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是一個辮子姑娘。小時候的快樂,是把蒲公英的小傘吹得滿天飛,養一隻蝌蚪,看著它變成青蛙,收集香草的種子,把一張紙片剪成漂亮的雪花,給芭比娃娃和自己編辮子。
多少年來,固執地留了一頭黑直的長髮,數年都不捨得修剪分毫,好像稍有損害便不圓滿。說來也怪,自從髮長過腰,就不再生長,仿佛到了界限,再無延展潛力。倒是開始枯黃分叉,像枝節橫生的愛情,據說是離髮根太遠,營養輸運不到,於是便鬧分裂。女子的頭髮是她情感的一個見證。女子總要為頭髮糾結一生,短的時候盼變長,長髮及腰甚至長發委地,長的時候又嫌糟亂,想剪短變得清爽幹練。於是,在忽長忽短中不斷後悔,恰恰好的時光,總不在當下。一如情感中的陰晴不定、輾轉起伏。
最近一時衝動,情人節之夜,剪去留足十年的長髮,變成了一頭亂蓬蓬的微卷褐發。以往都是扎馬尾或綁辮子發,現在可好,從一個掃把變成了雞毛撣子。親友相見不相識,皆問辮子何去哉?其實心頭大悔,但也沒辦法啦!在小店中遇到精緻的髮飾,還是會莫名其妙地收集,雖然沒什麼用,但已成為戒不掉的心頭好。每次,路遇女子有順滑光澤的長髮在腰間像水一樣搖曳,總會心生一陣讚嘆,細想她該有怎樣的耐心,去侍弄這一襲秀水。
只有自我安慰,長發不是帶著仙氣,就是帶著鬼氣。有一個將人嚇哭的故事哦!辮子姑娘是香港中文大學裡流傳最廣的一則鬼故事。傳說在70年代的某個夜晚,有男生於圖書館看完書,打算沿校內的山路小徑返回宿舍。他獨自走在校園裡的小路上,看見有一個大辮子姑娘,背對著他坐在一塊石頭上哭泣。男生走過去,問她為什麼哭,被告知沒有人願意和她說話。男生說你把頭轉過來我和你說話,姑娘卻說你看到我的樣子會害怕的。男生自恃膽大,拍著胸脯說保證不怕,但當姑娘轉過臉來,竟發現女孩沒有臉,臉上是另一條麻花辮子。那條小路因此被命名為「一條辮路」。
香港中文大學鄰近香港的第一條鐵路——九廣東鐵,該鐵路連接中國大陸。1960-1970年代,中國大陸正值文化大革命期間,不少人以各種途徑從中國大陸偷渡到香港。部份人會選擇匿藏於火車內偷渡,到達目的地就跳車逃走。相傳辮子姑娘是一名偷渡客,很多年前乘火車偷渡來香港。她在中文大學附近鐵路段跳車時辮子被勾住,於是被扯開頭皮和臉皮慘死,由於死得冤枉,後來鬼魂就經常於中大校園徘徊,有人目擊她有頭無臉或頭部前後都是辮子。
我常想,這個辮子姑娘始終是幽怨的,所以陰魂不散,她沒有解開內心的束縛,就像解開綁在長發上的皮筋,讓自己的頭髮自由地散開一樣,讓自己自由飛揚,還諸天地,回歸到本來的純淨中。這是一個多麼壓抑的故事啊!也許任何自由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它需要用勇氣、傷痛和青春換回來。
都說2016年是短髮流行年,也許真該告別辮子了。媽媽們、姑媽們的年代,都是留著長長的秀髮,梳著又長又黑又粗的辮子。當年的大辮子姑娘們戰天鬥地,上山下鄉,以勞動模範為榮,不愛紅妝愛武妝,和男兒們一樣豪情爽朗,一秒把自己上交給國家。在西方,也是到了20世紀20年代,才有前衛的年輕女孩,留那種著名的波浪狀短髮型,被很多人視為對維多利亞時代女人味的反抗,在保守禁裸的維多利亞年代,女人得留長髮,還要精巧地盤在頭頂。對於許多充滿叛逆的年輕女孩來說,維多利亞風格的繁瑣和沉重,無論是實際意義還是象徵意義上,都是對女性自由活動的束縛。
帶著對昔日長髮及腰的戀戀,頂著一頭短髮迎風飛奔,如此利落瀟灑,感覺自己心裡住著個純爺們兒。誰的短髮在風中搖曳,顫動如風的線條?揮一揮手,告別風吹亂的三千長發,落寞曾淡淡的纏繞於髮絲間,舞亂滿心的纏綿悱惻。為什麼中國人「做自己」會這麼焦慮呢?假如男子留起及腰長發,假如女子一頭奶奶灰短髮現身,只要他們願意真正活過,決定就從頭髮這麼細微的事情開始。生活只是我們的一個舞臺,它本身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在舞臺上選擇並出演什麼樣的角色和內容。其實,任何龐大的東西,從人生到國家,從理想到夢想,都將放置在可行的小事上面開始。也只有在小事上站住了,才算站住。
蜜和麵包一樣可愛的辮子姑娘
蜜和麵包一樣樸素的辮子姑娘
鬆開你的髮辮 天上的風
像你的長髮一樣自由
輕舞飛揚 飛揚
那是閃著紅光的黑夜的自由
我從那裡中途醒來
夢在那裡沉沉睡去
魚在水中吐出泡沫
鳥在空中劃出弧線
心願是沒有盡頭的奔跑
感覺的雨水淋溼了夜晚的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