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與妓.女24:他和她的牢獄之災
上集連結在此:背著太太去遊街
01
小城邊緣的拘留所是另一個大的四合院。一圈的房子是一間間號子。每個號子有容納十人的大通鋪,大通鋪由木板搭成,上面鋪著比紙略厚實些的褥子,幾輩子沒洗的被子終於體面的由白色被罩包裹著。但那白色,是唱了大花臉的。
房間裡唯一的電器是一臺小壁掛電視。每天早上六點起床,上廁所洗臉刷牙後,要端坐好,收看新聞聯播。這是老張最愉快的時刻,他終於又與時俱進了。
看完新聞聯播就進入默默學習反省狀態。聖人說:一日三省吾身。這是一省,要端坐低頭猶如老和尚打坐。老張的鞋匠生涯,雖說每天早上都有新聞聯播一路相陪,但到了市場就投入修鞋事業中來,沒時間老牛反芻來學習,因此牢裡的這一套,他感到新鮮。
號子裡沒有十惡不赦的犯人,不過是酒駕的打人的小偷小摸的嫖娼的,他憑著江湖手藝人的嘴皮子功夫,很快能和他的室友們搭上兩句。人家問他進來的緣由,他既不能說是頂包的也不能說是嫖娼的,說自己是進來體驗生活的。
周小萍在她的職業生涯史上,躲過了好幾次掃黃打非運動。這次,她沒有躲過去。她有著良好的職業操守,在賺取各色男人錢財的時候首先將房間打掃乾淨,床鋪也有單獨的一套。工作完畢,她將床單被罩換上自己的。眼下的集體生活裡,十個人沙丁魚擠在木板搭成的大通鋪上,她們的頭髮有氣味,口中有氣味,身上有氣味,房間有氣味,蹲坑有氣味,她日常生活裡接觸的男人都有氣味,看在錢的份上她是忍了的,到了這裡,反倒無法忍受同類的氣味,這讓她灰心喪氣。
她厭惡別的女人身上的氣味,別人一聽她東北口音便猜測到她是野雞,因此自覺疏遠她,她感到孤單。她心裡還想著給大偉打電話,但她的要求一次也沒被滿足過,那年輕的小警察總是板著臉訓斥她。
以往每天日上三竿起床的她更無法忍受六點起床。別的女人總是衣服還沒穿好就去搶茅坑,周小萍總是光著上身走近攝像頭,將她的兩個大奶子捧起來,兩團白花花的肉擠在一起,中間連顆黃豆都放不進去。她鬆開手,兩個大奶又垂頭喪氣的耷拉著。然後才慢條斯理穿衣服。她用這種方式,發洩她心中的鬱悶。
早上值班的還是那位小警察,小警察使勁瞅著監控器看看兩團白肉到底何方神聖,終於看清是女人的兩隻大白奶,他臊得不行,又忍不住不看。看多了就如同吃了肥肉膩歪了,來不及發作,監控畫面裡周小萍已經端端正正穿好衣服,小警察奈何不得。
六點半,周小萍也在女號子裡看新聞聯播,她最喜歡看各國領導帶著夫人訪問,看著看著她就走神,那些正襟危坐的頭頭們可否有更高級的biao子來伺候,他們衣著端莊優雅的太太們可否是床上的閒置用品。
