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普順良 昭通日報
普順良：彝族，退伍軍人，昭通市昭陽區樂居鎮職工，昭通市彝族學會副秘書長。目前在《昭通日報》《昭通創作》《烏蒙彝族文化》《魅力西昌》等發表散文、學術論文、微電影等多篇部，在共青團雲南省委舉辦的「向上向美·大美至滇」2014年雲南青少年微電影大賽中榮獲優秀獎，在昭通日報舉辦的「我與改革開放40年」徵文大賽中榮獲三等獎。
二
踏過一片又一片的沙灘，穿過一座又一座的石拱橋，轉過一道又一道的河灣，進入一道蜿蜒曲折的山間峽谷。準確地說這是一個埡口，它是南北走向的山脈中間，有一道東西開口的峽谷，東口正對著開闊的灑漁壩子，西口對著是廣闊的蘇甲盆地，這樣的地形人們管它叫作埡口，這裡有一個古老的村落，叫作官壩衝。沿著彎彎曲曲的林蔭小道，向西前行約一公裡左右，在最狹窄的地方，有一個埡口，象「瓶頸」一樣坐落在這裡，這就是漁洞大山和阿嚕博梁子山脈接壤的地方，也是最狹窄的地方。據彝族《指路經》中記載的「樂居」就是這裡，它是彝語讀音，意思是：石頭埡口。眼前巍然屹立著的這座大壩，成倒梯形坐落，下底長約十米，離地高約百米的地方，就是梯形的上底，上底長約二百六十米。這個梯形就卡在兩邊的巖石之間。聽到，從腳底下衝出來的水聲，才預知到壩埂後面蘊藏著，數億立方米的水資源。這個埡口西邊，對著周圍都是高山的一個盆地，這就是山重水複、水系繁雜的蘇甲盆地，這個埡口就是蘇甲盆地的出水口。蘇甲鄉至今還有個地名叫作布初，彝語意思是：邊上有山堵住的壩子。實際地形也是如此，真是地名不欺人啊！這個水庫就是解放後，開雲南水利工程之先河的「滇字一號工程」——漁洞水庫。目前，它是昭魯壩區，飲用水和農田灌溉的主要水源之一。站在山頂上觀看漁洞水庫的水系分布圖，猶如一棵大樹，主幹突出，支流繁多。更象彝族唄慕除靈祭水時，通向天路的搖錢樹。大壩就是樹根與樹幹的分界面，樹根就是大壩之下的灑漁河水，根系發達而流長，直達長江；樹幹在大壩之上，豐富的水系就象樹枝一樣，枝繁葉茂地生長。徑流區內水系繁多，而且集中，流域面積709平方公裡，水面積12.8平方公裡，水庫總容量3.55億立方米，可灌溉農田32.2萬畝，年發電量0.32億千瓦。
樂居埡口風光秀，大壩雄姿保豐收。在大壩下，出水口處，湧出來的水流，形成水柱，拋向空中十多米高，又自由下落，震耳欲聾的水聲，轟轟烈烈，如萬馬奔騰。在空中綻放出朵朵水花，如煙如霧，濛濛飄灑，滋潤和洗滌著，旁邊的小樹和小草；可別站久了，霧水溼衣，寒氣逼人。在樂居埡口的峽谷裡，流淌著碧綠色的河水，河岸兩旁的小路邊、山崗上，密密麻麻地栽滿了，櫻花、煙柳、映山紅、雪松和潔白的梨花，河岸彎彎曲曲，垂柳站在岸邊隨著蜿蜒前行。林蔭小道隱隱約約，曲折交錯，櫻花有紫紅色、火紅色、水紅色、紫色、粉白色。在鵝卵石鋪成的林蔭小道旁邊，一排排櫻花樹圍著河堤上，那嫩黃色的垂柳轉，潔白透亮的河水裡，倒映著藍天白雲，也倒映著一排排嫩黃色的煙柳，和羞答答的櫻花，呈現出桃紅柳綠、蝶影翻飛、春意盎然的早春景象。南風吹吹，花瓣搖搖墜墜，落英繽紛，如少女害羞得，眼前一片迷亂；煙柳飄飄灑灑，若多情的小手，招攬著櫻花；這就是春的衝動，春的朦朧，春的浪漫。小草也偷偷地探出了頭角，伸開稚嫩的臂膀，覆蓋著土地，猶如碧綠的地毯，供人們在上面踏春、享受休閒的生活。人們在草坪上，或坐，或躺，或嬉戲打滾，或深情的呼喚——我愛你，平凡的草甸。
