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爾克一而再地在純粹而徹底的意義上,稱得起詩人這個名詞

2020-12-13 澎湃新聞

文末福利:來自純粹讀書社群的邀請

音樂鏗然引來了這個時刻,它將在音樂中流逝。話語低著恭順的額頭,畏縮地走到了音樂鼓得瑟瑟作響的羽翼中間。

我的話語恭順地走到了這個時刻,它恭順地傾身於這座可敬的尚未撒花的墳頭。因為惟獨音樂才可能完美地表達對於我們今天共同哀悼的那個人,賴納·馬利亞·裡爾克的離情別緒,而且惟獨在他的身上,我們大家的話語才完全是音樂。只有在他的嘴唇上,話語才擺脫了那種習慣的煙霧——比喻在那裡像長翅膀似的把話語的僵軀輕巧地抬到那個更高的現象世界,其中每件秘密都變得可以感覺,我們的日常談話變成一種簡直不可思議的魔術。他的別出心裁的話語,善於豐富多採地造型,各種形式的生活在他的詩行叮噹作響的反映中尋找它們的雕像,即使死亡——即使它也能作為最純潔、最必然的現實從他的詩中宏偉而具體地走出來。

但是,我們停留在塵寰中的人,我們只有悶聲悲嘆的份兒,為詩人、為他而悲嘆,他永遠像神一樣,難得出現在塵世之間,我們卻有一次能以粗俗的感官和強烈震撼的炙熱心靈凝望他:我們從他的外表親眼見到了這位稀世之才。

裡爾克

因為詩人這個名詞,這個古老而神聖的、像金屬一樣厚實而又講究的名詞,我們這個可疑的時代過於隨便地把它同作家、筆者之類的含糊概念混為一談的這個名詞,完全有效地適用於他,他,賴納·馬利亞·裡爾克,一而再地在純粹而徹底的意義上稱得起詩人;正如荷爾德林所說,詩人就是「受過神授教育,本身無所作為而又無憂無慮,但為上蒼所凝視而又虔誠」的人,其為詩人不僅由於聖靈的恩寵,同樣還憑藉高貴生命內部保持的純潔。他是詩人,而且在他過早結束的一生所寫每個字和所有每個行動上,他都始終不渝而又不可辯駁地是一位詩人。不像其他許多其氣派同樣配享如此自豪的名稱的人,他之為詩人,僅僅是在意氣風發的瞬間,在那些豐滿得不可捉摸的間隙裡,那時世界從外向內地投入到了一個人身上,再一次發展著出現在他驚愕的心靈中:不,他時刻顯示自己是個純粹的孜孜不倦的藝術家,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不曾是詩人;他所說的每句話,他所寫的每封信,從他溫柔和諧的軀體產生的每個姿勢,他的嘴唇的微笑和他的書法的圓潤,所有這種一致性和一次性都遵循著使他的詩行達到盡善盡美的同一創造性規律。就這樣,從他的舉止作風向我們發出了純潔而協調的光輝,仿佛被水晶包圍著,清澈透明如他的詩——還有對於他的使命的這種始終不渝的確信,它使我們從青年時代起就為他、為這個人、為這位藝術家五體投地,滿懷敬畏。因為由於美在作風和作品中的這種普遍存在,我們曾經在他身上,在賴納·馬利亞·裡爾克身上,看見了今天幾乎難以想像的一切,我們曾經在面貌和氣息中一見難忘地看見了純粹的詩人。

他,賴納·馬利亞·裡爾克永遠是詩人,他歷來就是詩人。他一生並沒有他不曾擁有這顯赫稱號、世界不曾把他作為詩人來接待的發蒙期。學生時期的童手還不很懂書法,就已經寫出了詩。嘴唇還沒有寒毛的影子,就已經說出音樂了。他拋開許多童年的遊戲,不知不覺找到了另一種遊戲,即開始倒還容易、就特有豐富性而言卻越來越難的語言遊戲,語言樂於獻身於兒童,那永遠決勝者。到十六七歲,尋找者和嘗試者就找到了最純粹的旋律,這種旋律甚至無愧於日後高超的技藝。遠在軀體的自身形式得以完成以前,形式的圓熟手段就已為精神造型者所有了。

這種詩才是如何在如此早熟的少年身上開始的,誰又說得清楚?以其根須伸向祖先和土地的黑暗中的這個秘密,又有誰談到過呢?難道這是業已衰微好幾代的古老貴族的血液最後的餘響麼,那血液到最後一代又一次鋪展開來,但已無力英勇地衝向生氣勃勃的境地,只好和諧地減弱下去,像有節奏的呼吸一樣緩緩消逝了?驚醒般感動過他那永遠驚訝不已的童心的,可是古老布拉格胡同的陰影,可是他黃昏在田野上聽到過到的、或者一個使女每個星期獨自在孤零零小屋裡低唱過的斯拉夫歌曲?這些印象都不過是想像的偶然,因為誰能解釋一個詩人、這個不可理解的人中異人的起源,在他身上千年古老的語言又一次有如第一次似的重新誕生,仿佛從沒有被千百萬嘴唇說爛過,從沒有被磨碎成千百萬字母,直到他,這個惟一者來了,以其令人驚愕的、有聲有色地籠罩一切的、朝霞般的目光凝視著一切已有和將有的事物?不,這是決不可用人間的因果關係來解釋的,例如在千百個麻木的人們中間怎麼總有一個人成為詩人,即使不說為什么正是這一個在我們大家中間,而且正是在這一段時期,才成為詩人。夠奇妙的是,設想一下這件永遠難以想像的事情,即詩人的經歷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在人類身上,設想我們這些同代兄弟之一竟然出身於如此高貴的家族,設想在這個瘦弱而靦腆的、緊裹著藍色軍服的少年身上,在那個醒覺感官下面,在他的血液中間,開始了隨便一道血流,它後來奇怪地衝進了我們的感覺,在我們的感覺中潺潺流著,如此出色地歷歷在目,以致我們每一個,每個人,會不知不覺地記住賴納·馬利亞·裡爾克的任何一句詩或者一句話——他的一次呼吸所造成的音樂,而他已不再呼吸了,也不再講話了,卻比我們大家的微不足道的生存和繼續生存活得更為久遠。

