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這個是變異的獼猴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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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期推薦作品
小說簡介:
一位穿越者,來到19世紀中期的法蘭西。以其勇氣和智慧,不畏艱難,不懼坎坷,最終達到榮光彼岸的故事。
對朋友以鮮花相贈,對敵人以利劍相迎;
這就是,歷經磨難仍傲立世間的法蘭西!
這就是,榮光之所庇耀的法蘭西!
自定義標籤:「古代 奇遇 穿越 巔峰 重生」
最新章節:第一百零二章 舉手之勞與傳道解惑
更新時間:2016-01-27
總字數:276萬字
第一章 密會
1847年的仲夏,一個平常的傍晚,巴黎如同平常一樣悶熱不堪。這座歐洲最大的都市之一,此時已經聚集了龐大的人口,因而每到夏天,就會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悶熱感。
有錢有勢的貴族和布爾喬亞們,此時紛紛選擇去鄉間別墅和加萊海岸邊消夏;沒那麼有錢的下層階級們,則只好去布洛涅森林一帶閒逛——此時的巴黎,還沒有開始後來第二帝國時代由歐仁-奧斯曼男爵所主持的大規模整修,可供人們遊樂消暑的地方少得令人驚奇。
然而,在這個絕不會聚會好時點的時點,仍有一群人,在一間昏暗的房間當中,圍著一張桌子聚在了一起。
他們是在閒聊嗎?如果有旁觀者能夠走到這張桌子旁邊,就會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桌子上擺著一大摞的籌碼以及法郎現金。
在如此明顯的證據面前,旁觀者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這些人正在參與一場地下賭局。
「這裡真是熱啊。」儘管已經脫去了外衣,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襯衣,夏爾-德-特雷維爾仍然覺得燥熱不堪,一邊用手擦汗一邊抱怨。「我們就不能換個地方嗎?」
「哦,我的朋友,忍忍吧,我倒也想去弗拉斯卡迪。」一個年輕人在旁邊搭了腔,「可是總得能去啊。」
他的打趣引起了一陣沉悶的鬨笑。
弗拉斯卡迪賭場曾經是巴黎、乃至全歐洲最出眾最奢華的賭場,來自歐洲各地的大賭客們曾經蜂擁而至,然而,在1837年底,為了「拯救法蘭西人民不至於沉溺到無可救藥的惡習當中」,可敬的法蘭西政府頒布法令,在巴黎及全國範圍內封禁所有賭場。於是平素車水馬龍、賭場林立的黎士留大街也隨之變得冷清了不少,如今大家也只能在口口相傳中追憶那些揮金如土的大場面。。
然而,跟政府其他所有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的法律一樣,這條法律完全無法起到效果——人民想要墮落的願望通常是不可阻擋的——只是在巴黎各地催生了一個個地下賭場,這些賭場大多沒有良好的設施,而且失火、盜竊、兇殺等等惡性案件時常發生——好吧,其實在法蘭西政府看來這倒沒什麼,只是原本政府從賭場那裡能得到的高額稅款也就此付諸東流卻讓人頗為心痛。
理想主義法律被執行之後,人們總是能得到這樣的結果。
「那又怎麼樣,橫豎我們又不是真的在賭錢,」夏爾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好吧,該進入正題了吧,早點完事,這鬼地方多呆一刻都讓人多難受一分。」
他說完之後,房間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人人正襟危坐,等待著正戲的到來。
沒錯,這群人其實並不是在賭錢。
看著幾位年輕人充滿激情躍躍欲試的眼神,坐在中間的一位中年人不禁笑了。他面孔稜角分明,時間雖然在上面刻上了幾道印痕卻沒有將裡面的精氣消磨乾淨。他身形健壯,看上去孔武有力且剛毅過人。而從他筆直的坐姿來看,他肯定曾有過行伍經歷。
