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右二)1955年10月1日於天安門城樓
1995年,國防大學領導賦予我一項任務:協助國防大學老校長、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張震上將撰寫回憶錄。因我曾在軍委辦公廳和總參謀部工作過,便分工我收集張副主席擔任軍委作戰部部長、副總參謀長時期的資料和起草初稿。
我在聆聽張副主席的回憶,和查閱、收集檔案資料以及訪問雷英夫等知情老同志的過程中,了解了粟裕冤案的由來,特別是對粟裕垂淚一事感觸頗深。
這要先從張震進京擔任軍委作戰部部長談起。張震是粟裕的部下,曾擔任第三野戰軍(華東軍區)的參謀長。1952年3月10日,張震被任命為軍委作戰部部長。
當時,總參謀長徐向前因病休養,由第一副總參謀長聶榮臻代理總參謀長職務。粟裕擔任第二副總參謀長(任職時間是1951年11月12日。1954年11月9日,被任命為總參謀長)。
共和國成立前,作戰部直接隸屬中央軍委,稱軍委作戰部。1950年5月改屬總參謀部建制,稱軍委總參作戰部,也習慣地簡稱為軍委作戰部。
1952年4月,彭德懷元帥因病從朝鮮回國就醫,病癒後,被留在中央,7月起主持軍委常務工作,兼顧志願軍作戰。
1954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決定在國務院設立國防部。彭德懷從1954年9月起,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國防部部長和國防委員會副主席。
國務院設立國防部之後,軍隊的領導體制並未改變,依然由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直接領導各總部和指揮軍隊。彭德懷被任命為國防部長,但還是以中央軍委副主席的身份參與領導軍事工作。
國防部設立之初,與軍隊各總部的隸屬關係、分工、職責等條例尚未建立,矛盾就由此而來。
軍委作戰部的辦公地點,在中南海居仁堂。張震到聶榮臻、粟裕辦公室匯報和請示工作很方便。
有一次,張震給粟裕送文件,看見他正在低頭垂淚。他跟隨粟總多年,從沒見過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軍流過淚,便關切地問他是什麼原因?
粟裕對老部下道出了苦衷:
原來,總參謀部的文件,都是直接報給毛主席的。毛主席對我說過,你每周或半個月到我這裡來一次。彭總回國主持軍委常務工作後,我很尊重他,就把原來直接呈送毛主席的文件,送到彭總那裡,請他轉呈。不想,彭總很不高興地把文件一摔,對我說:「你要給主席送文件,就自己送,為什麼還要我轉?我不當你的通信員!」於是,有些總參的文件,我就直接呈送給主席了。
剛才,彭總對我說:「今天主席把我叫去,問我,總參報來的XX文件,你的意見是什麼?」他指著那份文件,嚴厲地批評我說:「總參報主席的這份文件,為什麼事先不給我看?」
粟裕用手帕揩了揩眼淚,又說:究竟哪些文件總參可以直接報主席,哪些要通過彭總轉報,彭總也沒有明確,我無所適從,很為難哪!
粟裕為難,還不止於此。
彭德懷就任國防部長之後,要求體現國防部的作用,有些過去由中央軍委或總參謀部的名義頒發的文件,要改由國防部的名義發。但是,他並沒有明確規定是哪些文件。正因為不明確,總參謀部起草的文件,常常因署名問題受到他的批評。如,有的文件沒有用國防部名義,他批評說:「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用國防部名義?」有的文件,總參建議用國防部名義發出,他又批評說:「屁大的事,還用國防部名義!」
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粟裕真是存心向國防部爭權,還能委屈地暗自垂淚嗎?由此可見,他面對百萬強敵,是剛強果敢的;對於事關國家安危的戰略和軍隊建設問題,他也可以據理力爭;而對於如何處理黨內的人際關係,則是一竅不通,受了窩囊氣,也只能暗自垂淚。
考慮到如果把元帥把大將罵哭的事公之於世,會影響兩位老總的形象,因之,此事在《張震回憶錄》中並沒有寫。如今,又有人翻出舊案,這就逼得知情者不得不把粟裕垂淚的事披露於世。如果有人認為筆者沒有為尊者諱,那責任就只能由繼續向粟裕大將潑髒水的人來承擔了。
——摘自《世紀》雜誌2020年第四期
來源:文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