裡爾克與父親(1884年)

遠在關於認真負責這個呼籲性字眼的最初預感在他身上投下陰影之前,賴納·馬利亞·裡爾克就這樣證明自己是詩人了。他童年的這些初作都寫得諧謔而輕鬆,他以一筆不苟的圓熟書法把它們抄寫出來,作為遊戲中的遊戲。他把它們抄在練習本上,幾乎還是個半大少年,就把它們印成薄薄的小冊子。不可思議的是,這第一次呼喚就已經在我們同齡人中間,在一個急切得相似而又近乎渴慕的青年身上得到了迴響,正是這時,對於他的使命的意識使他睜開了眼睛,這種意識看來是嚴肅而又帶有挑戰性的。到二十歲,他已經有了榮譽,但他從這危險的突飛猛進中並沒有嘗到甜蜜和開心,從中只嘗到責任的苦味和義務的沉重。這個妙人兒老早就意識到旁人後來常常永遠不知道的事情,即真正詩人的天賦必然是通過難以估量的辛勞又一次重新掙得,即男子漢有責任把天賦開頭僅僅作為兒戲送給他並仿佛是借給他的一切,持續地變成堅韌不拔以致令人難受的嚴肅事業。而且從這個早年的認識起,在賴納·馬利亞·裡爾克身上,就開始了那個向盡善盡美進發的艱苦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從沒有疲倦過,從沒有退卻過一步——這可是他為人純正之最高的榮譽!正是他,這個謹慎的人,這個溫和的人,這個古怪的人,竟被那些葬送一切價值的蠢材們以輕浮的拒絕手勢稱之為頹廢派。他,外表顯得溫柔、傷感而軟弱,卻像他的少數同代人一樣,認識到並運用過創造者所承擔的巨大的勞動,他願意讓他的作品這樣問世。他,賴納·馬利亞·裡爾克,早就認識到,一個心靈必須不斷充滿自身,才能從自身流出豐滿來,他早就知道,詩人而且正是他必須採集,讓他的感官像蜜蜂一樣如醉如痴,以便詩歌的金色蜜汁濃烈、透明而流暢地形成。當代所有抒情詩人也許沒有一個、沒有一個為了達到完美境界而比他更高地為自己預計過並更充足有效地付出過等價勞動,非凡的勞動,他在他的《馬爾泰·勞裡茨·布裡格》中為詩歌制定出最講究的公式。其中寫道(令人永遠難忘的話啊!):「詩並不如人們所說是感情——(感情早就夠了)——它是經驗。為了一首詩的緣故,必須觀看許多城市、人和事物,必須認識動物,必須感覺鳥怎樣飛,知道小花早上藉以開放的姿勢。必須能夠想得起陌生地區的道路,不期而遇的會晤,眼見要來的別離——想得起還沒搞清楚的童年日子,想得起一定很傷心的雙親,當他們為你帶來某種樂趣,而你並不理解他們的時候(這可是別的孩子歡喜的樂趣啊)——想得起如此稀罕地傳染又如此深重地變化無常的兒科疾病,想得起靜靜的關閉的小室裡的日子,想得起海上的早晨,尤其是海,茫茫的海洋,想得起在高空呼嘯而過、並與群星共飛的旅途之夜——想到這一切還不夠。還必須記得許多彼此不同的做愛之夜,記得臨產婦的呼喊,記得柔和的、慘白的、熟睡的已經癒合的產婦。但是,甚至還必須同臨終者待在一起,必須坐在小室裡伴守著死者,窗戶開著,沙沙聲陣陣作響。有記憶還不夠,還必須能夠忘卻它們,如果記得太多的話,還必須有很大的耐性,等待它們再來。因為記憶本身還不是緊要的。只有當它們在我們身上變成血液,變成目光和手勢,不可名狀而又不再和我們區別開來,只有這時才會發生,在一個非常稀罕的時刻,在它們中間出現並從它們走出來一首詩的第一個字。」

年輕的裡爾克是在採集和傾聽這個意義上,為了從事高級創作的緣故,才來到世上,作為永恆的無家可歸者,一切街道的巡禮者,走遍了一切國土。他到過俄羅斯,因而在他的詩中響起了克裡姆林宮的鐘聲;他正視過託爾斯泰的眼睛,為了從這片察看萬物的天藍色中知道,有千百萬幅人與命運的圖畫由此經過。他見過西班牙、義大利、埃及和非洲,為了以創造性的神經和感官得知,太陽在無葉國土怎樣畫出不同於我們多林世界的光線;他到過斯堪地那維亞,為了體驗白色的午夜,然後能夠內行地解說南方山谷的藍天鵝絨般的暮色。他到過一切地方,幾乎永遠是一個人,很少講話,永遠傾聽,以便所有這些被熱情觀察到的事物,這些被沉默納入自身的事物,有朝一日在詩中變成話語和音樂,並在譬喻的創造性反襯下相互發明。沒有人知道,在那些巡禮的歲月裡,他這個自願的無家可歸者到過些什麼地方,但是這本從內部成長出來的圖像作品卻向每個人表明,這位觀察者那時是如何深刻地探究了現實事物和可變事物,因為他的詩一年比一年充滿日益濃鬱的色彩,然後從《圖像集》意想不到地開發了他的抒情語言的那筆永不知足而又永不枯竭的財富,相互溢流的譬喻的那種偉大光輝,此後沒有一個當代抒情詩人能對此加以刷新了。從前青年詩人只以一絲鏗鏘的情緒模糊地理解為一個偶然的世界,而今有聲有色、多姿多彩地擠近過來,日益豐滿地為視覺、聽覺、觸覺的感官所掌握,也許他當時就是從自身寫出這樣的詩句:

事物對我變得日益親近,

一切形式日益熟識。

但把它們個別地更替地來看,不久對他便不怎麼費力了,因為一個譬喻能用發出銀鈴聲的韻腳鏈條把每個現象的姊妹譬喻連續不斷地拉到自己身邊來,一種連續不斷的從一個到另一個的回憶將空間生存之鬆弛的分散狀態圓滿成一種不停的流,宛如一道從思想最黑暗深處湧起、同時為永遠在流中不斷更新的語言之最高的燈光所普照的噴泉。但是,這個沉靜的塑造者越是有力地抓住事物,越是深刻地從根部突出它們,他便越是強烈地產生這種要求,不但要像歌曲般給它們引人注目的形式歸還這種可觀看而又可捉摸的內容,還要像交響樂似的解說它們身後的內在力量,把一切團結起來的創造性力量:神。在以緊張飛翔的心靈圍繞他、有如「雲彩圍繞塔樓」的無數譬喻中,在日益迫切的呼喚中,有一種崇高的連禱中,他的神秘的忘我境界日益熱情地迫向了這個無限,並且由於這種塑像般的圍繞,從《圖像集》的仍然零星而破碎的形式中,終於產生出那座敬神的大教堂,即《定時祈禱文》,一個當代詩人所嘗試的也許最純潔的宗教修行。大海,深不見底的、感覺能夠不停歇地流入其不可測量之中的大海,被發現了,從溫和的謙恭變成了虔敬,那「從神的深處對心靈發生作用的穩定而沉靜的重力」從溫柔的感動變成了一種戰慄的狂喜的沉醉,從個別的如為風吹成音樂的詩節變成了偉大詩篇的銅鐘轟鳴。對於安吉魯斯·西利修斯和諾瓦利斯這兩位神秘的神眷而言,在一個被鍛鍊得務實而又明確的德意志世界,居然產生了一個溫存的卻決不較次的兄弟。

裡爾克(左一)、莎樂美(右一)

短短幾年從如此靦腆的起步進而成為一種傳遍環球的渴慕——這個雄偉的成長過程,這種自我擴張和這種崇高的變形,我們、我們這一代正是帶著敬畏的驚訝共同經歷過的。我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體驗到這一點,體驗到一個詩人這樣與時俱進,年復一年,令人感到日新月異,使我們永遠著迷地感覺到,這一藝術是如何被充滿和被實現的,他的書中最初薄薄的小畫是如何燃燒成熊熊圖像的,語言是如何滲透了色彩,譬喻是如何日益知情地抓住每個現象的核心,整個塵世是如何感性而有效地從詩句的脆弱元素中升起,千錘百鍊的詩節連同日見稀罕的初創韻腳又是如何那麼熱情地將似乎極其遙遠的事物同眼前的事物聯繫起來,以致我們整個心靈存在果真似乎為這片柔軟的織物所包圍。我們還感覺到,在這種語言創造的圓滿境界之外,只可能出現一種自我重複,而不再是進步了,因為這些詩篇,它們已經被叢生的韻腳壓彎了腰,正如樹木俯身於果實的重量,詩句由於其過量的音樂幾乎嗡嗡作響了。

但是,在我們敢於清楚地覺察到,這裡已經到達一個抒情限度,一種無與倫比的詩歌定局,再也不曾容忍超越,在自我重複中只有降低自己之前,他本人,偉大的藝術家,已經認識到他自己的危險。而且在半途中,或者毋寧說在他的初次達到圓滿的高處,賴納·馬利亞·裡爾克又一次停頓下來,又一次開始了一個全新的抒情方式,因為即使「安於重壓」(按照他的豪言壯語),這種卓越的不知足心態也靠不住了。那種被稱之為偶然的命運那時把他驅向了巴黎,他在那裡當了羅丹的秘書,住在遠到默東的那間寬大的發出迴響的展廳,那兒立著一件件白淨的作品,一座石林,而且由於空間的空闊及其輪廓的內在定型,它們一個和另一個隔離開來。他在那兒見到了大師,雖已年老,仍具有可以劃分的精力,他強烈地希望像他一樣生活,像那一位用雕塑材料,從他這方面來說,用抒情材料同樣嚴格而又確定地塑造出人間群像,像那一位以沾著泥土的石頭之光滑而沉重的材料,他則以詩句之纖細而無重量的元素迫使輪廓表現出同樣的硬度。人們應理解這種轉移方向的勇氣,因為這位再次開始者正試著表現他的以往所作一切的反面:不再像迄今那樣去表現塵世空間事物的形上學的聯繫與隱喻性的近似,無所不包的感覺中一切現象之神秘的兄弟姊妹關係,反之裡爾克現在試圖——可怕的冒險!——極其真實地實現命運般的孤獨,每個個別物在生活空間與另一物的悲慘的隔絕。所以,他在作品中將自己已經掌握的語言棄如敝屣,以便為自己創造另一種新的語言;他從已被徵服的音樂元素勇敢地跨進大理石雕刻的尚未被踩過的元素,他身上的旋律學者把自己嚴格地教育到堅硬起來,首先他力求從詩中排除他自己,他的在場和共感,在一定程度上為了不以自己傾聽時的呼吸打擾世上每個生物獨自進行的神聖的獨自。因為,他現在按照這種新的更知情的相位感覺到,詩人在這種新的石頭似的詩歌中不可同剛被強行獲得的被觀察事物成為共語者,不可對它們饒舌而增加自己的陳述,他必須學習沉默,在作品中守口如瓶,以便讓每件事物最獨特最可愛的本性完美地表現出來。他親自向自己和一切多麼優美地提出這種嚴格的要求:

……啊詩人們古老的困厄

他們抱怨,在他們應當說話的地方

他們永遠只判斷他們的感覺,

而不是塑造它們;他們一直猜想,

他們所知道並在詩中所應

惋惜或讚美的,在他們身上

究竟是悲還是喜。像病人一樣

他們傷感滿懷地使用語言

以便描寫他們哪兒感到痛苦,

而不是堅定地把它們變成文字,

如同一座大教堂的石匠

堅韌地轉化為石頭的鎮定。

這就是後期裡爾克重新英勇地被要求承擔的新任務:把自己變成、完全徹底溶解成陌生的形象,不再感應性地同它聯繫在一起,而這僅僅作為形象的形象在兩卷《新詩集》中已變成為作品和奇蹟。在這部書的光滑地面上,音樂熄滅了,像一朵多餘的火焰被踩熄了;一道實事求是的光線現在透明地給每個現象劃清了界線,達到一種幾乎嚴峻的清晰度。這些新詩每一首都是作為一座大理石像,作為純粹輪廓而獨自存在著,同各方面劃清了界線,被封鎖在它的不容更改的草圖中,有如一個靈魂在其塵世的軀體中。這些詩篇——我且提《豹》《旋轉木馬》——是從笨拙的冷石切出來的,其明亮如白晝宛如浮雕寶石,只有精神的目光看來才是透明的——是德語抒情詩迄今為止從未以同等尖銳的硬度擁有過的產物,是一種知情的客觀性對於單純預感的勝利,是一種完全變成雕塑的語言之決定性的凱旋。每件個別物在那裡以其堅定不移的重量嚴實無縫地封閉在它的自我之中。它不再像早期的音樂那樣呼吸,每一個都以其不可比擬的明晰性,簡直像幾何形式一樣,只表現出它天賦的形狀和它的靈魂的意義。我再重複說一遍,令人意想不到地擺在我們面前的是這樣一種詩歌,以如此稀罕而又怪僻的可臻完善性,以如此有把握的對於姊妹藝術的模擬而論,在德語抒情詩中實在得未曾有。

《給青年詩人的信》

作者: [奧地利] 萊內·馬利亞·裡爾克

出版社: 雲南人民出版社

譯者: 馮至

出版時間: 2015-12

這個孜孜不倦的尋求者就這樣終於再次將模稜兩可的世界整頓出新的未曾設想到的秩序來,像這幾百座抒情立像,詩人曾經能夠按照這個有幸找到的公式鑄造出成千上萬個,把每個動物,每個人,每個生存現象鑄造成它們最獨特的形象。一個頂峰,一個高得令人眩暈而又孤獨的圓滿境界的頂峰,在短短幾年內就完全到達了,就此還獲得一個鑄模,裡爾克一生曾經能夠不倦地一模一樣地塑造整個世界:但是這個首創者再一次不願僅以他自己的重複者的身份繼續起作用,而是渴望——用他的豪言壯語來說——「從日益偉大者成為深深被徵服者」。這個沉默的搏鬥者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圖英勇地摒棄被創造出來從而變得無關緊要的一切,從自身獲得一個再次顯得新穎的抒情形式,並把它迎著高不可攀的無限境界向上推進。

十年以前,他的最後的詩篇《致俄耳甫斯十四行》和《杜伊諾哀歌》就是從這種高峻地步開始的,那是向一種自己選擇的孤獨的高攀。因為大多數人的慣於較溫和形式的感覺幾乎再也跟不上語言氣流的這種最遙遠區域,超光和最後昏暗的這種宏大而陌生的對立。德國人把他撇在這兒,只有少數人在場,對他的創造精神在他晚年這些最玄妙的詩篇中所從事的多麼大膽的嘗試表示同情。因為在這裡,在他的最後成熟期這個神聖的秋季,裡爾克向語言發出了最大限度的挑戰,要求試圖表現幾乎不再可表現的事物:不再是從事物迴蕩出來的音響,不再是它們可憑感官覺察的特徵,而是像靈魂一樣看不見地浮蕩在它們之間的最玄妙的聯繫,有如嘴唇上的呼吸。這種無字狀態,至此不容文字表達的狀態,正是這種狀態想在這裡表明他的永不知足的創造意志,僅可意會的畫像,不再可覺察物的一種隱喻技巧。為了達到這一點,語言必須無限地跨越自己的邊緣,它必須向下探人最低的深不可測處,它必須超越可理解事物迎著不可思議以至不再可言說的境界探索。在這些《杜伊諾哀歌》中,裡爾克這位一度是抒情詩人、後來成為弗朗西斯教派詩人、最後是俄耳甫斯式的神秘詩人的作者,充滿著那種神聖的幽暗,它如此壯麗地勝過另一些德國早期被劫持者(「被劫持者」一詞似指命運對諾瓦利斯和荷爾德林不公平:前者早逝,只活29歲,後者精神錯亂達40年。)的詩,諾瓦利斯和荷爾德林的詩。我們那時不勝驚訝,幾乎不能領會那些最後詩篇的意義,而今它才令人悲痛地向我們的認識敞開了自己:這不再是生者在這兒所嘗試的發言,而是同別人,同事物和感覺的彼岸的對話。這已經是從此地開始的無限的對白,是同死亡,同他自己的久已準備好而今變得成熟的死亡的兄弟般的對答,死亡從黑暗中向尋求者挑戰性地抬起了眼睛。

這是他的最後的攀登,我們幾乎不能測量他獨自在這最後的道路上所抵達的冰川。這一次的圓滿有如一次結束,連他自己也感到有休息一下的必要。語言已經給予他一切,他在他的抒情話語中舀幹了它最深的魔泉,專橫地迫使它講出幾乎講不出來的話;於是發生了這種情況:他為了考驗永遠消耗不完的精力,屏住了呼吸,從如此險峻的攀登中選擇一種尚未制服的、一種陌生的語言;他當時試圖在新的元素中,在法語詩節中找到一種韻律,一種新的、更其棘手的可能性。直到棘手事物、幾乎不可實現事物的愛好者的最後一瞬,他為自己選擇了極端的勞頓作為休息,這場勞頓也許仍然只是向無限進發的新的攀登的間隙。