「好吧,我們的年輕人可真是等不及了呢。好吧,我也不多浪費時間了……」接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這是魯埃先生所傳過來的消息……」
所有人精神一振,之前讓人煩躁不堪的悶熱一下子似乎完全消失不見。在昏暗的燭光下,這些人的面孔有一種奇特的光輝。
歐仁-魯埃(eugène-rouher),鐵桿的波拿巴擁護者,是法國波拿巴分子們當仁不讓的精神領袖。
那麼這次聚會的真正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波拿巴分子在借賭博的名義私下串聯,至於這到底是正義的密會還是邪惡的密謀,依照大家不同的立場,就會有不同的見解了。
「現法國政府的措施越來越不得人心,巴黎市民反對它,原本支持它的人也對它越來越灰心失望。根據目前形勢,我們判斷路易-菲利普的統治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了,只需要再加上一把勁,他那可笑的王朝就將倒塌……」中年人藉助著昏暗的燭光慢慢念著,「而這個時間點,就在最近的一段時間內。種種跡象表明,我們一直為之奮鬥不休的事業很快就將事競其成……而為了這一天能夠儘早到來,我懇請你們,遵循持信人卡裡昂先生的暫時調遣……」
念到這裡之後,他停了下來,然後將信遞給了旁邊的人。在傳閱了一圈之後,密件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裡。
很美的語句,可惜毫無意義。
「瑪裡埃先生,具體措施呢?我們總不會憑藉幾句話漂亮話就能成事吧?」一個與會者帶著疑惑問。
中年人不慌不忙地將密件用燭火燒光,然後才開口。
「具體措施當然不會明文寫上,你們只需要聽從我的調遣就可以了。」
密謀當然是越少人知道全貌越好,其他人只負責執行各自的任務,這樣即使失敗或者暴露了也不至於讓整個計劃毀於一旦。
其他與會者互相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紛紛點了點頭。
「好吧,請您指派任務吧。」
「賽雷昂先生,您繼續負責報社,繼續對民眾進行煽動,並且做好準備,必要時我們需要大量印製傳單。」中年人開始指派任務了。
「好的。」一個與會者應了下來。
「佩羅特先生。」中年人又點了個名字。
一個與會者點了點頭。
「您在巴黎衛戍部隊裡能夠拉到多少人?」
與會者沉吟了片刻。「我只能保證我一部分部下的忠誠。」
「那您就該加把勁了。」中年人回答。「時間可不等人啊。」
接著中年人瑪裡埃一個個點出名字指派任務,而其他的與會者也紛紛應諾。
「特雷維爾先生。」卡裡昂又說出來一個名字。
「德-特雷維爾先生。」原先和夏爾打趣的那個年輕人突然插話,叫出了夏爾的整個姓氏,再度引起了一陣沉悶的輕笑。
夏爾-德-特雷維爾對這種尷尬不以為忤,輕鬆地笑了笑,「好吧,請說吧。」
夏爾-德-特雷維爾(charles-de-tréville),全名夏爾-萊昂斯-維克託-德-特雷維爾(charles-léonce-victor-de-tréville),從德這個標綴就能看出,他是個法國貴族之後,而特雷維爾這個姓氏更加有名,其先祖能追溯到波旁王朝開始之前的瓦盧瓦王朝。
按理說,這種出身應該是根正苗白的反動腐朽階級,標準的反派人物,革命黨人與生俱來的的邪惡劊子手。然而,此刻的夏爾卻堂而皇之地參與到波拿巴黨人的密謀當中——這與其說是命運的奇特安排,還不如說是法蘭西那玄妙歷史所慣常開的惡毒玩笑。
「德-特雷維爾先生。」中年人瑪裡埃從善如流,更正了自己的稱呼,「給您的任務非常簡單,我們僅僅需要您的祖父在關鍵時刻收到我們的訊息之後站出來就可以了,當然,如果他能夠將他的兄長也拉過來那就更好了。」
「我祖父的事情盡可放心,如果沒有他我也無法和諸位同坐一室了,」夏爾冷靜地回答,「但是我的那位堂爺爺特雷維爾公爵,我想我們不用寄太多希望,正如您所知道的,他和達爾馬提亞公爵以及布羅伊公爵相交甚密,恐怕對把我們送進大芝麻萊監獄更感興趣。」
現任法蘭西首相達爾馬提亞公爵,也就是前帝國時代的陸軍元帥蘇爾特,雖然是拿破崙皇帝賜予他元帥軍銜、公爵爵位以及榮華富貴,但是在這位曾經的至尊倒臺之後,他卻輕輕鬆鬆地向復闢的波旁王室投誠了,躲過了波旁王朝對舊帝國權貴的清算。而到1830年七月革命之時,他又輕輕鬆鬆地站到了奧爾良公爵一方,一路加官進爵最後成為了法蘭西首相,也就是現在波拿巴黨人死硬的對頭——不得不說,這又是一個法蘭西那玄妙歷史所慣常開的惡毒玩笑。
