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曾祺對故鄉高郵的回憶文字中,有一段這樣的描述:江浙一帶人見面問起我的籍貫,答雲高郵,多肅然起敬,曰:「你們那裡出鹹鴨蛋。」好像我們那裡就只出鹹鴨蛋似的!類似小兒辯日般賭氣,汪曾祺隨即列出一連串家鄉名人,「我的家鄉不只出鹹鴨蛋。我們還出過秦少遊,出國散曲作家王磬,出過經學大家王念孫,王引之父子。」
現而今,離家在外的遊子再被旁人問起高郵的名人典故,恐怕首先要擺出來的第一人,便是汪曾祺。今年是作家誕辰100周年。5月18日,江蘇高郵的汪曾祺紀念館,選在「世界博物館日」當天正式開館。清水水泥的立面,復用舊居拆遷下來的磚瓦,揚州園林疊水的旨趣,融於古城肌理的整體樣態……在新館內走一走,館主其人的追思,作家其文的涵泳,與建築本身的特色,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汪曾祺紀念館嵌於高郵古城的新、舊之間
不同於紀念館慣見的一體式建築空間,汪曾祺紀念館由七個「BLOC」分體組合而成。七個體塊的錯動相連,以及相互間空隙處帶來的氣口,讓這片尚未完全竣工的街區有別於「為紀念而紀念」的執拗和孤傲,先就連綴起周遭市井生態原有的煙火氣。姚維儒是高郵民間的一名汪曾祺研究者,汪迷群體裡已小有名氣。他曾向澎湃新聞出示過一張電腦繪製的「高郵人民路解放前工商業分布示意圖」:南、北方向以「后街」和「人民路」為界,東、西方向以「科甲巷」和「竺家巷」為限,四方之中圍攏的「汪家大院」,本就和周遭的「韓氏診所王木匠家」、「丁同源廣貨店」,「如意樓客棧」,「緒家旱菸店」等連成一片。
高郵人民路解放前工商業分布示意圖 手繪製作:姚維儒
據姚維儒介紹,汪家大院雖然地處高郵古城之外,但「近代以來,這裡一直是高郵的商業繁茂之地」。由此觀照2019年高郵城建十大項目之一的汪曾祺紀念館,以及由汪迷部落、汪氏家宴和汪氏客棧一道連綴而成的「汪曾祺文化特色街區」,這片方圓9000多平米的地域,隱然間畫出了一張更大的藍圖——聯想到本世紀初上海石庫門「整舊如舊」的改造,以及之後成都寬窄巷子「閒在寬巷子,品在窄巷子、泡在井巷子」的歸旨,「汪曾祺文化特色街區」的出現,似也可以視作這一新型商業形態的「下沉」。
「設計方案的時候,我改了一個成語。買櫝還珠大家都知道,我把這個成語改成了『置櫝藏珠』:放置一個精美的『櫝』,收納好汪老文學成就這顆璀璨的『珠』。」 汪曾祺紀念館的設計由同濟大學建築設計院主導,項目負責人同濟大學設計集團副總建築師、建築設計四院院長江立敏,日前接受澎湃新聞專訪。在他看來,這些「櫝」還有個基座,而寶盒錯落其上,基座上的灰磚紅磚就是這個場地拆了的老建築留下來的,「我們認為這蘊含著一種『基因』傳承。基座隱喻高郵運河河堤,京杭大運河穿插在高郵湖和老城之間。汪老曾在文字中描述過,『城的地勢低,據說運河的河底和牆垛子一般高。我們小時候到運河堤上玩,可以俯瞰人家的屋頂』,兒時的印象足見汪老後來對家鄉的切切思念。」「可以說『城』、 『水』、『間』,三者構成了汪曾祺文學作品的主要空間與環境特色,自然也就成為了汪曾祺紀念館建築的語言載體。」江立敏說。
汪曾祺紀念館開館之後,關於汪曾祺紀念館和木心美術館有部分「雷同」的爭議,江立敏在澎湃新聞記者的採訪中做了回應。他認為,關於建築外立面材質,類似這種文化建築,清水混凝土是比較容易想到的材料,很多文化建築用的都是清水混凝土。「它的材質、質感、暖灰的色調和汪曾祺率真自然的人物特點是相契合的。」
關於紀念館館名的放置位置,目前放置的位置就是該建築外立面的合適位置,入口主立面右下角署名,也是寫序落款的格式,與汪老作家的身分吻合。「我們把汪曾祺三個字做了鏤空,是希望夜間能透光」;關於內部空間設計,紀念性建築的室內的展陳空間有其共性,整體看肯定各有不同,這都是呼應展示的主題的,「
如果僅僅選取某一兩個片段做比對,是不是有斷章取義之嫌?建議對這一項目感興趣的人去現場感受一下。
」
「紀念性建築因為展示要求,,多半比較封閉、開窗較少。封閉盒子的形式是比較常用的,貝聿銘設計的伊弗森美術館就非常經典,良渚博物館也是類似這樣的組合式布局。汪曾祺紀念館的整體設計思路是『化整為零』,用『體塊組合』的形式取代常見的整體建築形式。」在江立敏看來「院落空間」才是這組建築群的核心,「紀念館位於古城密集區域,院落提供了更多的寧靜空間,也令人聯想起汪曾祺筆下對自家院子的回憶。由此這也不只是一個館,其實是一片文化街區,一處城市公共空間。」
江立敏在開館當日接受媒體採訪。 本文照片除註明外皆由受訪者提供
「美,多少要包含一點偶然」
澎湃新聞:
所謂知人論世,設計汪曾祺紀念館,我想請你先談談對他的文學創作,有哪些感性認識和了解?
