我做菜的方法,宮保雞丁他不喜歡太多辣椒,魚香肉絲囑咐我少點油,松鼠魚說最好不吃油炸,連滷東坡肉要放多少醬油,他都有話說。
我做的菜漸漸變得簡單,烹飪班也不想去了,有時候一盤炒青菜、丸子湯和豆腐就打發掉他,他反而沒什麼意見。
我想,我可能抓不住他的胃了。
隨著他加班次數的增加,我們也很少在一起看電視了,我對於國家大事可說一無所知;而他,問都不用問,甄嬛傳的女主角他都不知道是誰。
他對我說的話,大多是 「不用等我」、「早點睡」,我跟他說的話,也幾乎是「你回來了」、「菜在電鍋熱著」。我們沒有相同的話題,沒有相同的興趣,除了夫妻名義上的聯繫,我們的交流空泛的可憐。
多可笑的夫妻關係,比普通朋友還不如,不是嗎?
2
婚前,他說想要兩個孩子,先要男孩,然後再要女孩,讓哥哥保護妹妹。我卻認為還不到時候,應該先享受一段兩人生活,生孩子的事情不急,只是我不想壞了他的興致,並沒有說出口。
婚後有一陣子,他很積極的和我「形成宇宙大和諧」,他想要孩子,從他不戴保險套的行為可以看得出來,可是我還不想要,又怕他不高興,於是我背著他吃避孕藥。
記的那時,他還興衝衝的帶我到醫院探視一名女性朋友,那個朋友剛生完一個9斤重的巨嬰,神色萎糜的躺在病床上。我忘不了他隔著一塊玻璃看新生娃娃時,眼中綻放的神採,可是我更忘不了,那位女性朋友用著虛弱的語氣告訴我,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才求醫生由自然產改為剖腹產。
我更不敢生小孩了。
五年後的今天,他似乎已經放棄生小孩這回事,畢竟只有他一頭熱是沒用的。
可是,待在他上班之後空洞的房子裡,我突然覺得生個孩子也不錯,至少屋子裡會熱鬧點,我的寂寞,也會少一點。
他早就在數年前就開始用保險套了,我不清楚是什麼讓他改變心意,不過這也鬆了我一口氣,我對避孕藥似乎過敏,不論換什麼牌子。最後都落得一個水腫的下場。
我猜他六百多度的近視,應該看不出我水腫前和水腫後有什麼不一樣,重點是,他的保險套解決了我一個大麻煩,同時又帶來另一個新煩惱。
我現在想要一個孩子了,他卻似乎不想,我不知怎麼跟他開口。更別提他頻繁的加班,晚上常累得倒頭就睡,如果我再開這個口,似乎變相增加他的壓力。兩個人之間,已經夠難堪了,還是不要增加一個會引起衝突的話題。
某個早上,我特地比他早起,煮了頓睽違已久的豐盛早餐給他。然後,沒有第三者,沒有爭吵。
我遞出了離婚協議書。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震驚的表情,如果那天是愚人節,我想我成功了。可是,我不會開這種沒品的玩笑,他知道我是認真的。
他沒有像一般男人一樣,暴跳如雷,開始數落女方的罪狀;也沒有哭哭啼啼,跪下哀求我留下,他只是極力冷靜自己的心緒,默不吭聲的接下協議書,開門,上班,一如往常。
他也察覺到我們已經瓶頸了吧,他應該在考慮離婚的可行性了吧,他近幾年的疏離,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可是他這天的冷漠,幾乎傾盡我的淚水。
我有些後悔,這後悔逐漸蔓延。我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愛剩多少,更不清楚他對我的愛剩多少。嫁給他之前,我就知道他沉默寡言;嫁給他之後,自以為能改變他的我,並沒有改變他多少。後悔又如何?不快刀斬亂麻,也只是拖著一個平淡如水的日子,兩個人乾耗。
我的愛,還不足以改變他,他的愛,也不足以為我改變,這大概是關鍵了。
柴米油鹽醬醋茶會摧毀愛情的甜蜜,我嘗到了,但這卻是用五年換來的教訓。
趁現在,沒有孩子,沒有牽絆,該是離婚最好的時機吧?