茨威格精選集

作者: [奧] 斯特凡·茨威格

出版社: 上海譯文出版社

譯者: 高中甫 等

出版時間: 2019-11

但是,這場最劇烈的、二十年內英勇實現的為抒情詞藻的耗神費力,一個詩人為了永遠結束不了的形式而作的這項持久不懈的工作,在賴納·馬利亞·裡爾克的情況下,不過是在他的作品中看得見的:創作本身則如同命運一樣仍然被掩蓋著。沒有人完全認識他的內心生活,誰也沒有見過他最後的工作室。他的作品悄悄地成長起來,如偉大業績常有的那樣沉默著,孤寂地形成著,如一切盡善盡美事物一樣形成著。這位奇人以勝任者的預感才智得知,決定性事物永遠只能通過一次同時偉大的捨棄而被完成;藝術家始終、他就這樣開始純粹地完成一件經得起考驗的作品,首先必須對吵嚷的日子和每種與鄰近世界的混淆實行堅決的拒絕,因為——他的話不可或忘:

因為任何地方都有一種古老的仇恨

在生活和偉大工作之間……生活粗魯地呼喚人,它更其粗魯地呼喚藝術家,要求後者在它身上實際地起作用,在可見物身上一同發展:始終在眼前被料理的生活要求眼前性,它要求詩人為了它的現實性而攙和並參與進來。但是,詩人同時卻被他的尚未形成的、惟有轉向未來的作品從內部專橫而忌妒地督促著,他得同生活隔開,得拒絕它的要求,只為心靈,從事雕塑的心靈服務。每個人需要作出這樣一個決斷,他必須下決心採取惟一無二的立場,無論是完全為了持久的作品,還是為了畢生朝氣蓬勃。賴納·馬利亞·裡爾克,他只獻身於藝術,獻身於作品的神聖的孤僻和寂靜的苦行。演說家的講壇並不認識他,他對舞臺和一切日常工作一直很陌生,他的肖像不在市場上,在任何事件和世俗的鬥爭中聽不見他的話語,他的對答;因此,很少有人真正認識他的面貌,了解他的生活。他經常在一些城市裡,而且就在這個城市裡,但總有一層看不見的帷幕把他掩蔽著,沒有一個在場者感覺他在場,他是如此羞怯,如此充滿傾聽者的孤僻感。他悄悄走進任何房間,是怕打攪人還是怕被人打攪,誰也不知道,甚至他在交談中都更是親切的傾聽,而不是講個滔滔不絕。他的嘴唇常常留著一絲善良的微笑,但其中防禦和隱蔽不少於動人的愛意。人們害怕走近他,他周圍是那麼多深沉的寂靜,但當他的話語清新、純淨而又友好地從這種寂靜中向我們傳來,我們又確實感到很幸福。但他自己從不往前站,他在藝術中一味苛求,在生活中卻如此謙讓,他永遠只是吟唱自編歌曲的靦腆的兒童:「我那麼害怕人們講話」,他始終惶恐不安,擔心粗暴的現實過於猛烈地逼近了他,把他兢兢業業捧在手上的發響的水晶杯盞砸得粉碎。於是他屈身走向內心,羞怯地穿過當代喧囂的文學,宛如被裹在一層雲霧裡。而且就像一朵雲,悄然無聲而又從容不迫,為無限的返照所映紅,他飄然而去了。就像他走進任何房間一樣悄然,像他走過我們渴望轟動的時代一樣隱蔽,他那麼靜悄悄地離我們而去了。他生著病,卻沒有人知道。他死去,也沒有人預料到:連他的痛苦、他的疾患、他的死亡這個秘密,他都全部納人自身,以便把它富於詩意而有優美地塑造出來,以便把這件最後的久已準備的作品——他的獨特的死——純淨地加以完成。他早就開始了,他的瘦弱而緘默的、一輩子安詳緩慢的軀體內的他的死亡,他從一開始就創造性地進入了他這個最後的衰微的家族,他不停地、不被覺察地同它的成長一起成長。有時這種彼岸的聲音在他的最神秘的詩句中一齊說話,然後在詩篇中聽得見那種令人震撼的振幅,恰如在濟慈和諾瓦利斯這些絕非來自塵世的早逝者的作品中一樣。一個幽靈般的音響,既甜蜜又陰沉,有時勝過他的話語和詩章,是另一領域的黑色的弓法,一種仿佛來自遊移開去的靈魂的陰影的交談,因為:

只有那和死者一起

吃過他們的罌粟的人,

才不會重新喪失

最細微的聲音。

馬爾泰·勞利茨·布裡格的那些對於異域死亡的散文哀歌,《安魂曲》的熟練的近乎陰森的詩節,如果不是對於自己的死亡預感到的葬歌和呼喚,它們又會是什麼呢?多年以來,他已經從內部感覺到它,但是把它像所有被感覺到的事物一樣,大大加以頌揚並轉化為詩,直到它的悲劇性不如說是發聲的哀悼,而勸告則變成了剎那以至永恆。然而我們,我們這些深情的傾聽者,為這種音樂所迷惑,便毫無猜疑地連同他的生一起愛上他身上成長起來的死,並把這稀罕的甜蜜,這極樂的自化,作為一種贈品來享受。一旦這死亡洶洶然闖進世上來,有如一扇突然關閉的門,那時我們便嚇了一跳,驚惶失措地看見破門而入的虛無和我們這些未死者的貧困。

