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唐詩的性情揮灑,宋詩似乎更加注重以議論為主的言理性。
如果說唐詩偏重煽情,宋詩則習慣「講理」,這裡有滔滔不絕的雄辯,也有娓娓到來的敘說,有慷慨激昂的陳詞,還有細緻入微的剖析,都不同程度、不由自主地向「議論」傾斜。
似乎宋人總要借詩明確表示政治觀點、諷喻意圖或政治主張。他們大概也就認住了一個理兒:詩歌就是要對社會政治發表看法的,就是要作理論探討,反映思想見解的,當然也就不妨直截了當地陳敘了。
不可否認,宋詩是繼唐詩之後的又一個詩歌高潮,宋人留下的詩篇數量比唐詩、宋詞都要多。
相比大唐時期安定繁榮的社會局面,宋代的詩人多了憂國憂民的感傷情懷。因為在宋朝激烈的政治競爭中,大批高層政治家兼詩人都被捲入其中。比如,範仲淹所作的《猛虎行》、《聞尹師魯謫富水》等。再如王安石在熙豐變法時期,不遺餘力地以詩歌的形式宣傳、歌頌新法,先後寫成了《發廩》《歌元豐》等。
有贊同變法的,自然也就有反對的,蘇軾就是其中之一。他所寫的《寄劉孝叔》,詩中提到:「君王有意誅驕虜,椎破銅山鑄銅虎。聯翩三十七將軍,走馬西來各開府。南山伐木作車軸,東海取鼉漫戰鼓。汗流奔走誰敢後,恐乏軍興汙資斧。保甲連村團未遍,方田訟諜紛如雨。爾來手實降新書,扶剔根株窮脈癳縷。詔書惻恆信深厚,吏能淺薄空勞苦。」
詩中諷刺了宋神宗、王安石對外開放、對內變法,本想富國強兵,實則加重了百姓負擔,引起民間訴訟紛紜。不過讀起來,蘇軾的詩明顯沒有詞意境開闊。
鑑於宋代的特殊國情,從北宋建國到南宋亡國為止,外患不斷,戰爭不絕,宋詩中表現出的感嘆國勢衰弱,反對妥協投降,要求殺敵復國的愛國主義精神比唐詩要熾熱和深切得多,也就不足為奇了。
愛國主義在宋詩中獨佔鰲頭,以如何保衛國家、收復國土為基本出發點的愛國詩大量湧現。詩人陸遊,更以激昂悲壯的歌聲,成為南宋詩歌的高峰。例如《示兒》:「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文天祥的《過零丁洋》:「辛苦遭逢起一徑,幹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在浮沉雨打萍。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些詩中,不管是寄意恢復、立志北伐、批判苟生,還是懷念故土,眾詩人始終把「國家」的概念放在最高地位。因而稱得上是詩歌中真正的愛國詩。
宋詩不但描寫了一般的男耕女織田園式的生活,而且擴大到像漁夫、縴夫、城市貧民、手工業者、各種工匠、小販等其他勞動者。在梅光臣的《陶者》一詩中寫到「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就描述了一個陶者燒窯製造磚瓦的生活情況。
歐陽修的《邊戶》中「家世為邊戶,年年常備胡,兒童習鞍馬,婦女能彎弧。胡塵朝夕起,虜騎蔑如無。邂逅輒相射,殺傷兩常俱」,則是對居住於宋遼交界處的居民生活的描寫。
宋詩反映社會的深度更為深刻、細緻。例如張俞的《蠶婦》:「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會制度的極端不合理。
在這類詩中最為生動的是範成大的《催淚行》:「輸租得鈔官更催,踉蹌裡正敲門來。手持文書雜嗔喜,我亦來營醉歸爾!床頭慳囊大如拳,撲破正有三百錢,不堪與君成一醉,聊復償君草鞋費。」五十六個字,卻有情節,有人物,展現了一個頗有戲劇性的場面,使人既感到可笑,又感到可恨可悲。
聰明的宋詩人對詩歌運用的熟練程度已經到了「無事不可言,無意不可入」的地步。蘇軾的《無錫中賦水車》中「翻翻聯聯銜尾鴉,葷葷確確蛻骨蛇。分疇翠浪走雲陣,刺水綠針抽稻芽。洞庭五月欲飛沙,鼉鳴窟中如打衙。天公不見老翁泣,喚取阿香推雷車。」
陸遊的《嶽池農家》:「買花西舍喜成婚,持酒東鄰賀生子。誰言農家不入時?小姑畫得城中眉。」就是對農家結婚的描寫;範成大《勞畲耕》中「峽農生甚艱,斫畲大山顛。赤埴無土膏,三刀財一田。頗具穴居智,只雨先燎原。雨來亟不種,不爾生不蕃」,則是對燒荒畲田種植莊稼的敘述。
宋詩平淡、質樸、詼諧,讀完唐詩宋詞,在吟誦宋詩,於議論中見思想力度,感嘆社會風情,別有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