顫抖著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下名,到之後他出去幾個小時了,我仍然在發抖。我,在等他給我一個結果。
3
他冷淡了我五年後,又凌遲了我七天。從離婚協議書交到他手上之後,整整一個星期,他不與我說一句話,每天仍然照常上下班,除了更加冷淡,我感覺不到他的喜怒哀樂。
那張協議書,就算扔到垃圾筒裡,也會有聲音,可是他,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懷疑他根本不當一回事,一段時間不理會我,只是在看我會不會自己忘了離婚這回事。
我受不了了,他到底要怎麼做?連離婚,也要這麼冷漠嗎?然而,七天之後的他,結結實實嚇了我一跳。
一大早,只聽到他在客廳起床的聲音,隔著門板聽不真切,我卻一直等不到他出去上班的關門聲。一陣乒桌球乓的金屬撞擊,取代了他一向安安靜靜的作息,我終於按捺不住起床查看,卻在開門後,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
「起床了?吃點蛋糕。」他笑著,如新婚時我吻他之後那般淺笑。
我心裡狠狠跳了一下,原以為處變不驚的情緒,因他久違的體貼而起了絲絲漣漪。他還是那麼輕易的,可以撩動我的心。
我不清楚他怎麼這麼晚還不去上班,他接收到我的疑惑,也只是淡然一笑,身上簡單的服裝一點兒上班的氣息都沒有,可能他,也對工作感到疲乏了吧?
也可能……他要宣判了,關於那張離婚協議書。看他神色自若的樣子,我默默吃著早餐,幻想著等一下他會說的話。他會不會幹脆的就離婚了?還是,在我面前撕了協議書,說不作數?
「我升上經理了。」他的第一句話,出乎我意料,下一句話,卻馬上進入重點,轟得我措手不及,「那麼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現在久要好好處理家裡的事了。」
工作是排在家庭之前嗎?我苦笑。「工作安頓好,我才有能力給你安定的家。」他像在解釋我的疑惑。
「所以,為什麼要離婚?」他終於問了,臉色變得嚴肅極了。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質疑的口氣與我說話,望著他難得的正經嚴肅,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覺得我不在意你了嗎?」轉眼,他的態度忽而又變得自嘲,接著說:「我就知道你老是胡思亂想……」
我和他長談了一整天,數個小時的談話,有五分之四的時間我是在哭的,因為我覺得自己犯了大錯。
可是,那些事,沒有那張離婚協議書,我永遠不會知道。
他說,五年來,他確實每天都是抱著我醒來,只是後來工作忙,起床時間變早,而我仍沉睡著,不知道罷了,有時他還會親親我的臉。
看著我還睡得香甜,他不忍心叫醒我。
而擺在衛生間的漱口杯,他根本搞不清楚哪個才是他的,他以為粉紅色是女孩子喜歡的顏色。
原來,我們一直在無形間,做著親密的唇齒交流,可憐了凱蒂貓,擺在那兒沒人用,成了個裝飾品。
早餐,他都是路邊隨便買點,他承認很想念我做的早餐,可是他不好意思讓我每天做給他,他捨不得看我太累。
「我娶你,是要你享福的,不是要你來當保姆的。」從他這句話開始,我便止不住眼淚。
提到他的衣著,他更是笑我的傻,新婚時期我常幫他搭配。久了他也知道我的喜好,什麼領帶配什麼衣服,他其實是為我而穿。
至於熱情的早安吻,每天他早在我熟睡間給我了,我卻在自鑽牛角尖,認為他不需要我的吻。「你為什麼從不說你愛我呢?」我含著淚水問他。
「我以為你其實都知道,否則我們為什麼結婚?」他理所當然回答。
是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然我不會嫁給他的,可是,既然知道,我又何必強求他說出來?女人都是需要一些甜言蜜語滋潤的,我想這就是我的理由。
「你做的菜,很好吃,可是那些菜費工夫,你也不一定喜歡,所以我寧可你做些簡單的菜,最好是你也喜歡吃的。」他一句一句的解釋,又讓我止不住的流淚,「你不喜歡吃辣,因此我要你少放辣椒;你怕胖,所以料理時我希望油加少一點;油炸的其實對身體不好;醬油鹽份高,吃多腎臟負擔大,為了你我健康著想,調味即可,不必加太多。」
只要是我煮的,他都喜歡,想想每次準備食物給他,他沒有一次,不是吃光的,到底為什麼我會覺得抓不住他的胃?
所以,我抓住了他的心嗎?