而曾在1835年出任過法蘭西首相的維克多-德-布羅伊公爵就更加了,他的父親夏爾-路易-德-布羅伊在大革命時代被送上了斷頭臺,他雖然後來向拿破崙皇帝低了頭以求回到法國,但是復闢之後他一直反感波拿巴分子。
而1837年建成的,專門關死刑犯和苦役犯的大芝麻萊監獄,更加是密謀分子們談之色變的對象。
「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就按原計劃行事。」瑪裡埃極快地應了一聲,看來他也沒對拉攏特雷維爾公爵一事抱有什麼期待。
接著,他繼續對另外幾個人口授機宜,在他說完之後,密謀者們又重新恢復到了剛才略微散漫的氣氛當中,不停地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諸位,既然我們都已經明白了我們要幹什麼,那麼事不宜遲……」看到自己要傳達的事情已經說完,主持密會的瑪裡埃先生準備宣布散會了。
「砰!」「砰!」
突然地幾聲槍響傳入到房間內。
「有人來了嗎?!」
房間內所有人都瞬間震駭了,幾乎人人都同時將手伸進了懷裡,連夏爾也不例外。
只有瑪裡埃還保持著一定的鎮靜,他側耳傾聽著槍聲,然後慢慢抬起手來制止住了慌亂的眾人。「槍聲正離我們越來越遠,看來並不是針對我們的,先生們,鎮定點兒。」
慌亂慢慢地消退,人們回復了平靜,把手重新從懷裡伸了出來。
「好的,我宣布,散會!」他將手重新放下。
隨著他的話音,密謀者們從密道溜走,然後紛紛四散離開,房間回復了平常的寂靜。
第二章 特雷維爾侯爵家
夏爾-德-特雷維爾從密道出來時,天色已經接近全黑了,遠處傳來的槍聲仍舊不絕。他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躡手躡腳地沿著建築的陰影慢慢前行,直到拐進了一條小巷,看見自己的那輛輕型兩輪馬車仍舊安安穩穩地停在那裡時,他才在心裡舒了口氣。
「雅克?」他輕輕喊了一聲。
聽到了他的召喚,一直坐在駕馭位置的頭髮花白的馬車夫忙看向出聲的方向,已經布滿皺紋的臉堆積出驚喜的表情。「先生!您沒事吧!」
槍聲仍舊在不停傳來,交火已經持續不短的時間了。
「我沒事,」夏爾隨口回答,「倒是你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是警察在圍剿盜匪嗎?還是又那裡又發生了暴亂?簡直搞得跟特朗斯諾南大街似的?」
【1834年共和黨人在巴黎發動暴動,被政府派三個旅軍隊入城鎮壓,激烈交火中特朗斯諾南大街遭到血洗。】
「我一直遵照您的吩咐在這裡等候,然後剛才那邊就響起了槍聲……」他側頭看向交火的方向,「剛才還在為您擔心吶……」
看來他也什麼不知道。
「好吧,管他呢,我們走吧。」心裡有鬼的夏爾不敢在此地久留,催促對方趕緊開動。
「好的,您坐穩了!」雅克和他的心情同樣急迫,連忙揮鞭驅動馬匹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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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裡的夏爾,微微閉著眼睛看似在休息,然而他的思緒卻飄到了遠方。
他是一個穿越者,一個從21世紀的中國穿越到19世紀的法蘭西的時空旅者。
在原本的時空,他是一個孤兒,依靠政府和親戚們的關懷慢慢長大,最後上完大學找了工作,像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一樣生活著。
具體是怎麼穿越過來的他也說不清楚,他就好像是一覺睡醒一樣,某天突然發現自己以嬰兒身份降生到這個世界,重啟了新的一生。
剛開始,夏爾還有點不適應,無法接受現實。
但是隨著年歲的流逝,夏爾漸漸地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接受了自己新的家人,以新的身份開始了自己新的徵程。
現在,除了極少幾個不為人知的方面以外,他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時代。更以自己之前一生難以想像的積極態度面對著新的生活。