漁洞水庫裡，有著一個傳奇的故事。一年夏天，一頭牛正在山上吃草，突然被樹林裡的馬蜂圍攻，倉皇逃跑時從山頂上滾下來，落在半山腰裡的一個土主廟旁邊摔死了！找到時已近黃昏，人們就地把牛剝皮了，並在這裡支起一口大鍋，煮牛肉吃。隨著星星的出現，月亮慢慢升起，肉香也瀰漫在山谷裡。一隻老虎嗅到牛肉的香味，來到了土主廟旁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人們害怕，就從大鍋中撈出牛肉，一塊又一塊地甩給老虎吃，老虎食量大，吃了一塊又一塊，依然不離不去。大家想：照這樣下去，這鍋肉讓老虎吃了，也不一定會離開，可能天不亮，它是不會走的。於是就把砍柴用的鐵斧，放在火中燒紅了，甩給老虎吃，老虎以為是一塊肉，前腳躍起，後腳著地，直起身體，張開血盆大口，接住了燒得通紅的鐵斧，一口咽下，就被燙死在那個土主廟旁邊。常言說「土主菩薩不開口，老虎不吃人」，人們敬畏這隻老虎，也感謝土主菩薩的保佑，於是就在老虎死去的地方，再建了一座土主廟，所以這裡就有兩座土主廟了。菩薩不開口，老虎不吃人，一山不容二虎，卻容下了雙廟。杜撰歸杜撰，雖然不合情理，總算是給人們一個感恩的答案。如今，在漁洞水庫裡，確實有兩座土主廟，可惜現在已經被水淹沒了。
漁洞水庫四周，有高大的山脈環繞，形成一個山間盆地。由於山脈離得太近，盆地中有許多山巒、丘陵，都被水淹沒了。水下的小山成了暗礁，水上的小山峰成了孤島。人跡罕至，景色秀麗，水中怪物重生。腳不能到達的地方，也許是純潔的聖土，眼看不到的地方，也許有最神秘的景致。水庫四面環山，水質清澈。坐在岸邊觀看水中，如一方大鏡子。周圍的山和整個天空，都映在水中。藍天裡的白雲，徐徐飄過。青山紅花，歷歷在目，飛鳥走獸，時隱時沒。突然水波大興，浪花翻滾，原來漁翁又釣到一條紅尾鯉魚了。魚兒在拼命掙扎，漁翁把魚線步步收緊，繃緊的魚線在空中搖擺不定，發出一聲聲的吼叫，似收穫的喜悅，又似線斷前的呻吟。
大壩之上，高峽出平湖，平平展開的萬頃水面上，常常薄霧繚繞。夕陽西下，北風襲來，霧氣湧出壩埂，嫋嫋灑灑，飄揚而下，潑向壩腳，似懸崖流水成瀑布，如婆娑長發，撩撥小村莊的心扉。此時此刻，大壩腳下的官壩衝村莊，被白霧漸漸充填，如仙境般夢幻，青山碧水、桃紅柳綠，白霧繞繞，夕陽斜照，霓虹彩影，光怪陸離。遊人隱約於霧裡花下，穿紅色裙子的女人，在柳樹叢中遊弋，似桃花，又象櫻花。穿紫色禮服的人，在梨樹花叢中出現，似紫羅蘭，又象玫瑰花，景色如畫，似天造地設一般恰當。樂居門前櫻花豔，妖嬈芬芳人成仙，婆娑山嵐瀉高壩，霧裡看花紗蒙面。
三
山環水繞聚靈異，連片天井富人居，多座碉樓平地起，亦耕亦商書香氣。樂居寨子坐落在一條象龍一樣的山脈頭部，這條山脈是從阿嚕博大山分支而來，經過大石頭自然村，從貓鼻子山梁處蜿蜒而下，起伏穿越酸梨樹村子和楊家灣灣自然村，到達樂居寨子的灑漁河邊，正在抬頭暢飲漁洞水。人們怎麼也看不出，龍頭具體在哪裡，藏頭露尾的山脈，恰似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寫照。這條山脈形似一頭母豬，帶著很多子女，象徵著福氣，人們就把它叫作母豬龍。西邊，這條龍經過的山崖下，石縫裡滲出一股泉水，象母乳一樣甘甜，人們稱之為：彝灞。東邊的山腳下，是沙礫土壤，儲存不住水，特別乾旱，人們喝水，也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挑，所以稱作：茨彝灞。東邊是乾旱的沙地，西邊是潮溼的泥土地；西邊水源充沛，東邊水源枯竭。西邊出產的蘋果光滑、圓潤、皮薄、嫩肉；東邊山腳下出產的蘋果，皮色深紅而粗糙，果肉淺黃而蜜味十足。東邊的大蘋果以皮脆、果香、甘甜、爵勁十足、顏色紅潤而聞名；西邊的大蘋果以細嫩、皮薄、汁多、化渣、蜜味、微帶點酸、顏色鮮麗而著稱。東邊有一個人叫作大蘋果，西邊也有一個人叫作大蘋果。兩個大蘋果一個不讓一個，各人宣傳各人的蘋果，如何如何的好，兩人競爭種植蘋果，卻給人們吃上了，質優價廉的好蘋果。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的幸福觀，東邊的人純樸厚道，勤勤懇懇；西邊的人整天笑嘻嘻，玩世不恭。同一個地方，卻是乾濕兩塊地，一邊是早當陽，一邊是晚當陽，早當陽地方的人，出道早，勤勞，早致富，早享福；晚當陽地方的人，慢工出細活，福氣綿綿，幸福到晚年。