江立敏:
承擔一位文學家的紀念館設計,肯定要對他的性格特點和文學成就做一番系統的了解。汪老在廣大讀者心中享有很高的地位,紀念館又是建在汪老的家鄉高郵,不能不讓我們既興奮又審慎。汪老曾在文章中寫到,搞文學創作要貼著人物寫。引申下這句話,設計汪曾祺紀念館,也要貼著他這個人物做設計。
我在接手具體設計工作之前,零零散散讀過一些他的小說,印象裡都篇幅不長,文筆樸素率真,沒有很多「大道理」。接手項目後,當地領導主動贈送我們一套人文社版的《汪曾祺全集》,閱讀之後獲益良多。鐵凝曾說汪老文章,初讀是水,再讀是酒,這話總結地特別到位。他的文字讀來如話家常,又十分耐品,值得反覆回味。常常讓人讀罷掩卷,又能有所思考。你也能發現汪老的知識非常淵博,這同他一生走南闖北,經歷坎坷有關係,所以他的筆下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信手拈來。在「談藝」這冊中,汪老有篇文章《論精品意識》,提到要先有「精品意識」,才能出「精品」。這句話可以作為我們此次設計紀念館一條總的律令。另外,汪老談到文學創作還有一句話:美,多少要包含一點偶然,對我也很有啟發。雖然文學創作和建築設計是兩個門類,但大道相通,美美與共。
澎湃新聞:
所謂「北清華,南同濟」,汪老家鄉高郵正好處在大運河畔一個「不南不北」的位置。能否介紹下此次設計汪曾祺紀念館的緣起?
江立敏:
2015年抗戰勝利70周年之際,同濟建築設計院接手了高郵當地「抗日戰爭最後一役紀念館」的設計任務,最後一役紀念館2015年底竣工,各方面反饋都不錯。2018年,又接到了設計汪曾祺紀念館的任務,我想也是出於一種既有合作的信任。
我們設計團隊是2018年12月第一次到實地踏勘,那天我記得下著小雨,南方的冬雨還是挺冷的。現在紀念館的位置就處於高郵古城的「商業中心」,這個「商業中心」不是大城市SHOPPING MALL的概念,就是當年各種商販輻輳而來,錯落出的城市肌理,街巷的寬窄都還保留著當年的味道。那天正趕上拆遷,場地內堆放的都是從之前老舊民居拆下來的舊磚和瓦片……這種感性認識,讓我當時就決心汪曾祺紀念館要強調它「在地性」的一面,不管它最後是什麼樣子,都要能融入古城的氛圍和氣韻。
紀念館原址舊居拆遷後留下的舊磚
澎湃新聞:
汪曾祺紀念館現而今的樣子我們都看到了。這處文化建築從體量上講是「打散」的,尺度同周遭的民居樣貌相協調。這種小體量組合的方式,也讓我想到了貝聿銘的處女作,設計Everson Museum of Art(伊弗森美術館)。
江立敏:
沒錯,紀念館最後的設計選擇是一個個的「BLOCK」的組合關係,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美術館、博物館一體式的建築空間。這一次我們通過這些「體塊」的穿插、錯動來構成紀念館。首要的考量便是希望它最終要融入古城肌理,和周邊民居有一種尺度上的協調和互動,要產生一種親切感。汪老本人就是一位富有人道主義精神,平民情懷的作家,他的紀念館不應該在視覺上有拒人千裡之外的錯覺。
另外,我們考慮作為文學家,和其他領域精英人物不一樣,文學家成就體現在他的作品上。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是一個畫家或者雕塑家,他們的作品呈現尺度和樣態恐怕就不是這樣,文學作品可以按照不同的時期、體裁分門別類安排在一個個空間裡,從而體現出創作脈絡和豐富性。汪曾祺紀念館最終呈現出漂浮在地面上的七個體塊,我們一開始也沒有刻意想去對應他方方面面的文學成就,而這不妨礙汪迷站在建築前產生相關的聯想,紀念性建築本身就是要能激發觀眾自發去闡釋的多義性。
「讓當下同歷史有所叩問和對話」
澎湃新聞:
我注意到汪曾祺紀念館結合了一部分汪家的舊居所在,能否就此解說下這方面的整合?
