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是被二郎先生拽著前進的
這是種看不見的羈絆
活著的話總有一天會追得上他的
要是死掉的話我就再也追不上了
他會漸漸離我遠去。」
——早乙女哲哉 70歲
日本料理界當今兩位被封神的料理人,在各自擅長的領域中從未停歇過前行的腳步。他們站在只有彼此才能了解的味覺世界裡,無聲地較量了三十年。
壽司之神小野二郎和天婦羅之神早乙女哲哉,二人雖相差二十歲,卻都將彼此視為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與競爭對手。
因為有著對方的存在,他們在三十年間不停苛求鑽研自身的技藝,將和食中兩種最基礎的料理推向了極致化。
▵二人經過幾十年的鑽研
將食材與技藝都發揮到極致的兩套料理
「就算是誰都做不到的事情,也去試試吧。這是思想和思想的鬥爭」。年齡與經驗上的差距並未影響早乙女多年來追逐著二郎的堅定。「絕對要超過他讓他瞧瞧」,這個想法成為了早乙女三十年來最大的動力。
已過鮐背之年的小野面對著年事亦高的對手,也渴望著時間。「不管什麼時候,都想互相較個高下」。
互相尊敬也互不服輸的兩位料理人,曾立下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兩人之間的約定。
三十年前,出身不同,境遇亦相差甚遠的兩人偶然地相遇了。聽說了有位炸天婦羅很不錯的職人後,小野在休息日造訪了早乙女的店。
無論如何料理都除不去特殊臭味的穴子(又名鯰魚),在早乙女的天婦羅中不僅沒有臭味,還突出了原本食材的香味。小野對此大為驚嘆,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早乙女之後也回訪了小野。他驚異地發現,每次他造訪小野的店,小野的手藝較前一次都有了進步。每次嘗小野的代表作窩斑鰶壽司,味道的深度都會增加。
「從不會下降,只會不斷提升。」
雖然壽司與天婦羅完全不同,但二人在引出食材本味這一點上卻找到了共鳴。對彼此味覺的認同,變成了真格的較量。
從此兩人便不斷互相來往對方的店。從不交流,僅僅是品嘗,回去後便繼續鑽研自己的料理。
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能最清楚看清主廚手法的角度的座位,三十年從未改變位置。而每一次互訪,都宛如一場旁人無法察覺的,無聲的戰鬥。
不時會被對方的手藝折服,不時會做出驚豔的一道料理想讓對方折服。
不僅是表面能看見的技藝與手法,對於食材的挑剔與細緻,二人年復一年對美食極致的追求,令旁人至今仍無法達到他們的高度。
▵新鮮的章魚用手揉搓一個小時切斷纖維
蝦在捏壽司之前才煮熟
早乙女在炸天婦羅的過程中,總是屏氣凝神地計算著,根據不同食材決定所需的時間,精細到連呼吸都會影響節奏。
一刻也未放鬆過精神,隨時準備著與對方一決勝負。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尊敬著的兩位職人,無聲地相伴著度過了漫長的時光。
十年前的某一天,一個轉折點的突然到來改變了這段關係。小野因病痛倒下,並有意引退。為了激勵二郎的早乙女,決定與他定下某個約定。
「我要幹到130歲,老爺子你也一定要幹到100歲啊」
「為了不輸給他,我不得不努力才行啊。」幾乎沒有過交流的兩人,因著一個約定,繼續無聲地較量了十年。
然而衰老依舊侵襲著已經年邁的兩人。小野原本一握成型的壽司,如今也有捏了好幾下仍然松塌的失誤的時候。
自從發病之後,心臟變得容易疼痛起來,小野不得不逐漸減少工作。將白天的工作交給弟子,自己在家靜養。原本想用這雙手捏壽司到100歲的理想也逐漸遠去。
無形的壓力正煎熬著他。
此時的早乙女早已被稱作天婦羅第一人,卻仍然堅持去小野的店裡吃壽司。「雖然(小野不在)有些寂寞,但這已經是養成了的習慣了。」
若是對方先走一步,他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會變得愈來愈高大,變得再也無法超越,因此希望他永遠能夠健康。一直笑著的老人說完這番話,終於忍不住扭頭抹去眼淚。
為了讓最敬重的對手恢復元氣,早乙女給小野寫了一封信,希望能見上一面單獨好好聊聊。兩位和食之神,在相遇的第三十年,終於真正意義上地坐在一起進行了對話。
來年春天。櫻花再次盛放之時,小野回到了他最愛的料理臺前。
病情雖還未完全好轉,但他已改變了想法。手不夠靈活就多捏一會兒,手幹得太快就多溼潤幾次。只要還能夠做,就會一直做下去。
一人料理,一人品嘗。兩人之間無聲的對話又開始了。
在料理臺前不發一語,似乎永遠劍拔弩張的二人,只有在面對著採訪的鏡頭時,才會笑著開起彼此的玩笑。
一個齊莊中正,一個神行瀟灑。窮盡一生磨鍊技能,不停互相切磋追逐著對方的兩位和食之神,在這條追尋極致的路上,在如何看待自己的終點時,兩人竟也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我的夢想,是在工作時突然倒下然後死去。最後的一貫應該是窩斑鰶吧」,
「那我應該會倒在油鍋裡吧,說不定真的會成為傳說中的天婦羅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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