有一次她看到鏡頭切到一個大領導的太太身上,領導太太稀疏的燙髮腦袋耷拉著,像隨時從樹上歪下來的鳥窩,溝壑縱橫的一張老黃臉,一看就是個病秧子,頭頭帶著她出國簡直是丟了中國人的臉。
她在打坐反省的狀態裡,就把自己想像成儀態萬方的女人,她穿著美好的高跟絲絨鞋子,優雅得體的套裙,一手挎小坤包,一手挽丈夫的手。她那出訪各國的丈夫有一張模糊的臉,那張臉一會兒是老張一會兒是老周,忽而又是一個大明星,就是沒有半點大偉的影子。
噹噹當,院裡的喇叭發出猶如葬鐘的聲音,他們的早飯開始了。
拘留所的夥食比男人的忠誠更專一,早上饅頭鹹菜,中午饅頭水上飄。水上飄就是白菜湯,飄著幾顆豬大油的油花子。晚上饅頭鹹菜。到了飯點,三輪車突突響,一對夫妻駕到,女的圍著黃頭巾,男的戴著狗皮帽,饅頭鹹菜水上飄架到。比男人更專一的夥食不是免費的,每人每天要交六十塊大洋。
排隊打飯的男女列隊裡,老張和周小萍在這裡遇到。
老張是鞋匠,起得早,排隊靠前,周小萍懶散慣了,總是排在打飯隊伍的尾巴。
老張打完饅頭鹹菜,走到隊尾,總是看一眼周小萍,對著周小萍露出他刮過七級大風的牙縫子。周小萍也看著老張,對他擠個月牙出來。拘留所裡嚴禁男女搞小動作,兩人不過是咧嘴笑笑,算不上肢體語言。熟人見面,見面在特殊的地點,生出些相依為命的感覺。
第五天早上,老張在走過周小萍身邊時,大牙還沒呲出來,表情就凝固了,周小萍臉色有些難看,快要和她身上披的黃馬甲一個顏色了。
她沒有心情對他擠出一個月牙來,在倆人交錯而過的瞬間,周小萍抓住了老張的衣角,低聲說:「我來身上了,肚子疼的厲害,我要買包衛生巾。」
由於是拘留所不是看守所,這裡關押著不過是打架鬥毆,酒後駕駛,賣淫嫖娼,小偷小摸的,平素裡他們也是些良民,日子雖然不好過但制度相對不是很嚴。半個月裡家屬們也有一次獲準給犯人送好吃好喝的機會。阿花腦袋木,給老張交了夥食費後沒有送過額外的食物,周小萍家的大偉至今沒有消息,任何事物指望不上。
周小萍的大姨媽不合時宜的來造訪,由於經期前擔驚受怕,大姨媽這次脾氣厲害,周小萍在看新聞聯播時候不再把領導太太想成閒置物品,而是羨慕她們已經絕經,並且睡在舒服的席夢思床上。她沒有換洗的內衣內褲,她把廁所裡的廁紙都佔用了,引起來室友的破口大罵。
她唯一可以求助老張。求助老張猶如求助大神。
02
老張把手機藏在鞋底偷著帶進來,但幾天裡下去也剩了一格電,他給阿花打電話。電話打到老周家。
電話響的時候,周太太正在觀音像前禱告。電話是老周接的,老張一聽是老周的聲音,本來要說找阿花,但心裡的火蹭蹭竄先上來了,我一良民大大的,為你嫖客坐牢,你在家四仰八叉的過好日子,我在這裡受苦,這是什麼世道!