江立敏:
紀念館所處街區偏北側這一塊就當年汪家大院,1949年後這裡的功用就改變了。目前保留的「汪曾祺故居」掛牌處,實際上是汪家以前的柴房。在我們開始設計之初,汪家後人給出了舊宅房屋的復原圖,現在紀念館裡也有汪家大院復原模型。回到方才討論紀念館具體樣態的問題,為了融入古城肌理我們不會做特別大體量,一定要化整為零,是一種組合式樣態。這種組合樣式,當然也借鑑了高郵傳統民居、院落的組合關係。
時代不同了,功能也不一樣,我們不是去復原(汪宅),但一定有所借鑑。比如紀念館的展廳外有一個下沉的「水院」,它的創意來自汪老在《我的家》中的回憶,「天將下雨,磚地上就潮乎乎的。若遇連陰天,地面簡直像塗了一層油,滑的……」要再現一種「礎潤而雨」的意趣。另外在汪老書吧進門處有一處「樹院」,樹是新栽的,終有一天會形成亭亭如蓋的濃蔭,而汪老的坐像就在濃蔭樹下。類似這樣的巧思和布局,其實在傳統院落中都有,我們要把傳統精神內核,這種人文意蘊轉譯、轉化為當下建築語言和手法,呈現出這個時代的建築。
「樹院」新栽與樹下的汪老坐像
澎湃新聞:
紀念館外立面木紋清水混凝土的質感不偏冷,而是一種暖灰色,令人想到汪老「人間送小溫」。同時在外立面上,還看到青磚和紅磚的組合兼而有之,這又是出於怎麼樣的考量?
江立敏:
我喜歡用「基因」這個詞,汪曾祺紀念館一定是帶有這方地域的人文基因,一定帶有建築傳承性。紀念館第一層,也就是漂浮的體塊下面這一層,我們用的是以青磚為主,中間點綴一些紅磚。這就說到我第一次來現場踏勘的感受,那些堆放的舊磚和瓦片還有一些老房子的構件,它們本身就蘊含著這裡的「基因」——現在紀念館一層外展現出來的青磚和紅磚,多是從原先這裡建築上拆下來的。古舊的青磚可能是明清時代的,紅磚是1949後民居建築的媒材,它們都曾「長」在此地原有的建築上。如果你仔細看的話,這些磚石並不是那麼「完整」,本身都有一些破損,施工時工人師傅好心用水泥砌一砌、補一補,我看到趕緊叫停恢復,這本身是歷史的痕跡,要原樣呈現。高郵古城的整個基調是以青磚為主,著名景點文遊臺也是青磚建築。現在我們選用當年的青磚和紅磚兼而有之來做底層外立面,媒材本身是舊時的,磚石拼接的圖案又非常現代,同時和當地典故也有所關聯,讓當下同歷史間有所叩問和對話。
清水混凝土是目前紀念館、美術館等常常選用的媒材,這是一種「本真」的材料,同時自身的厚重感和肅穆感也毋庸置疑。即便是他本人對舊居的回憶,也曾有這麼幾句話, 「 每當家像一個概念一樣浮現於我的記憶之上,它的顏色是深沉的。」「祖父年輕時建造的幾進,是灰青色與褐色的。」此次紀念館的混凝土牆體包括屋頂,都是混凝土一次澆築成型。在選擇材料上我們是有意而為的,讓人能夠有一種親近感。至於混凝土的色彩,其實可以去選擇的,我們最後選定要偏暖灰色系一些,這種顏色更能融入古城環境,而且一般古書放舊了,書封、書頁也有類似的質感。汪老有句詩「人間送小溫」,這種暖色對作家的為人,作品的質感都有所呼應。
汪曾祺紀念館外景 林鴻森攝
紀念館由混凝土一次澆築成型
澎湃新聞:
嵌入這些細節和理念,能否概括下此次設計紀念館的整體概念?