樂居寨是一個古老的村莊，裡面有著連片的天井建築群，天井與天井之間，有著鵝卵石壘砌成的溝渠相連，縱橫交錯，網絡繁密；溝底和溝岸，散布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白花花的泉水，譁啦啦地在村莊內，蜿蜒而悠閒地流淌著；半天街，三五座碉樓，幾十個大天井，記載著村寨繁華的淵源。從樂居埡口出來的山民，帶來了富餘的煙燻肉、用不完的獸皮等山貨和土雜，交換這裡吃不完的大米和蠶豆帶回去；山民們到達樂居寨子，大約需要一早上的時間，中午後才能到達這裡，也只能交易半天，如果呆的時間久了，要很晚了才可能回到家。因為山路崎嶇，懸崖峭壁，路途遙遠，山高林密，漁洞水深而湍急，避免家人擔心，商人們早早出門，早早回家，久而久之，這裡形成了一個街市，因此之故而叫作：半天街。坐地經商使人們富饒，財產保護成為一種必要，多座碉樓如高大的衛士，矗立在村莊的至高點上，捍衛著這個村落的安寧。四方形的碉樓，是這個寨子最顯眼的建築，高出所有房屋一大截，三層高的碉樓，是用土夯成二尺四寸厚的牆壁，夯築時每隔一段距離，就放一根圓木在牆裡夯實，這叫作：牆筋。這樣建成的牆體抗地震能力強，經過百年風雨，也不會變形和開裂。門是石頭打磨而成，門框也是石頭做成，門軸上塗上牛油潤滑，開關自如，沒有刺耳的摩擦聲響；如果是木門，萬一土匪襲來，用火攻，碉樓上的人就危險了。碉樓的二樓三樓，在同一面牆壁上，各開得有一、兩個小窗口，在同一個牆面上，如果二樓的窗子開在中間，三樓的窗子，就開在兩邊，窗口要錯開擺布；窗口是長條形，內寬外窄，裡面可以窺見外面的全景，外面看不到裡面的動靜。房頂上扣上筒瓦，由四個等邊三角形構成屋脊，碉樓的中心的最高處，豎起一根柱子，期待著祖先的靈魂，前來保護村民的和諧與安寧。
三百年前彝族「更茲」（土主）的大天井，「改土歸流」後換了主人，新的主人勢力大，人丁不發，龐大的院落，無法住滿人。多年後房屋破敗不堪，於是拆除，用原來的材料重新修建了一個小天井，人們稱之為「大改小」。偌大的朝門，用過去的舊板壁做成，上面還殘留著一隻老虎尾巴的浮雕。柱子上的索瑪花、祥雲和螺旋形的圖紋，還在靜靜地昭示著，過去主人的尊與貴閒情。最小的天井叫作：五世同堂，這個天井坐西向東，正堂屋是一排三間，左右兩邊也是一排三間，對面一排是兩間房屋，中間有一道過廳大門。房屋是兩層半的板壁結構，二樓帶回形走廊，四面連通，一二樓為人住，最上面的半層是存放糧食的倉庫。天井的四個角上，各開得有一道側門，叫作角門，以前，角門是進入牲畜圈的門，或者是堆放雜物的地方，現在這家人沒有養殖牲口了，而且人丁興旺，家庭和睦，每道角門就連接著一個天井；原來的天井，處在中心位置上，四個角落分別建築有一個天井，總共有五個天井，所以叫做五世同堂。房屋都是建在石臺基之上，正堂屋有五層臺階，左右兩邊的房屋，是三層臺階；臺階下面鋪滿了青石板，中間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樹，樹幹上長滿了青苔，樹下有一眼石頭砌成的水井；皓月當空，月光如水穿過樹枝，灑在井沿上，磨損得光滑圓潤的井沿和石欄杆，記載著這家人富饒的生活和悠久的歷史；井裡的水，向上汩汩冒起來，訴說著院子裡的許多傳奇故事；石板鋪成的場院與臺階接合處，就是滴水窩，一個個滴水窩連成一條滴水線，下雨天，這裡就成了雨幕水簾；滴水窩下面有一條暗溝，整個院子裡的雨水，都是從暗溝裡流淌出院外。
