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魚羚
「婚姻像一座圍城,外邊的人急著想要衝進來,裡邊的人卻想要衝出去。」錢鍾書《圍城》這句話好像是在講述著人情感的一種無可奈何,沒有步入婚姻的人總覺得婚姻是美好的,就因為種種原因無法走進來,心裡始終有著落寞與不甘,也想蠢蠢欲試。
而處在婚姻當中的人,因為在婚姻裡感覺到了一種束縛與壓抑,甚至窒息,所以又想像著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自由,或是與另外人結合起來的那一份自由與浪漫的情感。
今天起我試著去解讀《圍城》小說當中關於情感的部分。
01.遊輪當中一見如故,好似愛的容器打開,一下春光乍洩
方鴻漸在回國的路上,與遊船當中遇見了皮膚古銅色的鮑小姐,明知道人家有未婚夫卻還像個蜜蜂似地盯上去,也像是糖糕似的粘上人家。
而實際上對他來說,他並不是一個情場高手,懂得如何去撩妹子,在這之前他幾乎沒有戀愛的任何經歷,可是為何他這一次卻能夠如此一反常態,表現得像是一個戀愛高手呢?
在大學期間,方鴻漸因為早先已經與周家小姐有了姻緣——他們訂了婚約,所以看著其他人成雙成對的在林蔭下漫步,浪漫的手牽手,嘗著戀愛的甜蜜,他只能像是一個沒有得到棒棒糖的小孩委屈地咂咂嘴,卻沒有膽量去做任何的嘗試。
他也曾反抗過,用了過激的語言告訴他的家父方老先生說:
「邇來觸緒善感,歡寡愁殷,懷抱劇有秋氣。每攬鏡自照,神寒形削,清癯非壽者相。竊恐我躬不閱,周女士或將貽誤終身。尚望大人垂體下情,善為解鈴,毋小不忍而成終天之恨。」
他沒有直接說他不喜歡周家的女兒,而是說自己身體不好,恐怕耽誤了對方小姐的一生幸福,還希望父親能夠體察這樣的情感,放了他們兩個。
他的父親看到這樣的一封文縐縐的信,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根本沒有給他好話:
「吾不惜重資,命汝千裡負笈,汝埋頭攻讀之不暇,而有餘閒照鏡耶?汝非婦人女子,何須置鏡?惟梨園子弟,身為丈夫而對鏡顧影,為世所賤。吾不圖汝甫離膝下,已濡染惡習,可嘆可恨!且父母在,不言老,汝不善體高堂念遠之情,以死相嚇,喪心不孝,於斯而極!當是汝校男女同學,汝睹色起意,見異思遷;汝託詞悲秋,吾知汝實為懷春,難逃老夫洞鑑也。若執迷不悔,吾將停止寄款,命汝休學回家,明年與汝弟同時結婚。細思吾言,慎之切切!」
老父親沒有體察到他不樂意周家女兒的心思,卻反而在他的措辭上找字眼批評,罵他像個不學好的梨園之士,沒事兒照鏡子做什麼,如果不在外好好學習,不如回來與他的弟弟同時結婚。
本來是想推掉這門婚事,卻不料被老父親像一根繩子勒得更緊,還要早早地催婚,嚇得方鴻漸趕緊收斂,對父親說了一番好話,安慰一番,這才搪塞過去,從此不敢再提這種事,哪裡還有更大的反抗意見。
他再也沒有了戀愛的心思,於是只能撲進叔本華的哲學裡,套用了裡邊的一句話:
「世間哪有戀愛?壓根兒是生殖衝動。」
算是對自己在大學期間不談戀愛的一種遮掩。
本來就想著大學一畢業,就與周家的女兒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如此了了。
可是老天似乎對方鴻漸特別厚愛,想著他並沒有嘗過人間的戀愛經歷一樣,要給他一段兒不一樣的人生——周家的女兒因病去世。
當父親來信告訴他這一消息時,他如蒙赦般,像是在監獄的人重見了希望與光明,他又想像著要到外邊的世界,重新,或是開始起步尋找戀愛的浪漫。
可是因為畢竟這是自己的未婚妻去世,也不能過早地流露出欣喜之色,還是按照傳統的這種孝道,給了周家一封表達體憫孝順的慰唁長信。
沒想到失去愛女的周父看到這封信之後,竟然有了痛惜之感,覺得好像自己的女兒去世給了自己女婿一種多大的打擊,反而自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於是當下豪爽勁兒上來,連同當初的聘禮,這位老丈人給足了方鴻漸出國留學的費用。
既然拿上老丈人給的學習費用,也不好馬上開展一段戀情,更何況在國外人生地不熟,混了幾年日子,也沒有正兒八經去談一場戀愛。
於是在回國的遊輪上,一旦看到鮑小姐這樣秀色可餐誘人的模樣,加上鮑小姐善於誘惑人的把戲兒:
「方先生,你教我想起我的fiancé,你相貌和他像極了!」
方鴻漸一下子招架不住,就像是一個剛剛打開花蕊的花兒一樣,遇著了燦爛的陽光,一下子就將自己完全綻放了出來。
也像是脫韁的野馬,沒有之前的那種拘束壓抑,一下子將自己釋放得很開,仿佛自己就是一個見過世面的浪蕩公子一樣馬上放浪形骸。
方鴻漸由一個從未有過戀愛經歷的人,馬上變成了一個可以與一個相識才幾天的女子,共度良宵的浪漫哥兒。
而當他還沉浸在對這段感情的熱情與粘附的時候,那個久經情場的鮑小姐卻知道收斂,因為她也拿著自己年長15歲未婚夫供給的學費,去法國學習深造,要回歸家庭就要收斂,所以這樣的野食美味,對於方鴻漸,也只能說是自己算走了狗屎運,僅得一次而已。
而這一切恰恰又被一個女子看在眼裡。這個女子就是那個最初愛上方鴻漸的女士蘇文紈蘇小姐。
蘇文紈與方鴻漸在大學時是同學,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之間根本沒有交集,也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而在出國留學幾年裡也沒有什麼交往。
為何,恰恰是在遊輪上的短暫的這幾天,蘇小姐忽然心情大變,對方鴻漸有了興趣呢?
