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初戀單純而美好,那種唯美的愛情,往往最令人刻骨銘心。時間是一劑良藥,曾經的心靈創傷,都能被時光癒合,即使昔日許下海誓山盟的初戀,也隨著時光流逝慢慢忘卻,最終連他的模樣也越來越模糊。雖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但這種觀點太片面,古往今來,不乏痴情的男子,比如說白居易。
古人講究成家立業,先有穩定的家庭,而後才全身心投入到事業當中,所以古人結婚都相對較早。白居易才華橫溢,三十歲之前就進士及第,且家境不錯,但他直到三十七歲才成家,即使放到現在,也絕對是晚婚大齡青年,準確來說應該是中年,更別提古代了。
另外,白居易之所以結婚,並非心甘情願,也不是覺得自己年紀不小了,應該找個人成家,而是母親以死相逼,他才無奈邁入婚姻殿堂。莫非他是獨身主義,不想被婚姻束縛?原來,白居易心裡住著一個女子,只想跟她長相廝守,容不下別的女人,那就是他的初戀湘靈。
湘靈小白居易四歲,當時兩家人是鄰居,在兩小無猜之時兩人便是要好的玩伴。幾年之後,白居易長成一表人才的少年,讀書又相當用功,在附近頗有才名,而湘靈也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年少時的友誼漸漸轉化為男女之間獨有的情愫,二人郎才女貌又恰好相互吸引,於是在家中不知情的時候,兩個人偷偷談起戀愛來。
白居易曾經專門寫詩描繪過湘靈的美麗:「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蓮。」這些美好的詞句全部被他加注在初戀身上,不知是情到深處還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緣故。然而,白居易多次向母親提出迎娶湘靈均遭到母親拒絕,而拒絕的理由正是古代人成婚時最看重的因素之一——門當戶對。
白居易家中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是「世敦儒業」的小官僚之家,而湘靈家中僅僅是平民而已。雖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婦」,不過顯然在白居易母親眼中自家兒媳婦的門檻還不至於「低」到如此地步。雖然湘靈生得美貌又知書達理,但家世這一條卻是兩人十分難以跨過去的鴻溝。白居易二十七歲時,為了家族使命前往江南投奔叔叔,臨行前他將湘靈約出來,兩人相互約定「非君不娶,非君不嫁。」
兩年後,白居易高中進士,回鄉後再次向母親提出求娶湘靈,然而母親依舊沒有答應。在孝道的制約下,白居易無法違逆母親的命令,一夜之間愁白了頭髮。八年後白母以死相逼讓兒子成婚,白居易不得不匆匆成婚。然而成婚三年後,四十歲的白居易仍舊對初戀難以忘懷,於是在大雨夜寫下了一首《夜雨》,道盡思念之苦以及無盡愛意。
詩的意思為:我有著深深思念的人,卻相隔在遠遠的異鄉。我有所感懷的事情,深深的刻在心上。她在遙遠的異鄉我不能去靠近,似乎也沒有可以用來傳情的太陽。內心痛苦萬分卻無處化解,日日夜夜未曾停止思念。我的前途似乎也迷茫無望,孤獨的在空空的屋子裡睡覺。秋天尚未來臨,卻已風雨紛紛。不曾學過苦行僧的佛法,如何忘記曾經的過往!