《布裡格手記》

作者: [奧] 裡爾克

出版社: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譯者: 陳早

出版時間: 2015-8

但是,同死亡算帳,稱之為殘忍的夭折,不,這可不是它的意思。我們必須對於這死亡肅然起敬,為了對他的敬畏的緣故。儘管這死亡從我們取走了那許多未曾言說的事物和不可言說的可能性,我們仍然不得不感謝它:它為我們毫無矯飾地保持一個高大的雕像直到最後的時刻,對賴納·馬利亞·裡爾克的憶念由於我們的愛而成為一種完美的憶念,成為對於每次精神勞動的一種崇高的擔保,成為對於每個青年的一種尊貴的保證;感謝它:通過心靈的專注與生存的純潔,詩人即使在今天也還可能留在我們這個已經疏遠詩意的世界上。他就是這個詩人,他到嘴唇呼出最後一口氣也仍然是詩人,我們可以說,我們親眼見到過他,這就是對於我們的悲傷的惟一的安慰。

由於如此崇高,如此稀罕的事變,連悲傷都變成謙恭與哀嘆,它被淹沒在謝意中。於是我們不願哀嘆,而願從我們的悲傷中來頌揚他,正如人們向敞開的墳墓扔三次土塊告別一樣,但願語言的土塊也三次跟著他沉下去。我們願意以我們的過去的名義,以我們的眼前和尚在等待來臨的時間的名義感謝他。我們願意感謝他:

榮耀與崇敬歸於你,賴納·馬利亞·裡爾克,為了過去的緣故,它看見你通過謙恭與忍耐從狹隘的開端成長為偉大的完美——你是每個青年的一個楷模和每個未來藝術家的一個榜樣!

榮耀與崇敬歸於你,賴納·馬利亞·裡爾克,為了我們的眼前的緣故,你向它展示了最稀罕、最必然的東西,你向它又一次把詩人的畫像展示為一種真正的單一與純潔!

榮耀與崇敬歸於你,賴納·馬利亞·裡爾克,你這為永遠完成不了的語言大教堂勞動的虔誠的石匠,為了你對於不可到達境界之愛的緣故——榮耀與崇敬歸於你,為了你的詩與作品長存於這個德語所持續的整個時期!

(原題為《告別裡爾克》,斯特凡·茨威格作,綠原譯;原載於《世界文學》,轉自公眾號:世界文學WorldLiterature)

最好的裡爾克

作者: [奧地利] 萊內·馬利亞·裡爾克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譯者: [美]秀陶

出版時間: 2020-9

大地上的事情

(增訂版)

葦岸 著;馮秋子 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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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分為七輯,涵蓋了葦岸生前所寫的散文、隨筆、詩歌、譯文,其中有代表作《大地上的事情》、《一九九八 廿四節氣》(完整版)、《我與梭羅》《我的鄰居胡蜂》《去看白樺林》《我認識的海子》《鳥的建築》《美麗的嘉蔭》《放蜂人》《去看食指》……還有《葦岸生平及創作年表》、《葦岸作品的後續傳播》等。從不同方向,葦岸為我們描述了一個寬廣、深厚,紛繁、複雜的世界,自然和文明的交會,生存和死亡的搏擊,真實而絞痛的生活與思想記錄,印證了一個時代的足跡及其思想質地。葦岸經年累月體察和信守的大地道德精髓,與他短短一生之於文學和藝術、之於他深愛的大自然的深刻意識,和他忠實於內心誠實、樸直的實踐,傾力奉獻給了讀者。

本作品集由葦岸生前好友、散文家馮秋子選編,是迄今為止葦岸作品的完整版本。

葦岸日記(上中下)

葦岸 著;馮秋子 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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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就在我身旁:葦岸日記》(上中下)是葦岸從1986年到1999年所寫的日記,共分為十四輯。在日記中,葦岸為我們描繪了他眼中的一個廣闊、原始、安靜、溫柔的帶有自然屬性的世界,以及與他交往的不同時期的作家和他讀過的諸多文學作品等,內容豐富,語言質樸,從中可以一窺葦岸的精神世界。【即將出版】

董其昌傳

孫煒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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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藝術家楊先讓,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館長許傑聯袂推薦,著名藝術媒體人孫煒最新力作。一部個人傳,一部晚明史,解密董其昌罵名背後的真相。隨書饋贈 特製6款純宣紙精美藏書票。

最好的裡爾克

裡爾克 著;秀陶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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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裡爾克》是詩人秀陶所譯奧地利詩人裡爾克代表詩作選譯集。本選譯本之所以叫作《最好的裡爾克》,在於譯者譯筆嚴謹,音律韻腳安排講究,少有增減、切割、含混之處,讀來確屬各譯家中之上乘成品。書中所選的作品涵蓋詩人裡爾克主要作品和名篇,令人喜愛的裡氏作品少有漏掉。

江南舊聞錄:

故園歸夢長

朱學東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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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舊聞錄:故園歸夢長》是一本兼具社會學、民俗學史料和文獻研究價值的懷鄉思故之作,是作者朱學東對江南故鄉已經消失和正在消失的生活方式和場景的記錄和回憶。

大地書寫

趙雪松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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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書寫》是一本以散文隨筆和書畫藝術作品為基礎的跨界表達文本。在本書中,有觀物,有紀行,有懷舊,有新知,有讀書,有讀人……作者以敏銳的觀察、細緻的思考和豐富的情感,生動還原了我們居住環境中與大地精神相關的純樸心靈。

象語者

[南非]勞倫斯·安東尼

[英]格雷厄姆·斯彭斯 著

鄔明晶 張宇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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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原始森林裡大象感人至深的故事,與野生動物對話,詠嘆靈性之美。

著名作家,《與蟲在野》作者半夏:《象語者》的作者勞倫斯·安東尼說——「如果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有籠子,我希望是一個空空的籠子。」任何生命的身心靈都不應該被禁錮,它們都應該自在地徜徉在天地之間。

