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夜籠罩、方向難辨之時,一點微弱的亮光,都會給予人莫大的希望。
許多人都曾有過身處黑夜迷茫之際,並且恐懼不安,但只要靜下心來,仔細尋找,便會發現,所有的黑夜,都會有一點星光。這點星光,或許是父母慈祥的容顏,或許是愛人鼓勵的眼神,或許是兒女可愛的笑臉,有時候,也會是一首詩,一句話,然後便有了方向。
雖然詩歌篇幅短小,但卻蘊含了無窮的智慧和深刻的哲理,它們是詩人經歷過許許多多的困境和黑夜,所領悟出來的,這是他們戰勝苦難的致勝利器,是精神力量的源泉。
他們將自己力量和精神,蘊藏在了那一篇篇優美的詩歌作品中。歷史的長河緩緩流淌,或許時代環境已經變化,但人性依舊如此,這些在歷史中沉澱下來的文學作品,仍可以成為我們黑夜中的一絲光亮,引領我們前行。
杜甫立志報國為民,身為官宦之後,卻困頓一生,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可是杜甫用仁愛照亮了黑夜: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劉禹錫一腔熱血,積極參與革新,但被排擠出朝,二十三年貶謫偏遠地區的生涯,並沒有讓他低頭,劉禹錫用不屈對抗著黑夜: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蘇軾秉持著一顆忠正之心,在朝中陳言政策利弊,未顧及黨派之爭,結果飽受排擠,同樣歷經貶謫,但他用豁達,驅散了黑暗。蘇軾雖然與我們相隔千年,可是他的積極樂觀,卻影響了後世無數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仁宗時期,蘇軾是被趙禎看作是宰相之才;神宗時期,蘇軾是趙頊和王安石眼中新法的阻擾者,經歷過烏臺詩案、坐過冷板凳;到了哲宗執政時,蔡京章惇等掌權,蘇軾更慘了,一貶再貶,直至海南儋州。
公元1100年,64歲的蘇軾遇赦北歸,寫下一首七律,如果覺得人生太苦,不妨看看這首詩:
參橫鬥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空餘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
詩的首句說的是星象。從京都之地來看,此時快到黎明了,不過在海南還是三更時分。雖然黎明比中原慢了許多,可黎明終歸是要來的,黑夜即將過去了。蘇軾乘舟海上,遇上了不少風浪,也曾面臨驚險的境地,如今「參橫鬥轉」,天也要放晴了。
雲散月明,還有誰點綴,天空大海本就是澄清的。蘇軾,就是黑夜中那輪明月吧,我本將心作明月,可卻被烏雲遮擋,明月的皎潔,可以被遮擋,但永遠不會被侵染。天空與大海寬廣無垠,它們的澄明也並非一朝之時、方寸之地能夠玷汙的。
這兩句,蘇軾還巧妙地融入了一個典故。魏晉時期,謝重與司馬道子月夜論道,司馬道子讚嘆「月夜明淨」,而謝重卻認為有微雲點綴更好,司馬道子則開玩笑,說謝重居心不淨。用典於詩,如鹽著水,不見其色,品則知其味,這是用典的最高境界。
相比之下,五六句的用典則比較明顯。魯叟就是孔子,他曾說:「道不行,乘浮於海。」蘇軾感嘆,自己和孔子說的一樣,乘船渡海,但卻沒有孔子那般的智慧,不過他卻也粗略懂得了「老莊之學」,《莊子》曾說:「軒轅黃帝在洞庭湖邊演奏樂曲,並以樂說玄理。
從前面六句,能夠感受到蘇軾被赦北歸的喜悅之情,最後兩句,蘇軾則表達了自己被貶海南的心情:被貶到南荒之地,雖然九死一生,但我從未悔恨,這次遊歷,使我見到了生平最奇絕的景觀。雖然蘇軾已經64歲,他的樂觀,還像少年時期一樣。
那時候的海南,可不像如今是旅遊勝地,宋朝時期,海南還未開發,是許多人眼中的蠻荒之地,充滿著毒瘴,放逐海南,對那時的官員來說,與死罪沒什麼兩樣。不是水土不服患病而死,也會因為思鄉抑鬱而終,另外路上還有許多意外,比如碰上「梁山好漢」等。所以蘇軾說「九死」並不誇張。
但蘇軾不會悔恨,也不會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正所謂「心安即是鄉」,蘇軾將海南儋州當成了第二故鄉,在那裡興修水利、開辦學堂。「既來之,那便為此處的百姓做點貢獻吧!」或許蘇軾就是這麼想的。
在大多數眼中,海南是窮兇極惡之地,但在蘇軾眼中,他看到了優美的景物,看到了淳樸的民風,同時他又開拓當地,傳播文化思想,這令他生命的價值得以實現,讓他感受到了人生的意義。
萬物有陰陽,凡事有利弊。既然無法挽回「弊」,那我們便積極尋找「利」,尋找黑夜中的光亮,有時候換個角度看待世界,世界會大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