另一件令我驚訝的事,他真的知道甄嬛的女主角是誰。
「是孫儷吧,以前演過玉觀音。晚上在公司加班,同事都會開電視來看,所以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他撫去我臉上淚痕,笑問:「你也在看嗎?」
「嗯。」我又想哭了,我真是小看了甄嬛傳的收視率。
「當上經理之後會比較少加班,我們可以一起看。」他說得輕鬆,我卻鼻頭一陣酸楚。
我在意的,其實不是看什麼節目,管他甄嬛,假環,沒有他在身邊,看什麼都索然無味。
是我封閉了自己,以為他不願意聽我說話、不願意對我說話。他心疼我一個人在家裡,聊公司裡的事怕悶壞我,每天只能摸一鼻子的灰。
無論他跟我說什麼,我都是愛聽的,可是我現在才讓他知道,夫妻兩浪費了幾年的時間在這種誤解之間打轉,他活該,我也活該。
「我現在很少看新聞,都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國家大事事。」我這句話出口得有些抱怨。
「好,我以後每天當你的CCTV」他溫柔的笑了。
「我想生一個孩子。」這時候,我終於有勇氣說出口了。
「我以為你不想,剛結婚那一陣子,你不是一直吃避孕藥?」難得聽到他有些怪罪的語氣。
其實他一直知道我在吃藥──或許是我哪次把藥隨便擱在化妝檯上,被他看到了,他徹底了解我不想要孩子。
而他也知道,我吃完藥隔天會有水腫的現象,身子骨纖細的我,一雙腳腫得跟象腿一樣,也只有我這種人的鴕鳥心態才會認為他不會發現。
後來我養成習慣將藥好好放在抽屜中,他以為我不再吃,怕身子水腫難受,所以他戴起保險套,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我。
「你又水腫了嗎?一直哭個不停,是想把身體裡的水逼出來?」他居然敢嘲笑我?免不了得到我抱以老拳。
他還是想要孩子的,聽完我說想生孩子,他眼下興奮的光芒大大的告訴我這一點。只不過,那抹光芒在閃爍之後隨即斂去,他又正襟危坐的問了我一個問題。「你真的想生?」
「想啊,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
「只是因為無聊?如果一個人在家無聊,你想出去學東西、去工作、和朋友去逛街,我不會阻撓你。」
「你不是也想嗎?」我生氣了,縱然淚眼婆娑沒什麼說服力。
他開始說起那個9斤重的巨嬰,原來那名女性朋友的經驗,不僅嚇到我,也嚇到他了。他不希望我生孩子還要受極大的痛苦,什麼剖腹產、順產,他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一定會很痛。
他明白我怕痛,所以他捨棄了生孩子的想法。「我不管,我要生。明了了他的想法後,我更希望替他生一個孩子,身體裡流著我和他血液的孩子。
「那就生吧!」他悄悄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令我臉紅的話。
「你這麼有精力?不是上班很累嗎?」我狐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經他解釋,我才恍然大悟,就算工作累,他其實也是有欲望的,有時晚上摟著我,又看我還在夢鄉,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他只能悶在自己心裡。
4
在我雙眼略為消腫後,他催我換衣服,帶我出門。已經好久沒和他一起出遊了,此時坐在他身邊竟也給我當初戀愛的感覺。我凝望著他專心駕駛的側臉,將他的動作姿態深深刻在心裡,但我差點忘了,我和他之間還橫著一個問題。
那張離婚協議書。
說來也好笑,我們一直認為自己是在為對方著想,以自己的方式去體貼對方,這種自以為是卻導致了無數個陰錯陽差,一直到我開始懷疑自己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了,才驚覺這份愛並不是消逝,而是溶入了生活之中,自然的讓人忘了它的存在。
愛情的表現,每個人的方式不同,會導致不同的結果。我的方式是盲目的付出,他的方式是全然的關懷,乍看之下兩個人都沒錯,可是無論什麼方式,中間少了一種叫溝通的元素,就容易導致裂痕。
我們的婚姻,就是建築在這種缺乏溝通的空中樓閣之上,嫁給這個男人五年了,我以為我們漸漸不愛了,但只是一番簡單的剖白心意,我對他所有的愛再度復活,甚而轉濃。
女人會因男人長久的冷落而對愛情失望,也可以因男人一句話又對愛情充滿希望,我其實不想和他離婚,一點兒也不想,當初硬著頭皮籤下名,或許只是賭氣,只是要他正眼看看我,可是……
「那、那張離婚協議書……」我要收回來。
「在公司裡。」他好整以暇,「公司的碎紙機裡。」這個意思是……?
「你想離婚,等我成為亡夫時再說吧!」我估量不出他說這句話是不是在開玩笑,不過他又騙到我的淚水。
他真的很愛我……即使他沒有說過。我想,如果我堅持離婚,他會放我走的,他捨不得見我難過,就像他見我掉淚又趕快摟住我一樣。
如果,是他想離婚呢?
恕我自私,我是不會放的,除非等我變成亡妻,同樣因為他捨不得見我難過,我自信可以留住他。
結婚五年,我又發現了一次愛情。
我身邊很多朋友會問我結婚是什麼感覺?這個問題總是把我問的很無語,結婚是什麼感覺?
我不明白什麼是相濡以沫、什麼是舉案齊眉,可能更多的是平淡,甚至還會爭吵,但更多的是他會給你踏踏實實的感動過,這種感動和玫瑰沒有關係、和浪漫沒有關係,可能這就是我對婚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