於是得吧得吧數落了一大通,老周默默聽著,阿花正在擦桌子。老周又默默把電話給阿花,阿花默默聽著,最後答應著了一個字:嗯。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周三的聚會上,教會的章姨用滬普念出這些話時,阿花被深深打動,忍不住溼了眼。如今她在便利店買衛生巾時,她心裡的各種窩囊與恨,也因為想起新約的話而壓了下去。周小萍平日勾引的男人再多,終究是個可憐的女人,自己進了局子,老公連個人影不見。
接近中午時分,阿花買的東西就到了拘留所的檢查室。一包男士換洗內衣,一隻燒雞,一個柚子,一瓶豆腐乳,兩包衛生巾,兩條女士純棉內褲。值班的小警察將衛生巾和內褲劃拉到一邊,冷著臉說:「老張是男的,要女人東西幹嘛。」
阿花趕忙解釋說是給裡面一位叫周小萍的女人帶的。不說周小萍則已,一提名道姓小警察對上了號,敢情是那每天早上擠奶的老母牛要用啊,小警察冷著臉說:「那個姓周的啊,她還欠著夥食費呢,她家屬再不出現,她就再關十五天。」
阿花硬著頭皮說周小萍來月事了,小警察並不通融,繼續冷著臉說:「這裡不是住酒店,沒有貼心服務,誰知道是不是那妓女耍花招。」
小警察又摸著柚子說:「水果不能帶。」說著將柚子滾到女士用品一邊去。
阿花背上一片濡溼,說:「警察同志行行好,我家老頭火氣重爛嘴角,會傳染人的,吃柚子敗敗火。」
一聽說傳染這倆字,警察又將柚子叭啦到燒雞陣營裡。
老張拿到阿花送來的東西,發現並沒有周小萍的東西,心裡罵阿花小心眼記仇,這個人如困獸的地方,哪有男女情慾,只有無盡麻煩。他看了看房間四周,全是攝像頭,他搬著那個柚子坐在木板床上,開始慢條斯理剝去外面纏的一層塑料紙。
已到飯點尚未開飯,這時候,一眾被水上飄饞綠了眼的黃鼠狼聞著味上來,嘻嘻哈哈說著:「老張老張,好香好香。」
然後,袋子裡的那隻燒雞就成了黃鼠狼眼裡的獵物。老張心想壞了,趕緊扔下柚子摁住那隻燒雞擰下來一條雞腿,一條雞腿被擰去後,眾黃鼠狼也顯出動物本色,對著那隻燒雞你搶我奪。
老張躲到一邊去,迅速剝開柚子,從掏空的兩瓣果肉裡,拿出充電器,把電視的插頭拔下來,將自己的手機充上電。手機是老張的命根子,千辛萬苦,也要帶在身邊。
監控畫面裡,警察的注意力就在搶食的黃鼠狼身上,老張的這一掛,反而沒有留意。
充電不久,老張的手機像個跳蚤一樣旋轉著。阿花沒有走,就在門口等著別的家屬出現,借用人家的手機,告知周小萍的東西不讓帶進來。
黃頭巾和狗皮帽的夫妻開著電動三輪突突進來,葬鍾敲響,午飯開始了。排成整齊兩隊之前總是有些混亂,需要時間周折和人員調度,老張就趁機溜開。監號和警察辦公室之間有一段高高的圍牆,牆外,阿花拼了老命,將一包東西扔了過來,老張迅速撿起來,揣在腰間。
他從隊尾排隊,和周小萍很近,他腰間的東西夾著一根雞腿,輕易的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腰間。
說好了所長回來籤字放人,所長回來了人也就被遺忘了,阿花陸續去過兩次派出所,都沒有見到辦案的小個子警察。接待的警察說即使交了罰金人也要接受再教育,於是老張就以嫖客的身份治安拘留十五天。
03
第八天,老張和周小萍監號的人被獲準外出勞動一上午。
車子把他們拉到一個荒場,這裡有兩個巨大的煤堆。一個煤堆有著閃亮的大塊,一個煤堆顆粒細密。女人門負責撿大媒塊,男人在另一個煤堆負責篩煤。
以老張的推算,大媒塊當然是燒鍋爐用,煤粉就不知道有什麼用途了。
這天刮小北風,飄著雪粒子,臉上似小刀割著。這幹活的男男女女也沒什麼保護措施,連手套也沒有,很快就黑手黑腳黑臉好似非洲黑奴。
見到外面的世界,即使成了黑人,老張也心情愉快,他在篩煤的時候還想起老周,就那科學家的小身板,早就趴下了。老周,你感謝我吧,我才是你的貴人。