灑漁河畔出土了東方劍齒象、軛齒象的化石，其生活年代，為中更新世晚期或晚更新世早期。也出土了新石器時期的陶質網墜，還有兩枚彝文印章，一枚翻譯為「漢叟邑長」，另一枚翻譯為「南彝長史」；傳說這個地方很神奇，西邊的山裡藏著一條龍，就是現在樂居寨子背後的母豬龍；東邊山上的六個石包，你追我趕往山下滾落時，突然，聽到一聲怒吼，怔住在山腰上，一動不敢動，原來山腰處，臥著一隻老虎。說遠一點，在歷史上這裡就文明的淵源，這裡是史前在成都稱望帝——杜宇的衣胞之地。同學們在灑漁河邊的柳樹上，編織的「龍窩鳳巢」，說不定還是杜宇的首創，成為鄉村兒童遊戲，無聲地流傳至今。說近一丁點，民國時期的雲南省主席龍雲，也在這裡學習生活過。龍雲漢學啟蒙恩師，就生活在這裡，那就是昭通漢學名儒蔣應澍，字潤生，清光緒甲午年副榜舉人，家居西二區（今樂居）。樂居是一塊走出精英的地方，也是培養才俊的搖籃，當下在這裡成長起來的作家，就有很多，在中國文學界，被稱之為昭通作家群，其中，加入中國作協的就有多位，並且在魯迅文學院，及魯迅文學院西南班深造過的人，就有夏天敏、呂翼、朱鏞、劉平勇等等。「昭通智人」十萬年前的文脈流淌至今，譜寫了萬古長存的文明和永恆不變的佳名，也撰寫了世世代代的人文精神，這裡就是朱提江畔樂居古鎮。朱提江畔風光秀，百裡煙柳拂水流；土肥人勤逢開放，地靈人傑著華章。
人們在灑漁河畔一條龍的遊玩，最後到達樂居集鎮上，集鎮上的牌坊，就是一個點睛的景觀，囊括了樂居的人文歷史，田園風光。逛完灑漁河畔，吃了樂居寨天井裡的農家飯，現在來到集鎮上，這是一條寬敞、整潔的樂居大街，一排排整齊的行道樹上，開滿鮮豔的花兒，如迎賓的少女，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正在迎接八方賓客。坐在比較有特色的「和通館」裡喝茶、吃飯，看看門上這副對聯，就能感悟到人生的一點點真諦，相處是緣分的內涵：南來北往都是客，東進西入皆為緣。橫批：和諧通達。在這裡品嘗著，從西面山楊家灣灣引來的彝灞水，如母乳般甘潤，也留意著茨彝灞的乾旱。樂居豆乾是用石磨推出來，用石膏點制，再用薑黃著色。涼拌，或炒，或煎，隨你的的喜好。吃在嘴裡軟綿綿的，香脆可口，散發著豆油的清香。讓人由衷地感嘆，這裡咋個不出那麼多的賢達嘛？在茶樓裡，觀摩窗子外文化牌坊上「樂居」兩個大字，這兩個字是由當今中國作協會員，劉建華先生留下的墨寶；再品讀昭通書畫院院長陳孝寧老師和詩詞學會李培強老師的對聯：「田園鋪錦繡賞兩岸櫻花婆娑煙柳紫氣輝騰魚米鄉，大壩展雄姿看千尋石壁浩渺波光群山秀毓人文地」「碧水潤農田萬頃平疇翻綠浪，青山環集鎮四時畫棟繞丹霞」。一座現代的牌坊，讓我品讀到如此美妙的人文知識。回頭算算，我已經在這裡掙扎了二十二個春秋，後悔自己空對了，多少好時光，天天早出晚歸，匆匆而過，卻沒有種下一草一木，顯然也沒有收穫一瓜一豆，錯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好時節，辜負了，一春一秋的好節令，虛對了，人生的良辰美景。真心地感悟：萬頃水面潤田莊，千畝豆田翻碧浪，百裡煙柳隨水淌，十裡櫻花客醉香，一座牌坊話輝煌，半世浮生成過往。
往期精選
▶▶▶▶▶▶▶▶▶▶▶▶來源丨@昭通日報 微信（ID：hdwk2158200）
審核丨呂翼
特邀編輯丨朱鏞
實習編輯丨 李平波
原標題：《群山丨江河的方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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