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政事兒】甲午,「剜心之痛」如何消弭
文/黨報評論君
又到甲午。
那場真正把大清國運和幻想擊碎,徹底改變了近代史的戰爭,荏苒之間兩個甲子已過。這個讓人不得不停下來回首歷史的日子,對於今天的中國究竟有什麼意義?以史為鑑,中國在做些什麼?日本又在想些什麼?這些自然生成的問題,一定會在每一個的關心國運的國人心中激蕩。
「李鴻章小道」上的思考:歷史的較量其實是國運的較量
看到鏡子的另一面,才能看到真實的自我。與別人稍有不同,曾經常駐日本的黨報評論君,將從「敵國」的角度開始反思。
(圖為馬關條約籤訂)
日本山口縣有一個地方叫下關,此地還有一個別稱——馬關。年輕的黨報評論君曾專門到這裡採訪,在這個近代最不平等條約的籤署地品味什麼是「屈辱」。《馬關條約》籤約地叫「春帆樓」,除了還原當時場景,保存了簡單的史料,其他細節不值得再述。但在「春帆樓」坐落的小山背後,有一條雜草叢生的人行小路,路牌上面赫然寫著「李鴻章小道」。
當時日本國內的右翼,並不認可日本與清朝停戰,而是鼓譟佔領全中國。這條小路,正是日本當局為防李鴻章出現危險,專門開闢的從住處到會場之間的臨時通道。李鴻章暫住的地方叫接引寺,據說,當時為期服務的僧人「常見李公徘徊不前,仰天長嘆」——可以想見,喪權辱國像巨石一樣壓在李鴻章身上,讓這條小路顯得格外漫長。
第三輪談判期間,右翼團體「神刀館」刺客小山六之助就在這條小路出現,舉槍射中李鴻章頭部。李鴻章顴骨被擊穿,當場昏厥。但據說他醒來了解情況之後卻「面露喜色」。再赴談判現場之前,「李公特命從人去繃帶」,身著血衣前往,把自己的傷口暴露在國際輿論之下。
梁啓超後來訪問馬關,在這傷心之地,想起當年和老師康有為一起,發動「公車上書」時,臺灣赴京會試的舉人們聲淚俱下反對割讓臺灣的情景,他詠七絕曰:
明知此是傷心地,亦到維舟首重回。
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樓下晚濤哀。
回顧這段歷史,頗有「一盤散沙,無力回天」之感。有人曾說李鴻章:中華民族已至如此危難,與其忍辱負重換取停戰和可憐的賠款尾數,何不殺身成仁,以斷頭滴血喚醒天朝真正覺醒?這樣想確實苛求古人,但重新品味《馬關條約》現場的屈辱感,重新認識中華民族近代救亡圖存的歷史,不得不做如此感嘆。
而對於更多國人,甲午戰爭的記憶,是《甲午風雲》中鄧世昌蹈海赴死的慷慨,是歷史書中艦折艇沉的壯烈。當然,也有看到「北洋水師主炮晾曬衣物」的怒其不爭,看到「炮彈中灌滿沙子源於腐敗」的滿心義憤。
(圖為致遠艦官兵合影。)
這些年,得益於中國歷史學家們的辛勤考證,中日歷史資料的梳理共享,甲午戰爭的真相越來越清晰。「北洋水師主炮晾曬衣物」,有史料證明是小笠原長生的文學杜撰,田漢先生誤引流傳,背後則是日本主戰派矮化天朝,鼓動日本人戰意的用意;「炮彈灌滿沙子源於腐敗」,有北洋水師總教習、德國人漢納根的報告佐證,北洋水師本就配有開花彈和實心彈兩種彈藥,後者多用沙石填充,背後則是天津機器局不分晝夜趕製,但由於技術不過關,產能質量均不到位,定遠艦戰前只來得及補充55顆國產普通開花彈。