山林間

[意] 毛羅·科羅納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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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會登山的木雕家不是一個好的作家,毛羅·科羅納義大利圖書暢銷榜上榜力作,義大利版《瓦爾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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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丨楊先讓· 丨揚之水·定名與相知丨王學泰作品系列 「水滸」識小錄丨丨半夏·與蟲在野丨黑陶·「」 在閣樓獨聽萬物密語 | 馮秋子主編 丨燎原主編系列詩集 海子·神的故鄉鷹在言語 昌耀·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丨自然主義譯著系列 毛羅·科羅納 貂之舞 山林間 勞倫斯·安東尼 格雷厄姆·斯彭斯 象語者丨張清華·海德堡筆記丨龐餘亮·半個父親在疼丨聞中·吉檀迦利丨張銳鋒·卡夫卡謎題丨蕭耳· 錦灰堆美人計 櫻花亂丨計文君·化城喻 問津變丨於賡哲·唐開國丨朱夏妮·新來的人丨丨周曉楓散文系列·河山 收藏 斑紋丨聶曉華·生別離丨丨漢聲·松陽傳家丨蘇七七·光與真的旅途:電影筆記二十四則丨茅野裕城子·韓素音的月亮丨布魯諾·舒爾茨·鱷魚街丨埃德蒙·雅貝斯 門檻·沙丨江子·去林芝看桃花丨劉可牧·七千裡流亡丨更多純粹好書&相關資訊請查看公眾號下方菜單欄