江立敏:
當時在設計方案的時候我改了一個成語,買櫝還珠大家都知道,我把這個成語改成了「置櫝藏珠」:要放置一個精美的「櫝」,收納好汪老文學成就這顆璀璨的「珠」。現在這座紀念館看上去十分低調、沉穩,它又不是那麼一本正經,這個建築沒有哪一塊是完全對稱的,有意識地去打破一種對稱的方正。這七塊「BLOCK」就像是七塊「寶盒」,相互間的組合也是輕鬆錯動的,就是希望用一種建築手法來暗合文學家的思想境界和處世性情。
建築落成後,我聽到高郵當地領導、汪老的鄰居還有廣大汪迷一些意見反饋,覺得(紀念館)像汪老的疊放的書稿,像高郵湖上揚起的船帆,像河流中泛起的漣漪,不一而足,這都很好。展館二樓復現了汪老的書房,大家可以去看看,他的書桌旁邊的牆面上就有掀起的一角,你也可以想像汪老如果在這裡寫作,抬頭一看就能看到高郵古城,看到古城的屋簷……汪老在一篇文章裡曾寫到,高郵河堤比古城屋簷還要高,是一條地上河。這也給了我們一些啟發,讓每一塊「BLOCK」都掀起一角,人們在參觀時不經意就看到外面,如此有了一種和外面空間的對話。最後,我們在出設計方案時已經考慮到閉館的時候,外面園林要對當地居民開放,在無形中為當地居民多出一塊公共綠地,也是為這座城市做出貢獻。
澎湃新聞:
所謂園林疊水,高郵一地水域面積遼闊,汪老文學作品比如《大淖記事》對水鄉也著墨頗多,你怎麼看待紀念館中水的元素?
江立敏:
汪曾祺的文學作品是離不開水的,水這個話題在紀念館中肯定要有所體現。高郵曾是揚州下面一個縣城,揚州園林在中國傳統園林中非常有特點。我們在紀念館西側做了「汪園」,這裡本來也是汪宅花園的位置,借鑑了一些傳統園林的設計理念。比如我們每一個體塊內的空間都是獨立的,各個體塊之間又彼此相通,中國的傳統園林特別強調漫遊式的路徑動線,在漫遊中漸次帶來一種情緒上的升華,正所謂移步換景。我們在廣場西北角設計了一個長坡道,可以上到2樓,之後通過一個螺旋樓梯走下來,進入汪園。繼續往南走,還有一座小橋可以通進紀念館。
再有紀念館面向汪園的一側,有幾個體塊是錯動的,這樣安排也是有原因的,它們分別指向了汪曾祺故居,西側保留的一個清代老宅,以及「汪氏客棧」。由體塊延伸到水面的園林當中,把抽象摺疊的「書卷」往水面去延伸,由此讓紀念館和園林的水面形成一種倒影的關係,紀念館能夠映在水中。
從汪老的書桌向外遠眺
紀念館的「汪園」
沿著坡道拾級而上,看一看紀念館全貌
澎湃新聞:
剛才提到了紀念館正門前的一條類似過街天橋的坡道,能否講下它的設置有什麼考量?
江立敏:
這條坡道在當時設計的時候還是頗動了一番腦筋,因為按照規劃在紀念館入口廣場的西北角要設置一個汪迷活動交流的空間,另外在拆遷的時候,西北角這塊有一處公廁,屬於城市公共設施,拆了還要復建。綜合考慮,如果不重新設計,這裡會顯得非常突兀。現在有了這條坡道,既是一種遮擋,也是一種引導,希望觀眾在參觀紀念館後,通過這條長長的坡道上到西北角建築的屋頂,夕陽西下,看一看紀念館全貌,同時又是欣賞高郵古城的一處高臺,呼應了汪曾祺在回憶故鄉文字中的一句話,「我們小時候到運河堤上玩,可以俯瞰人家的屋頂。」坡道本身非常平緩,拾級而上就像趟過一層層蕩開的水波。每一層臺階上鋪就的,也是之前這裡民居拆下的舊瓦,走在上面也是走過歷史。立意就是要既保留歷史的感覺,也讓當下同歷史形成一種對話。
紀念館要「友好鄉鄰,惠及民生」
澎湃新聞:
說到紀念館的內部空間,我注意到也是清水水泥牆面,質感相對偏冷。內部設計還有哪些亮點,能否介紹一二?