不過,這樣用來醜化中國的細節被牢牢刻寫國人心中,也正說明甲午之戰乃是國人集體意識中的「創傷體驗」。而歷史越清楚,也就越能看出,細節之爭也許是偶然的,但國運的較量才是必然。正如今天人民日報刊發的評論所說,「甲午戰爭失敗的內因,正是清末腐朽至極的觀念、制度、官吏。腐至而殤,腐盛而敗,朽極而亡」。而中日兩國常有學者以重打甲午戰爭為題質證,但結論趨於一致:即使清朝勝利了,也只是延長了歷史片段,卻難以扭轉清朝命運的大局。
「剜心之痛」提示的現實:牢記「疼」的感覺保持警醒
怎樣紀念甲午?答案就在新的認識、新的時代、新的使命中逐漸浮出水面。
習近平在甲午之年的三段講話值得反覆咀嚼——
2月,習近平會見連戰時說:120年前的甲午,中華民族國力孱弱,導致臺灣被外族侵佔。這是中華民族歷史上極為慘痛的一頁,給兩岸同胞留下了剜心之痛。
4月,習近平訪問歐洲時說:歷史是現實的根源,任何一個國家的今天都來自昨天。只有了解一個國家從哪裡來,才能弄懂這個國家今天怎麼會是這樣而不是那樣,也才能搞清楚這個國家未來會往哪裡去和不會往哪裡去。
6月,習近平在中科院發表講話:甲午,對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具有特殊的含義,在我國近代史上也具有特殊的含義。回首我國近代史,中華民族遭受的苦難之重、付出的犧牲之大,在世界歷史上是罕見的。
(圖為1894年11月24日旅順口北方郊外的埋屍現場。)
首先應該看到,習近平在提起話題時特意用的都是「甲午」,而不是「甲午戰爭」。甲午戰爭已成為一種標誌、一個符號。討論戰爭的勝負,研究一人一船的功過,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可以止於學術。而如何把握國運方向,如何選擇發展道路,如何振奮民族精神,則是領導人和政治家最關心的命題。
日本有本侮辱中國人的書叫《支那論》,說中國人「似蚯蚓這種低級動物,把一段身子給切斷了,其他部分沒有感覺,仍能繼續活著」。甲午戰敗後賠了那麼多錢,可戰前買軍艦,竟一分也籌不來,而日本則舉國資助海軍。難怪西方人感嘆,甲午戰爭,是李鴻章一人與日本的戰爭。可以推斷,中央希望人們記住「甲午」那個時代留給我們的教訓。慘痛的一頁已然翻去,剜心之痛尚未平復,沉重的苦難、巨大的犧牲已經付出,但復興的偉業還未完成。屈辱讓人憤怒,屈辱也讓人清醒。享受了改革開放30多年來和平與繁榮的中國人,最該猛醒的想起「疼」的感覺,團結一致、以襄國事。
也可以推斷,中央希望人們記住「甲午」之後的探索留給我們的啟迪。中國走上和平發展之路,就是因為拋棄了清朝和日本的錯誤道路;中國今天前所未有地接近偉大夢想,就是因為繼承了甲午時代仁人志士的變革精神。茅海建先生曾指出,一個民族戰敗了並不可怕,但戰敗引出的不是「制夷」而是「順夷」時,就直接葬送了一切前程。借用這句話,一個民族遇到困難很正常,但如果不是迎難而上而是知難而退就很不正常。中央全力整頓黨風、推動全面深化改革、弘揚核心價值觀,就是在行為、制度、精神三個方面迎難而上,這三件事的成敗,直接決定我們能否爬上前人夢想的頂峰。
這三件事,是中央工作之重,也是我們每個人的前途所在。國運一盛,百事皆興,國運一衰,百事皆弱。國運,與個人命運息息相關,也與個人覺醒難分那解。劉亞洲先生指出「造就最強大國家的首要條件不在於造槍炮,而在於能夠造就其國民的堅定信仰。」甲午兩至,更該穿過那場戰爭的正面,去看到側面和反面。這樣才能更好地反思,為了今天這個偉大的時代,我們自己該去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