因為,在這裡,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必須為之奮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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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密謀者的聚會地點是在巴黎第十七區的巴提諾格裡斯大街,馬車以極快的速度驅入了旁邊的克裡希大街,直到穿過克裡希廣場駛入第八區,感覺已經進入了安全地帶後,馬車才放慢了速度。
緊接著馬車左衝右突穿過鱗次櫛比的街巷,來到了協和廣場——也就是舊王朝時代的路易十五廣場,也即是大革命時代的革命廣場。
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還有革命領袖羅伯斯庇爾等等這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就是在這裡於萬眾歡呼當中被押上斷頭臺的。當然,犧牲品中也有夏爾的「先祖」,前代的特雷維爾公爵。
馬車繼續從廣場的邊緣行駛,然後通過協和橋——由於要過橋的車輛非常多,所以耗費了一些時間——然後越過了塞納河,到達了左岸。
馬車接著進入了巴黎第六區——也就是人們經常所說的聖日耳曼區——的邊緣。在波旁王朝崩塌,法蘭西的政治中心從凡爾賽宮遷移到巴黎城之後,法國的達官貴人們也慢慢向巴黎集中。
由於市中心區域人口繁盛,商販眾多,無論何朝何代,貴族和總是試圖模仿貴族的豪富人家,總是會盡其所能地將其宅邸建在遠離人口密集的地區。因此,這些貴人們也就紛紛將自己的宅邸建在當時還不是那麼興盛的塞納河左岸,慢慢地聖日耳曼區就成了法國權貴的聚居之地。
馬車小心地在各個或精緻或輝煌的公館宅邸間穿行,最後來到了其邊緣地帶的一幢小公館前停下,待得門房將大門拉開之後,直接駛入,在階前玻璃棚下停住,放下踏腳。
這裡就是德-特雷維爾老侯爵的府邸。
夏爾終於放下了心來,他走下馬車,然後走上臺階,跨過已經打開了的玻璃門直接走進了宅邸之內。
這就是他的家,他在此出生在此長大的家。
一類客廳的布置是典型的帝國時代風格,在舊日那個時代曾經輝煌一時,然而和那個拿破崙帝國一樣,在時間的衝刷之下,它已經慢慢褪色。
紅色的綢窗簾,給太陽曬成了紫色,縐褶快要磨破;在一樓到二樓上房的樓梯上有金漆的欄杆,然而大片的漆已經有點點剝落而露出原本白木的底色;客廳鋪有大紅的毯子,然而地毯的顏色已經褪地差不多了,變成了一種說不出的粉紅色;家具上的金漆也已經有片片剝落,花綢面子露出點點經緯:
用一句話來概括的話就是:這座府邸在三十年前曾經輝煌一時,然後只停留在三十年前。
之所以如此,要從這座宅邸的主人,德-特雷維爾老侯爵先生的際遇說起。
特雷維爾家族在舊王朝時代曾經烜赫一時,上代的特雷維爾公爵一直是凡爾賽裡的寵臣。在1789年,大革命的風暴開始掃蕩整個法蘭西,在普遍的對貴族的清算氣氛當中,特雷維爾公爵也順理成章地上了斷頭臺。
他有兩個兒子,都逃亡到德意志,成為法蘭西的流亡貴族。長子菲利普承襲了公爵爵位,繼續侍奉在波旁王族身邊,成為普羅旺斯伯爵(也就是後來的國王路易十八)的親信。
而他的次子,名叫維克託。
在1802年,當時還是第一執政的拿破崙頒布敕令,宣布赦免那些因種種原因而流亡國外的貴族們,1804年12月2日這位至尊正式加冕之後,此類敕令一再發布。身為前代特雷維爾公爵次子的維克託,在經過多年的外國流亡生活之後,於1805年返回法國。
眾所周知,拿破崙皇帝對從外國返回、恭敬臣服於他的舊貴族一向是相當寬宏大量的——尤其是那些名門世家。他慷慨地優待了維克託,並且滿足了維克託從軍的願望。
由於時間的問題,維克託並沒有來得及趕上1805年底使得拿破崙登峰造極的奧斯特裡茨戰役,無法親眼看到俄國沙皇和奧地利皇帝求和的窘態,但是在1806年的耶拿和奧爾斯塔特戰役中,身為騎兵軍官的維克託奮勇衝殺,帶領部下在北德意志大平原上衝垮了普魯士軍隊,一路殺進了柏林,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獎和晉升,「勇敢的特雷維爾」也由此在帝國出了名。在後面帝國於奧地利和俄羅斯的戰爭當中,維克託也屢建功勳,最後被皇帝提拔為將軍。
