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黃山非彼名聞天下的安徽黃山風景區,全稱是重慶黃山抗戰遺址博物館,位於重慶市南岸區,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有一位黃姓富商曾在此修建別墅,經營情景,自成天地,名之「黃山」。1938年重慶成為中國抗戰首都,蔣介石的侍從室從黃雲階手裡購來修建官邸。1992年被闢為文物保護單位。
這一天是8月15日。
我住的青年旅舍在解放碑,從樓上下來,有一站臺,搭始發公交,靠窗坐下,看外面的高樓,依高低層疊的山勢而建,撲面而來。
紅油麵酸辣麵豌雜麵擔擔麵燃面。板凳面,這名字巧,是一個小店,門臉小的只容得下灶臺,食客買了面,在店外就著板凳吃。
烤腦花。無端想起一種殘忍的活食猴腦的吃法。
車行九站,經過嘉陵江,來到南岸海棠溪站。換乘,遇上了大媽大爺潮,他們三兩相鄰,大聲地互通信息與經驗——社保醫保退休工資,怎樣保養身體,高壽幾何,簡直不像是公交車上,而是在聊天室裡。
漸無立足之地,有人將窗戶推開。怎麼還不到黃山站?窗外的山下是一家知名地產公司開發的別墅區,青牆黛瓦,民國風,中間夾雜兩部塔吊,黃色的鋼鐵機械吊臂。
「小妹兒,你到站了。」旁邊穿金絲絨連衣裙,紋黑眼線的大媽提醒。
啊?太不像了,真像是被汽車很嫌棄地丟到了半山荒野裡。目送著汽車如懷身婦人,蹣跚地扭上山坡,對面灰色的大門映入眼帘——重慶黃山抗戰遺址博物館。還好,沒有成堆的人。
踏進博物館大門,是另外一個世界。雲煙潤澤,古木參天,石階溼滑,苔痕遍綠。請了館內的講解員,氣質出眾,身材苗條,講解是教科書式的,地名人名,事件年代,確鑿無誤,從雲峰樓、松籟閣、綜合陳列室、孔園、松廳、至雲岫樓一線,兩個小時的遊覽,像上了一節抗戰歷史課。
雲峰樓,松廳,孔園分別為宋慶齡宋美齡宋靄齡三姐妹在黃山的住所。館內陳列抗戰時三姐妹的黑白照片,她們拋棄恩怨,相聚陪都,攜手共赴國難,看望抗戰遺孤,為傷員包紮,領導募捐。白先勇曾經回憶,一邊搖頭一邊感慨——哎呀,宋氏三姐妹,那個派頭風度,現在的演員演不出來的。忽然想起張學良悼念蔣介石的那副輓聯,形容他們兄弟姊妹之間的關係也合適——關懷之殷情同骨肉,政見之爭宛若讎仇。
雲岫樓是蔣介石官邸。以現在的眼光看,樓既不高也不大,奢華也談不上。一樓有一間作戰指揮室,像電影《甲方乙方》裡一樣,墨綠絲絨窗簾拉開,牆面上懸「中華民國28年冬敵我態勢」圖,可見上海、南京、武漢相繼失守,大半國土淪陷,日軍猶如蠶食桑葉,將偌大中華雄雞版圖吞食的只剩下雞腹部一片,岌岌可危,退無可退。華北告急,平津告急,中華告急!此種危急情勢之下,難怪漢奸散布的悲觀投降論竟然有市場。
選擇黃山作為官邸,是因為有地勢之優,可避開日軍大轟炸?疑問浮上來。但是1941年日軍也曾偷襲黃山,雲岫樓一角被炮彈擊中,蔣介石與死神擦肩而過。
普通市民的日子更不好過。1938年至1943年,日軍對重慶進行了長達五年半的大轟炸,除了濃霧密布的冬天消停些。市民跑防空洞是常態,跑出來還在廢墟上刷出標語「越炸越強」,中華民族頑強的意志力與生命力,我在重慶的土地上得見。國民政府位於曾家巖,敵機在天上嗡嗡,政府官員也得跑防空洞,文件卷宗怎麼保得住?日常工作還能開展?抗戰之艱難可見一斑。抗戰勝利,有人撰聯——中國捷克日本,南京重慶成都。對聯雖然工巧,但是和史實卻不符,中國的抗戰持續14年之久,200多位高級將領犧牲,3500萬以上軍民傷亡,怎麼能謂之「捷」呢?八竿子打不著。有人嘗提問,成都重慶孰優孰劣?我以為,風雲際會,重慶在抗戰中曾扮演的特殊角色,和所發揮的作用而言,是成都難以比擬的。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中國的抗戰史,可歌可泣,千難萬險,存亡一線之間。作為大陸政權的對立面,蔣介石領導中國軍民抗戰的功績應該得到歷史的公正評價。且通過外交斡旋,廢除了清朝與列強籤訂的《辛丑條約》等系列不平等條約,是為又一功績。而孔祥熙宋子文等雖然在戰後貪腐,營私舞弊,但是在抗戰之中艱難運籌,確保了戰爭的財政補給。李宗仁、白崇禧、衛立煌、周恩來、彭德懷等領導子弟兵浴血奮戰,以血肉築長城的事跡,我們應該永遠銘記。可惜,這樣一段壯闊的歷史,我所知甚少。就在我的家鄉宜昌,曾經發生過被譽為「中國史達林格勒保衛戰」的石牌保衛戰,我所知也有限的很,慚愧。
現在,我身臨現場,才明白它遠遠高於課本的意義。
聽說張自忠將軍的骸骨歸葬於重慶市北碚區梅花山,這一次是來不及了。下一次,帶上兒子去拜謁。可能路途崎嶇,但是總能抵達。在途中,正好可以低聲細語,講述那一段段血性男兒的往事。
也許,我會哽咽。
也許,我會熱淚滿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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