江立敏:
內部空間設計質感偏冷,一是因為燈光的作用,還有就是室內空間展示的展品,無論是文學書籍還有戲劇圖像,都比較偏暖色調,所以底色要稍微冷一點,比較容易襯託出展品。說到內部設計,我想大家都會注意到入口大廳中庭的螺旋樓梯,它首先有連結上下樓層的功用,其次它本身也是一個「雕塑」,象徵了汪老一生的坎坷和他向上的人生訴求。同時這個樓梯是懸挑出來的,支撐只有上下兩個點,是一個空間的曲面,這在結構技術上還有一點複雜。我認為在設計上,無論是外部空間還是內部空間,都要給人一些高潮,帶給人一些節奏,我們希望參觀的人們進入大廳後,第一眼印象要有一個提升,有一個亮點。
大廳中庭的螺旋樓梯
汪曾祺紀念館內景
在一樓學術報告廳,我們有意識的將汪曾祺的文字靠向庭院那一邊,做了一面內透光的文字牆。這面牆其實是雙面的,內外兩面都刻有文字,不管站在館內還是館外去看,文字都是正面的。同時牆體刻字內還藏有燈光,不僅照亮了字體本身,也成為照亮室內的光源,它不刺目,非常含蓄。從這裡還可以走到「汪老書吧」,參觀後可以在這裡靜坐,品讀汪老的文學作品,與坐在院子裡的汪老坐像進行心靈對話。
在從一樓走到二樓的過程中,我們設計了臺階式閱覽室,這是一樓參觀體驗後的一個緩衝,這是有意識地設計了個挑高的空間:前面參觀都是在一層空間,到這裡突然挑高,就有了節奏的變換。觀眾通過階梯旁的臺階能夠走到二樓,進入二層的展覽空間。從具體功用上說,觀眾已經進館參觀了一段時間,到這可以坐下來休息休息。旁邊書架上就是汪老的著作和相關書籍,參觀一個文學家的紀念館,還有什麼比閱讀他的著作更相宜的事呢?坐在臺階上,也可以看看外面的汪園,對視疲勞也是一種舒緩,可以感受一下四季變換。臺階式閱覽室也便於舉行文學交流活動,前面搭一個講者的臺子,臺階就變成了觀眾席。
一樓學術報告廳
階梯式的汪老書吧
澎湃新聞:
此次紀念館的打造提出了「汪曾祺特色街區」的概念,紀念館南側也設置了汪家客棧與汪氏家宴。這樣的設計理念也讓我想起本世紀初上海石庫門改造,之後成都寬窄巷子改造等項目,都呈現出既展示歷史文化又兼具現實商業的樣態,「特色街區」是否可以看作是這一潮流的下沉?
江立敏:
雖然我們這次設計的是汪曾祺紀念館,如果再講寬泛一點,其實設計的是一片汪曾祺紀念館文化特色街區。「街區」這個詞是比較合適的,它本身帶有煙火氣也和汪老筆下的人間煙火相投合。這裡並不是我們平常概念中一座孤零零的紀念館,包含了由紀念館引申出的社會價值。汪老本人是一位美食家,也非常隨和好客,在街區中衍生出他的家宴、客棧還有汪迷部落,由此顯得自然而然。再者說,高郵得名本身,這裡是古代一處重要「驛站」,我們在拆遷現場翻撿舊磚舊瓦時,曾發現了供馬飲水的馬槽,很有歷史的長條石槽,類似的文物未來也會在客棧中展示出來。
毋庸置疑,在國家城市發展更新進程中,出現過很多問題。很多老城區拆遷時,都是推倒重來,結就造成了現在的「千城一面」,沒有個性。至於你說到類似商業樣態下沉,這是近些年自然而然的事。高郵這樣的城市,本身有自己的歷史,有保持相對完整的市井生活樣態。紀念館既然建在這裡,我們不希望它打破原有的生態,而是要融入其間。來紀念館參觀的遊客,看完展覽可以嘗一嘗汪老筆下美食,停留一晚過夜也是對當地經濟的反哺。
就我所知,現而今紀念館外的園林已經成了當地年輕人拍攝婚紗照的網紅打卡地。晚上七八點鐘,紀念館門前的廣場上也有不少大媽來跳廣場舞。汪園晚上也是開放的,老百姓可以在裡面散步歇腳。這一切的一切,我想汪老在天之靈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紀念館正式開館當天,汪曾祺之子,汪朗先生發言讓我感觸很深。他說,「這筆錢,本來是可以辦許多實事,惠及更多的父老鄉親的。」他希望,「汪曾祺紀念館建成後,能夠吸引越來越多的參觀者,為文化高郵的建設發揮促進作用。」這和我們的初衷是一樣的,紀念館不要成為當地的負累,它不僅有紀念意義,也要友好鄉鄰,惠及民生。
汪曾祺紀念館特色街區軸測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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