皇帝對自己的有功之臣通常是絲毫不吝惜封賞的,他重新封維克託為帝國的侯爵,並且給予了其他各種榮譽和大量的金錢資助——這座宅邸,就是維克託用皇帝的賞賜購置的,在舊帝國時代,侯爵曾經常在此宴請客人,成為帝國上流社會的一個著名交際地點。甚至有傳言,託斯卡納女大公(即拿破崙的長妹埃莉薩)也曾駕幸過這裡。
然而,在1815年帝國崩塌之後,盛景再也不復重現。
波旁王朝復闢之後,維克託和其他重新反正,再度向國王陛下彎腰的歸國貴族不同,他拒絕向路易國王低頭乞求寬恕,反而繼續表現他對舊帝國和皇帝的懷戀。因此,他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冷遇,成為了半薪軍官的一員。
【波旁王朝復闢後,拿破崙時代的軍官基本都被清退,而且只能領取半薪。】
如果說降薪算是威脅到了特雷維爾家的家業的話,那麼投閒置散就是對侯爵家的致命一擊了——後來的法國政府,無論是波旁法國還是七月王朝,無論是對西班牙還是對北非出兵,都沒有給侯爵以任何機會,因此他也無法通過掙外快來補貼家用(1823年波旁法國出兵幹涉了西班牙王位動亂,後佔領馬德裡。而對北非的拓殖一直是幾十年來法國政府一貫不變的政策),所以侯爵家的衰敗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然而,不論是興盛還是衰敗,是輝煌還是隕落,這裡依舊是夏爾的家,這一點是永遠不變的。
最近已經年老體衰的侯爵一向早睡,夏爾為了不打攪到老人的睡眠放輕了自己的腳步,打算先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
然而……
「啊哈,我們的好漢夏爾總算回來了啊!」
突兀的大聲呼喊讓夏爾瞬間愣了一下,然後聽出了說話人是誰之後他又鬆了口氣。
侯爵從他的房間走了出來,經過走廊走到二樓的樓梯口,神情和藹地看著臺階下的孫兒。
「爺爺,您怎麼……」夏爾仰頭看著自己的祖父。
已經年過六旬的侯爵頭髮早已花白,但仍然被精緻地梳理分開;雖然臉上有了不少褶皺,但是稜角仍舊頗為剛直,殘留有年輕時候美男子的痕跡的。最讓人能留下印象的,就是那雙充滿活力和熱情的眼睛,夏爾一直認為這雙眼中所保留的激情甚至不會少過一個青年男子。
而此刻,這雙眼睛正包含著慈愛凝視著他。
「人一旦到了這個年紀,就不容易睡得著了。你回來搞得這麼大動靜,早就把我吵醒了。」口吻雖貌似抱怨,但是其中卻飽含那種老年人對子孫的深情。但很快,眼光又重新嚴肅起來,「怎麼樣,你那邊?一切都還順利嗎?」
「嗯……」夏爾遲疑了片刻,然後才回答,「還算是順利吧。」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侯爵敏銳地感受到了夏爾的片刻遲疑,連忙追問。
夏爾本來不想將這種枝節告訴老人,給其增加不必要的擔心的,但是既然侯爵已經追問,他還是決定全盤託出。「會議還算順利,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狀況。但是,在我們開會的地點附近,發生了槍戰……」
老侯爵挑了挑眉。
「事情是在……」夏爾正欲解釋,老人突然打斷了他。
「你剛剛才回來,先喝口水,吃點東西,再休息一下,等下到我的房間裡詳細談談今天的事!」他丟下了自己的吩咐,然後慢慢地沿著走廊回到自己的臥室。
「好的。」夏爾點點頭,心裡一陣感激。
在吃了頓飯之後,夏爾以學童去見老師交作業的心情和氣概,敲響了侯爵臥室的門。
第三章 祖孫對話
得到了老侯爵的許可之後,夏爾打開了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臥室的陳設出奇地簡單,沒有什麼特別的陳設,只有牆壁邊有幾個掉漆的柜子,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床,柚木製的床頭柜上點著一盞油燈,正放射出昏暗的光線。
靠著床背半躺著的老人看著夏爾,然後抬起手來指著床邊示意,「我的孫兒,坐那兒,給老維克託好好說說……」
夏爾將今天的經歷和密會內容詳詳細細地跟侯爵講明了,包括後來的槍戰。
老侯爵聽著他的講述一直沒有插話,只是微微皺緊的眉頭顯示他一直在思考。
