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怎麼樣?」我們面對面坐下之後,許久未見的第一聲招呼還是有一絲疏離。畢竟,隔著一段不曾一起的時空,跟對方的生活有了距離。但話題很快順暢起來,說起具體的事件和感受時,我們因為確信對方能懂得,也就盡情地表達自己。
她第二次從歐洲出差回來,我問她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她的答案讓我有些意外:看到那邊的人都在那麼認真地生活,我想趕快回來過自己的日子呢。以前總想去遠方,看看那裡的人和事有什麼不一樣。第一次去歐洲時,有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仿佛做夢一般。這次再去,就覺得平淡而真實,應該用心體驗生活,不必那麼匆忙,節奏慢下來也很好。
看到羅馬鬥獸場時她受到一些觸動,感到自己的無知,對歷史知識的匱乏讓她有了羞愧感,決定回來好好讀些相關的書。以前覺得那些知識是遙遠和觸不可及的,一旦見到了實物,才覺得世界其實很近。
我表示贊同。最近第二次去南京,我做了一些功課,了解了明朝歷史再去看那些遺蹟,感受就不一樣了。在明故宮遺址公園,我看著夕陽下的城牆、高大的樹木,腦子裡浮現的都是歷史上的人與事。我覺得自己會記住那個瞬間,城牆古舊,樹木蔥蘢,光線柔和的黃昏。有些遊歷是要靠自己的知識和閱歷來補充的,分辨出那裡植物的種類,知曉歷史上生活過的人。
我們交流著遊歷的見聞,彼此都有一種寧靜安詳的感覺。
走出餐館,還能同行一段路。她突然說,其實早上自己心情非常糟糕。昨晚老公參加同學聚會,喝醉了不接電話,凌晨1點她出門去地鐵口尋他。她明明提醒他早點回家的,至少應該提前打個電話。他的失控讓她有點沮喪,早上在地鐵上都迷迷糊糊坐過了站。但是,經過一上午的工作後,她平靜多了。
她突然說出這些,我也坦然地聽著,並沒有驚愕和不適,也沒有替她慌張。我們都已經走過了用一個片斷去評判一個人、一種生活的階段,相信人和關係都是在成長變化著的。失控,也是生活中的常事,人在親密關係中總會看到一些在其他時候看不到的東西,理解和包容之後,彼此的聯結和羈絆才會更深。世上沒有完美的伴侶,誰都是在磨合中一點一點前行的。
成熟意味著可以坦然面對情緒,接受破損和修復,而不是通過逃避和拋棄解決問題。
突然想起我們相聚時,大部分時刻是在探討新知,很偶然才會遇到傾訴煩惱的時刻。與人交往的大多數時刻,我們都把弱點深深隱藏和壓抑,偽裝成一個正能量的人。也曾擔心別人不想聽這真實的雞毛蒜皮,於是只談論文學與電影,努力裝成高冷的模樣。
可後來慢慢覺得,雞毛蒜皮背後是我們的情緒和感受,埋藏著更深層次的情感。對於文藝青年來說,談論起來更需要勇氣。她看似不經意說起這些,讓我覺得她更強大了些,也很慶幸我們能夠討論更深入的真實生活。
少女時代的閨蜜,更多的是一種陪伴。那時候,喜歡和討厭都很輕易,有共同喜歡或討厭的人也會成為友誼的基石,繼而談論娛樂八卦,談論時尚熱點穿衣打扮,一起瘋玩笑鬧。那也是很溫暖的吧,青春那麼孤獨,成長的路上有人陪伴著一起走,總是強過一個人。
電影《墊底辣妹》裡的沙耶加和姐妹淘一起逛街K歌泡溫泉,熱熱鬧鬧很開心的樣子。可後來沙耶加要立志考上名牌大學,成為更好的自己時,就沒有了小姐妹的陪伴。那段艱辛的努力之路,只能依靠自己走。
當一個人想飛得更高走得更遠時,同行者就越來越少,而隨著成長,能夠敞開心扉的人還會更少。成年之後,遇到可以坦然交流內心的人,是何等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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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中國青年報)
主 編丨楊鴻光 編 輯丨翟巧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