偶爾他也偷瞄一眼另一個煤堆,他從十個女人裡很容易看到周小萍,周小萍屁股總是比其他女人大一號,她幹活的樣子十分笨拙。
當老張又忍不住瞄一眼周小萍所在的煤堆時,這時候,他看見了讓他怒火中燒的一幕。
那個值班的小警察,皮靴正踢在周小萍的屁股上,周小萍的屁股仿佛是皮球,小警察的左一腳右一腳,周小萍人已經倒在煤堆裡,同伴們又怕又幸災樂禍的偷看著。
小警察的罵聲蓋過了周小萍的哭聲:「你來這裡也敢偷懶耍花招,別人三袋子你一袋子還撿不了,說你一句你有三句等著。你以為你是娘娘啊,你不就是老婊子嗎,你不是會擠奶嗎,我叫你騷,叫你騷,非把你的騷氣給治過來不可。」
拘留所的十五天,你要麼老實聽話,要麼塞點好處費,你在裡面的日子才會好過一些,老張是個聽話的老實人,周小萍連夥食費都欠著,又搞小動作,小警察終於逮著機會整治了這沒錢沒資本還不聽話的老妓女。
周小萍的大姨媽還沒有走,身子骨懶散的不行,又加上平時她也不是下苦力的主,她在煤堆裡撞上了黴運。
老張看不下去了,想像中,他扔了鐵鍁,雄赳赳氣昂昂跨過煤場,一把拽開小警察,怒目圓睜跟小警察說說理…
但他低下頭去,躲過了撲面打來的雪粒子,心中的呼呼怒火化作虎虎力量,他飛快的鏟煤扔向篩子,煤灰飛揚,飛揚煤灰…
從此每天早晨,小警察值班室的監控器理,周小萍低著頭,乖乖的穿好衣服,端坐著,再也不見母牛擠奶的畫面。
號子裡別人的家屬送吃送喝,她的大偉一直沒有出現。她在新聞聯播的畫面裡,想像那些絕經的領導夫人食慾旺盛,她們鑲著滿口烤瓷假牙吃著豬蹄子燒雞烤鴨…
04
她果真實現了吃豬蹄子燒雞和烤鴨的理想。
第十天,號子裡走了一些人,又來了一些人,新人裡有個十九歲的小姑娘,周小萍一眼看出十九歲的臉還有幾分未脫的娃娃氣,但難掩職業風塵。有共同氣味的女人總是自覺戰隊,周小萍和小姑娘走近。
果然,這個叫春春的小姑娘自報家門,她是髮廊的洗頭妹,掃黃打非運動中,她的姐妹鳥獸散,她服務的客人沒完沒了的要求洗小頭,於是她被逮了個正著。據說和她一起抓的客人有點門道很快被釋放了,她就送到這裡來接受教育來了。
一張膠原蛋白青春漂亮的臉寫滿無所謂,十九歲,春春二進宮。
她的相好的不但有點門道的還餘情未了,別人半個月送一次好吃好喝的,他以表哥的身份隔三差五給她送吃的。
大約是同一條戰線的人,春春很快和周小萍打成一片,那些平素裡能把鄰居腦袋打的頭破血流的勇敢婆娘,心裡無限鄙夷這一大一小倆妓女,自覺和她們疏遠。
夜裡的春春像個興奮的小野貓,繪聲繪色描述她見過的各色男人,以及男人那東西大小長短粗細床上表現,周小萍饒有興趣的聽著。
她固然可以對著攝像頭擠奶,但她講不出她遇到的男人的隱私來。時代如此不同,新一代的口無遮攔,她這一代的,要遵守一些職業操守。
不過,最令人興奮的是,春春表哥送來的好東西她一個人吃不了,春春就拿給周小萍一起享用。
周小萍有些羨慕春春,和她一起進局子的老相好老周,虎口脫險後再也不見人影。她想起老張送給她的雞腿,一根雞腿,令她的牢獄之災有了人間煙火的香氣。
有道是: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第十三天早飯,她把昨夜沒捨得吃的鴨腿拿出來,藏在腰間,要送給被饅頭鹹菜水上飄折磨得更像螳螂的老張。
長長的隊伍已經井然有序排好,從頭看到尾,從尾看到頭,腰間的鴨腿有了女人的體溫,不見老張的身影。
算算時間,老張不到解放的日子,鞋匠去了哪裡呢?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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