首句「
我有所念人, 隔在遠遠鄉」,開門見山,寫出了所要記敘的事情,強烈的感情色彩也在無需意像的渲染的情況下,立刻展現在讀者面前。四句話形式上兩兩相同,但情感上卻是層層深入的,第一句提到了人的思念和遠,都是平平的概述,點到為止,並沒有提及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何的思念她。
第二句「
我有所感事, 結在深深腸」,則重點寫到了思念,寫到思念的程度,也並沒有深寫。行文至此,全詩的中心已經點明框架,已經明晰,但還只是一幅,如果用畫畫作比的話,構圖,或者說是工筆前的白描圖,線條簡潔而有力。第三句「
鄉遠去不得, 無日不瞻望」,是對第一句進行了擴充和延伸,鄉遠遠的程度,對故鄉,更準確的說是對故鄉的生活,故鄉的人的思念之深。第四句「
腸深解不得, 無夕不思量」,是對第二句進行了擴充和延伸。一、三句是寫實,故鄉、人都是客觀存在的。二、四句是寫虛,回憶中的事和肝腸絞痛的感覺是詩人主觀的感情。一實,一虛,把氣氛渲染開來,行文至此,白描已經被染,出現了淡淡的色彩,陰陽、冷暖色初步分明。前兩句,詩人付與「人」一個「隔」,付與「事」一個「結」字。「隔」、「結」都是冰涼涼的字眼,給人一種一對火熱的戀人被活生生分扯開來的感覺。詩人用兩個冰冷的字形象地寫出了自己火熱的情感,而火熱又敗於冰冷,這時引出自己肝腸絞痛的感覺顯得自然,又打動了讀者。在這裡,詩人又用了一個打動人的動詞「瞻望」。鄉遠,瞻望卻不可相望見,可是還要望,縱是眼望不見那心也早已回到了那故鄉的戀人身畔。前四句是對一個長時間一直以來狀態的寫,從「況此」一句開始,詩人就開始描繪一個夜雨的場景了。作者在描寫夜雨場景的時候,卻是惜字如金。他只用了兩句話二十個字。這兩句話不寫思,不寫念,不寫人,不寫事,只是用簡潔的言語描繪了許多意像,燈、堂、天、風雨。一個「況」字說明這四句所描寫的這些是在前四句的前提上進一步增加的。所以,在情感上也是在前四句的思念上增加的。一個「況」字就替代了千言萬語的心理描寫。「夜」是時間,在「夜」之前詩人用了一個名詞作形容詞來形容「夜」,「殘燈」。燈從晚上點,點到殘,一定已是深夜。詩人夜不能寐,久久的思念著心中的戀人。殘燈昏暗的光下,長長的燈芯使光閃爍著,詩人在這情景萬分傷心,沒有言自然顯得寂靜,寂靜使屋子顯得「空」,顯得寂寥。「空」不一定是真的缺少家具,而是因為缺少「人」。夜雨同話五更的人「空堂」不一定是堂「空」也寫出詩人心中的悵然若失。第五、六兩句「
況此殘燈夜,獨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曉,風雨正蒼蒼」中的「秋天」「未曉」「風雨」更是融情於景。尤其是「蒼蒼」二字,既是對風雨的描寫,又是詩人此時的心境。這兩句,不著一字思念,而又字字句句把詩人的思念之情著色,分染過的白描已經基本上上好了顏色。最後一句話「
不學頭陀法,前心安可忘」,可謂畫龍點睛之筆,使用直抒胸意的寫法,將全詩推向高潮。想忘,又不能忘,想忘,又不敢忘。詩人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就在這無果的結局中謝幕,無數的思念,向何處傾訴。總之,整首詩貫穿著白居易的大、簡、妙風格,雖是寫愛情,寫思念,但不像多數愛情詩一樣婉約,它大氣、又不失細膩,這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一種情感之至,一種渾然天成。這首詩不是唐代所流行的工整的今體詩,它共有七句話,前四句大量的重複用字,也並不合乎詩歌的習慣。意像的描寫被放在了敘事之後,全詩沒有比喻、沒有用典,也沒有大量的興、比之作,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格律的羈絆,用最直白的語言,抒發了最真摯的情感。讀完整首《夜雨》,小編在同情白居易的同時,更心疼善良美麗的湘靈,她默默等待白居易,沒有絲毫怨言,幻想穿上婚紗,與他拜堂成親,生兒育女相濡以沫。為守護當初的承諾,湘靈終身未嫁,在那樣一個年代可以想像湘靈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在白居易被貶為江州司馬時,兩人再次相遇,然而不知為何,此次相遇,白居易看著遵守二人約定而苦苦等候的湘靈,依然沒有迎娶她進門的打算,或許是因為這一份初戀太過美好,白居易也不願意讓湘靈委屈為妾吧。據說,當時白居易心中肯定五味雜陳,緊緊抱住湘靈痛哭流涕,並以《逢舊》為題作詩:
「久別偶相逢,俱疑是夢中。即今歡樂事,放盞又成空。」元稹在悼念亡妻時曾經寫下千古名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因現實,或者生死而阻隔,這是世間痴情男女最大的悲劇之一。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逐漸脫去了封建禮教的束縛,也許白居易此時再遇到他的湘靈,就可以頂住母親壓力與對方成婚了吧,但這只是一種假象而已。既然兩人仍然愛著彼此,且上天安排他們再次相遇,為何白居易這時候不把湘靈娶回家?畢竟古代可以三妻四妾。史書沒有給出解釋,但筆者推測,應該是湘靈不同意。雖然她還愛著白居易,但已經沒有嫁給他的衝動,寧願把那份唯美的愛埋在心底,當成最美好的回憶。衷心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愛情不要被現實打敗,白居易與湘靈的愛情悲劇,最好別再發生。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間風月如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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