原標題:《斯特凡·茨威格:裡爾克一而再地在純粹而徹底的意義上稱得起詩人這個名詞丨純粹閱讀》

閱讀原文

相關焦點

  • 講座|大詩人裡爾克與心理學、女性主義有何關聯
    ,都愛把他們無處申訴的痛苦寫給他,他都誠懇地答覆。夏超認為《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中的第一封信對那些在文學道路上剛剛起步的青年人最有指導意義,他當年就受到這封信的極大影響。最近一段時間,夏超在公司組織的讀書會上又重新讀了裡爾克的這本書,不同之處是這次採用心理學的視角。事實上,作為詩人的裡爾克也的確與心理學存在聯繫。
  • 海德格爾:裡爾克是一位貧困時代的詩人嗎?丨純粹閱讀
    我們旁的人必須學會傾聽這些詩人的道說,假使我們並不想僅僅出於存有者,通過分割存有者來計算時代,從而在這個時代裡矇混過關的話——這個時代由於隱藏存有而遮蔽著存有。那麼,越加嚴格的事情乃是,每個人只要走到他在指定給他的道路上所能達到的那麼遠,他便到達最遠的地方了。提出了「在貧困時代裡詩人何為」這個問題的那首哀歌的第三節,道出了支配貧困時代的詩人的法則:有一件事堅定不移;無論是在正午還是夜到夜半,永遠有一個尺度適用眾生。
  • 【好信品讀和分享】讀裡爾克《給青年詩人的信》有感 
    該書信集創作於1903年至1908年,是詩人裡爾克在他30歲左右時,寫給一位向他請教的青年詩人的回信,主要內容論及藝術、生活、職業、愛等青年最為關注的重點話題。   《給青年詩人的信》   詩人裡爾克在書中展示了他所認知的精神世界,表達了對世界和自我的看法,並深入挖掘恐懼、孤獨和愛在他生命中扮演的角色。
  • 帕斯捷爾納克:茨維塔耶娃住在法國,她也知道裡爾克,熱愛裡爾克
    但是,在這一意義深遠的巧合的折光中,在歡樂的眩惑中,我倒是願意認為,真理就存在於這折射之中,我的請求是有意義的,是會被應允的。為了誰?為什麼要這樣?這我無法道出。也許是為了一個詩人,這位詩人在永恆地編纂詩的內容,並在不同的時代變換不同的姓名。她叫瑪麗娜・伊萬諾夫娜・茨維塔耶娃,現居巴黎,19區,魯韋街8號。
  • 漢娜·阿倫特:裡爾克的《杜伊諾哀歌》
    裡爾克性情柔弱,精神卻最充溢,堪稱純粹意義上的詩人。裡爾克的詩上接浪漫派的傳統,下開現代派之先河,語言的創意和思想的深蘊,都達到了迄今未被後世詩人企及的境地。裡爾克出生於布拉格。少年時期五年的軍校生活使他的肉體和精神都備受摧殘。他具有女性的氣質,極度敏感、柔弱,狂熱而憂鬱。詩人二十歲離開故鄉,從此開始一生的流浪、沉思和寫作。早期的詩主要抒發個人的感受,纖巧華麗。
  • 裡爾克隨筆、書信及一首詩
    另外書中,馮至譯詩十八首詩、巜馮至論裡爾克》之前已讀過。馮至這篇,文筆優美得讓人屏息,試想,一個詩人欽慕者滿懷熱望地追隨另一位偉大詩人,他內心澎湃似萬物生,內在甦醒生長的力量促使他執筆寫下這些文字,怎能不動人?後面三篇是馮至與裡爾克邂逅的獨白介紹。有一篇有助於理解裡爾克的《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詩》。
  • 裡爾克|我如此喜歡凝望——裡爾克詩選
    湍急的摩道耳河之波      甚至也在問候赫拉德辛,     聖人們在橋上嚴肅地 向它看去。     更加新式的教堂鐘樓,仰望著,      全都望向聖維特主教座堂的尖頂,     恰如一群孩子望向     敬愛的父。
  • 裡爾克:一位悄然無聲的人
    我曾在布拉格老城偏靜的小街上,看見一家裡爾克餐廳,牆上有裡爾克的照片,門口有裡爾克的頭像,但事實上和裡爾克並無太大的關係,裡爾克與故鄉的聯繫遠不如同樣出生在布拉格的卡夫卡來得密切,當卡夫卡的頭像在布拉格隨處可見時,裡爾克卻幾乎在布拉格遁於無形。
  • 秀陶:誰譯的裡爾克最好?秀陶譯的!因為至少能叫人看得懂
    Pura 純粹Pura 誰譯的裡爾克最好?文/秀陶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讀裡爾克,先讀中文的,後來找英文的讀,最後才翻德文字典讀德文原版的。總體的心得是:讀中文翻譯的,最難懂,最莫名其妙。無論是名家的、大詩人的翻譯,選譯的或是全譯的,全部(我特別在此重重地重複一句,全部)都有錯譯,不負責任,自己沒有讀懂卻以不通不順的中文刊出,全然無聊!讀英譯本情形較好,但不時也有迷惘處。
  • 裡爾克《音樂》
    裡爾克相當認真地參加過招魂術的儀式活動。據記載,他曾通過一種巫器與一位神秘的女性進行思想交流。而在他的詩歌中也確有這樣的詩句:對裡爾克的這種興趣,曾經有過兩種解釋。一種解釋是他對招魂術的親近,是他用以培養和訓練自己的感受力的一種方式。另一種解釋是他對招魂術的熱情反映出他對自己的創造力出現衰竭徵兆的恐懼。後種解釋有一種傳記上的依據,每當裡爾克感到創作能力衰退時,他就把恢復的希望寄托在招魂術上。
  • 裡爾克《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
    此外,裡爾克還有日記體長篇小說《馬爾特手記》。1875年,裡爾克生於一個鐵路職員家庭。高中畢業後,在布拉格大學等校學習哲學、文學史和藝術史,此後曾在慕尼黑和柏林從事寫作。在文壇嶄露頭角後,裡爾克在國內、國外不停地遊歷。1915年一戰期間被徵入伍,服役於維也納戰事檔案館。1919年遷居瑞士,直到逝世。
  • 能夠為秋日代言的裡爾克,建議寫寫長信、林蔭遊蕩、擁抱孤獨
    文學報俄國畫家列奧尼德·帕斯捷爾納克(1862-1945,他是詩人帕斯捷爾納克的父親)繪製的裡爾克像夏日曾經很盛大。把你的陰影落在日規上,讓秋風颳過田野。今天夜讀,帶來詩人雷格提供的一把鑰匙。裡爾克難題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果硬要為20世紀的現代詩人排個座次,恐怕不少朋友會把冠軍獎盃送給奧地利詩人裡爾克吧。為他選一首最佳作品的話,多半會是廣為流傳的《豹》;頂多加上個《秋日》。
  • 純粹名家|邱振中:一位婦女說,是裡爾克的詩歌,讓自己在二戰時的德國集中營裡挺過來的
    茨維塔耶娃是20世紀上半葉蘇聯最重要的詩人之一。布羅茨基稱她是20世紀最重要的詩人。以前讀她翻譯過來的詩,沒有太深的印象,但是一讀這部傳記裡的詩歌以後,徹底改變了印象。只要是關心現代詩歌的人,此書必讀;關心傳統詩歌的人,也不妨讀一讀最偉大的現代詩歌。
  • 莎樂美,徵服了尼採、裡爾克的女人
    1885年,莎樂美的處女作《為上帝而戰》在德國出版,她用小說的形式探討了在失去對上帝的信仰後,「我們如何寬慰自己」。小說講述的是一個悲劇故事。主人公庫諾在莎樂美的筆下帶有尼採的某種英雄的力量,他在失去信仰後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肯定自己存在的意義,並用自由精神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為上帝而戰》得到了文學界的好評。
  • 布羅茨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說是一個先知式現象|純粹閱讀
    就錯綜複雜而言,其名詞常常自鳴得意地坐在句尾 、其主要力量不在於陳述而在於從句的俄語,是極其便利的 。這不是你們那 「不是/就是 」的分析性語言 ——這是 「儘管 」的語言 。如同一張鈔票換成零錢,每一個陳述的意念在俄語中立即蘑菇似的迅速擴散 ,發展成其對立面,而其句法最愛表達的莫過於懷疑和自貶 。
  • 託多羅夫 | 以生命作代價,不懈地走向完美
    裡爾克的命運是獨特的,而其中顯示的意義是普遍性的。從他公開發表的詩文和他的通信中透露出的信息具有某種普遍性:他不僅僅是剖析某個人,他面向所有讀者,過去的和將來的讀者——每個人依據他本身的經驗都能讀他的東西。
  • 《馮至譯文全集》:被學者和詩人光芒掩蓋的德語文學翻譯家
    他到德國留學讀到裡爾克的著作,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但是現在我因為內心的需要,我一字不苟地翻譯他致一位青年詩人的十封信。在這十封信裡我更親切地呼吸著一個偉大的詩人的氣息。我譯它出來,我赤誠地給中國的青年;我只恨我在20歲上下的時候無人把這樣好的東西翻譯給我。』讀裡爾克使他感到終於找到理想的詩,理想的散文,也看到理想的人生。裡爾克的一些話擊中他的要害,使他比較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缺陷。
  • 情動時寫詩,肅穆時著文,裡爾克一生都在試圖點燃藝術火焰
    不僅像卡夫卡、穆齊爾在西方現代小說中的突出地位已為世界公認,而且詩歌中的裡爾克、霍夫曼斯塔爾也是世界矚目的大詩人。而在我國,詩人裡爾克一如小說家卡夫卡在文壇都已家喻戶曉。但裡爾克不僅是詩人,而且是一名重要的散文家。他的這一身份長期以來由於他的詩人光輝相對強大,因而一定程度上被遮蔽了。但隨著他的聲名的廣泛傳播,他的散文的品位和價值也逐漸引起讀者重視。
  • 無料領讀|給青年詩人的信
    一本書讀完可能很快就忘乾淨了,《給青年詩人的信》裡爾克代表作裡爾克   著
  • 魯迅眼中堅韌的詩人翻譯家,深信困境時最有效的是工作而等待
    奧登在武漢的任何一個旅館裡的燈光下會「想起一個人」,這個「想起」使我感到意外地親切。第一因為我是中國人,中國的命運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分擔著;第二因為他所想起的那個人正是我10年來隨時都要打開來讀的一個詩人,裡爾克。我從這人的作品中得到過不少的啟發,他並且指示給我不少生活上應取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