02.孤高清傲,卻猶如山間一朵花,並未得賞識,蘇小姐只能轉而求其次,降低自己的標準
環視一圈周圍人,粗俗的粗俗,鄙陋的鄙陋,更清高的自然攀不上,倒不如方鴻漸,眼前的這個自己還比較熟悉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情場經歷,反而顯得面目清秀,似乎可愛。
於是就像一個人在溺水中獲得了一根稻草,救命似的重要,蘇小姐不可遏制地愛上了方鴻漸。
即使她知道方鴻漸與鮑小姐兩個人之間齷齪的事情,她也絲毫並沒有放在心裡,只不過在表面上說了幾句諷刺的話而已,卻更令她覺得去喜歡面前的這個人,最起碼她覺得方鴻漸也是一個正當的男子,有著自己的七情六慾,自然的流露也未嘗不是好事,如果將來用在對自己的情感上,那不是又多了一層浪漫經驗嗎?
果不其然,當鮑小姐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挽著自己禿頭的未婚夫走出人們的視野時,蘇小姐早已忘了這件事情,她大方得很,五六天之內絕不再提鮑小姐。
實際上,在她身形消瘦甚至有點乾澀的身體裡,她的內心也依然有一種春意的萌動,也是希望有一個可以很浪漫的人來愛著她,所以男人的那些鬼把戲只要用在自己身上,她也是喜歡的。
所以方鴻漸把一天的安排全部悉數說給蘇小姐聽的時候,她的內心真是心花怒放。
蘇小姐道:「我要找家剃頭店洗頭髮去,你肯陪麼?」鴻漸道:「妙極了!我正要去理髮。咱們理完髮,擺渡到香港上山瞧瞧,下了山我請你吃飯,飯後到淺水灣喝茶,晚上看電影,好不好?」蘇小姐笑道:「方先生,你想得真周到!一天的事全計劃好了。」
方鴻漸的熟練老道令服侍他吃飯的阿劉,都未免覺得吃驚,甚至不恥,用唾沫吐了他一口。
而對於方鴻漸來說,這只不過是自己戀愛的開始,雖然並不確切知道是哪一個人,但這種美妙的感覺,他還是要去嘗試一下的。
而就是這一次的交往,給了蘇小姐很大的信心,也給了她許多的心理暗示,她仿佛覺得有了他們這一層比較親近的關係之後,方鴻漸就可以算是她的半個自己人了。
《圍城》的這一章節當中給了方鴻漸三個女人,一個是未曾謀面的已故未婚妻,一個是萍水相逢的露水鴛鴦鮑小姐。一個是與自己大學同學的蘇小姐。
這三個女人分別代表了方鴻漸的三段情感經歷:
一個是包辦婚姻之下,個人沒有半點的參與之感,完全是被動的,形同鳥籠裡的鳥兒,有窒息之感,卻無自由。
一個如同剛從籠子裡出來的自由之鳥,歡快地遇見一個毛色好看的同類,便極盡親切之感。因為無所顧忌不用擔心被熟人看見,或是被人嚼舌根子,便可以瀟灑坦然做自己,所以盡情撒歡兒,放浪形骸。
一個是如同每天進進出出,總是遇見對面的一個商鋪一樣的熟悉,卻毫無新鮮感的同類。做一些表面功夫逢場作戲,表現一下自己的紳士形象,或許還可以完全應付得來的,但是否能夠真正走入心裡,他心底裡也完全沒有譜,甚至可以說他壓根一開始就覺得他們兩個是平行線。
對於方鴻漸來說,這是自己情感世界的一種探索過程,而對蘇小姐來說,其實恰恰是一種悲劇的開始。
感情的不對等就在於你不知道對方的心思是怎樣的,只通過表面的一些現象就要去判定他人的內心,遲早是要吃虧上當的。
而且感情的美妙之處也就在於,你不能夠一眼看去對方的心裡,你只能憑著自己的感覺去行事,也只能憑著自己內心的衝動,一個人的想法去表現自己,或是展露自己的脆弱無暇,或是表現自己的幼稚可笑。
方鴻漸與蘇小姐他們在對待感情上都只是剛剛去體驗,所以帶著自己的主觀色彩,哪怕只是萍水相逢,方鴻漸在鮑小姐跟前也是露了怯的。而蘇小姐卻以一種執著和韌勁兒,在方鴻漸跟前一樣袒露著自己的缺點與不足。
而這對於兩個大齡社會青年來說,這種戀愛的青澀嘗試是在所難免的。不管怎麼說,他們兩個人都邁出了這一步。
只是愛情是個奇妙的東西,它有時候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它要的是感覺,要的是看對眼。
那麼誰才是方鴻漸看對眼的那個人呢?下一章節當中我們再詳細分析,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