「這麼說來,後來的意外與你們無關了?」
「就我個人所見,應該是如此。」夏爾點點頭。「巴黎最近一直都不太平,恐怕是警察在追捕盜匪吧。」
出於安全考慮,波拿巴分子召開密會的時候一向是選擇人流較大且普遍窮困的貧民區,比如這次的第十七區,而這種地方一向魚龍混雜盜匪橫行,發生這種事倒也不算特別奇怪。
老侯爵雖然也和夏爾抱持著一樣的看法,但是出於老人特有的謹慎,他還是繼續追問了很多細節才放下心來。
接著,老人輕輕地搓了搓手,然後將右手送上額頭,輕輕撫弄了一下短髮——雖然表情上還是古井無波,但是這些動作在親暱的人面前還是暴露了他的激動。
「所以,這次他們已經決定要動手了?」
「我想就快了。」夏爾點點頭。「現在的王朝政府絲毫不得人心。」
「這個政府從第一天開始就不得人心,」老人冷冷地回答,「然而它依舊活到了現在,一個政權能不能存活下去不在於它多得人心,而是在於它能多使人畏懼,法蘭西只喜歡能用鞭子抽她的政府。」
夏爾被老人的尖刻評論給說得滯澀了一下。
老侯爵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我同意那邊的看法,現在確實是個大好時機!波旁家的旁系小子(指身為波旁王室旁系奧爾良系出身的現國王路易-菲利普)現在已經沒有多少精力來照看他費盡心機得到的法蘭西了,而蘇爾特那個壞種現在也老得不行了——沒有這個壞種,我們早就把國王又趕到德意志去了!他們的後面還有誰呢?還有誰能支撐這個政權呢?」
夏爾又點頭附和祖父的說法。
「現在那些高踞法蘭西頂端的人,他們和那個時代一樣看不起出身微寒的大臣,自己卻又生不出足以當大臣的孩子來,等到事到臨頭了又想著化妝成娘們逃跑!」侯爵尖刻地評論。「法蘭西的衰敗就是從他們開始的。」
【指身為路易十六最寵信的大臣之一的蒙莫蘭伯爵,曾任外交部長,在1792年化裝成女性試圖脫逃被捕,9月被送上斷頭臺,不久後他的族兄,蒙莫蘭家族族長蒙莫蘭侯爵同被送上斷頭臺】
這話說得簡直就和1789年的革命者一樣!難以想像居然是名門貴族之後說出來的。多年來被人打壓投閒置散的憤恨,在此刻表露無遺。
出於多年來鬱郁不得志的憤懣,特雷維爾侯爵在某些話題上總是言辭火爆,態度激烈。他的這些言行雖然在波拿巴黨人中一向極得喝彩,然而在帝國倒臺後的法國當權者們看來肯定就是大逆不道,從而更加堅定了打壓他的意志。
夏爾任由自己的祖父發洩,只是用溫和的眼神看著侯爵,輕輕抓住他的手。
一直在尖刻嘲諷現政權的老人,突然換了一種和善的眼神看著夏爾,他那光潔紅潤的大臉上露出和善而又嚴肅的神情。
「不過,我的孫兒,你和他們不一樣,我可以跟天主擔保,你是法蘭西最優秀的年輕人。」
被至親這樣誇讚,就連夏爾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旁人都說我這是自誇,呸!老維克託從不誇大其詞,你有學識有教養,又有做大事的意志,全法蘭西能找得到幾個?」
「爺爺……」夏爾終於頂不住了,臉都有些發紅。
「好吧好吧,」侯爵也笑了,「我的孫兒,你今年多大了?」
夏爾被老人的話題突變搞得有些驚詫,過了片刻才回答,「20歲了。」
「20年了啊……居然已經過了二十年了!」老人長嘆了一聲,「你小時候圍在我腳邊亂爬的樣子卻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
接著侯爵抽起了手然後輕輕撫摸自己孫兒的臉,「現在已經有姑娘迷上了吧?瞧你這個俊俏樣兒,差不多趕上我當年了!」
夏爾的臉更加紅了。「不,還沒有。」
「那你該上上心了,等到看上了哪家姑娘就趕緊追求,別丟了老騎兵維克託的臉!」老人輕輕拍了拍夏爾的肩膀。
「那也得別人看得上才行吧?」
「我的孫兒還有誰能看不上嗎?」侯爵不屑地笑了,「你有這樣的相貌,有這樣的才華,你還有特雷維爾這個姓氏!法蘭西還有你配不上的女子嗎?就是王家的公主,你也配得上!」
「您還是給我留點顏面吧……」夏爾終於被自己祖父的盲目誇讚給弄得受不了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要說起來,我的孫兒,一個年輕人所能擁有的東西你都已經擁有了,除了一個富裕的家境……」接著他眼神黯淡了下來,又輕輕重複了一遍,「可是我們沒有錢啊。」
夏爾內心苦笑了起來,在現在這個時代,沒錢還不夠悲慘嗎?
大革命最恐怖的後果——或者說最偉大的成就,因不同人的立場而異——就是自它之後所有法國人,甚至包括貴族也明白了一個至理:上帝並未天生就註定某些人高貴,若無權勢相伴,血統一錢不值。
當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死於斷頭臺,他的王太子在饑寒和疾病的催迫下斃命淤泥之後,人人都發現再高貴的血統也沒法讓脖子硬過斷頭臺的鍘刀,於是法蘭西人對從前的貴族和領主的敬仰和順服已經統統消失不見,就連貴族們自己也不再相信自己註定統治法蘭西。
不僅如此,如今連「貴族」這個詞也在貶值。
雖然波旁王朝在外國刺刀的幫助下重新奪回了法蘭西的政權,但是他們畢竟無法讓時光倒流,而必須承認法蘭西已經面目全非,而不得不承認大革命中應運而生的新貴們。拿破崙時代由皇帝冊封的貴族大部分仍舊被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還有些人甚至因為投誠還被路易十八封進了法蘭西貴族院。
當原本是農民,皮貨商,士兵乃至盜匪的人,獲得了貴族爵位甚至堂而皇之地坐進法蘭西貴族院的議席時,人們對貴族的敬仰還能剩下幾分呢?
血統曾是上流社會的通行證,若無好的姓氏,一個人一輩子也休想走進那些著名的客廳和沙龍,一個新封的公爵遠不如傳承幾百年的伯爵那樣受人尊重。而如今,在如今這個時代,金錢取代了門第成為社會的樞軸,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金錢旋轉。傳承了幾百年的貴族?哎哎哎恭喜您能躲過大革命的風暴,活下來真是不容易啊,欸?等等,您有錢嗎?
老人沉默了片刻,突然嘆了口氣,眼睛裡的光芒都黯淡了下來。
「如果當年我攢下一點家業就好了,可是那時卻老想著及時行樂!唉,人就是這樣,總是老了才知道後悔……」
夏爾重新握緊了老人的手,緊緊地盯著他,眼神裡充斥著溫情。
「不,您給我的感情,比給我留下任何財產都重要。」
老人也盯著自己的孫兒,眼光裡竟有淚珠滾動。「老維克託真是走了多大的運,臨到老得到這樣一對孫兒孫女!」然後,他的眼睛裡又重新有了無限的神採。「不過,我的孫兒,老維克託會讓你擁有一切的,我們要有錢,我們要重歸榮光,我們要奪回法蘭西!」
是的,奪回法蘭西,這是波拿巴黨人自從1815年後永恆的夙願。
1830年七月革命發生後,路易-菲利普國王一改前朝對波拿巴分子的高壓政策,進行了有限度的寬容,希望最大程度地凝聚人心。
這種優容的最頂峰,就是1840從英國政府手裡迎回了拿破崙皇帝的遺骨並且以榮譽的方式安葬了皇帝。
然而……波拿巴分子要的不是寬容,甚至也不是榮譽,他們要的法蘭西,是政權。這是國王怎麼也無法容忍的,於是對波拿巴分子的異動的打壓也在一直在嚴厲進行。
在1916年,俄羅斯帝國的最後時段,沙皇曾經發布詔書曉諭他的臣民,用一種幾乎是哀求的語氣說:「你們要自由,我給你們,你們要出版、言論、遊行的自由,我統統給你們,除了我的政權。」
而革命導師列寧的回答也極其簡單:「除了政權,一切都是虛幻。」
對1847年的波拿巴黨人,乃至歷朝歷代的政治團體而言,這是同樣的答案。
一定要奪回法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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