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探春既有能力,又有手段,為何將大觀園管得越來越亂?

2020-12-14 紅樓不紅

探春管家可謂是《紅樓夢》前八十回的一個關鍵點,因王熙鳳病重,「才自精明志自高」的賈探春受王夫人委託,與李紈、薛寶釵三人,組成「臨時管理小組」,一同協理大觀園。

說是一同協理,但實際上幹活出力的基本是探春,李紈一向對下人多恩少罰,個人能力也不強,加上她畏懼婆婆王夫人,必然懷著「寧肯少幹活,堅決不犯錯誤」的懶政心態管理大觀園;

薛寶釵更是被「客居賈府」的處境掣肘,加上她一向是「不關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的敦厚性格,更不能指望她能在大觀園內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推來推去,改革的重任,最終還是落在了賈探春的頭上!

探春本就是心懷大志,想要幹一番事業,她既有能力,又有心做業績,所以縱觀「臨時管理小組」之後採取的各種舉措,基本是都是探春一手促成的。

在大觀園內實施「承包製」,是探春遊覽賴大家的花園時得到的靈感,並主動提出來實施,一年下來,能給大觀園內創造四五百兩銀子的收益;

大觀園內姊妹們的脂粉買辦,探春做主將其蠲免;賈府學堂賈寶玉、賈環、賈蘭三人每年八兩銀子的點心錢,探春一句「難道上學是為了這八兩銀子?」就將這項出入也給蠲了。

我們在肯定探春管家能力的同時,也必須清楚地認識到一個現實,那就是探春管家最終是以失敗而告終的,第73回的賈母查賭,與第74回的王夫人抄檢大觀園直接宣告了探春理家的徹底失敗。

若是單看「三人管理小組」前期成果,還是比較成功的,畢竟探春提出的各項提案和建議全都通過,並且順利實施了,單是將大觀園的花草樹木承包給婆子們,一年下來就能有四五百兩銀子的收益,這筆錢對花錢如流水的榮國府來說,雖然並不多,但到底算是一個小小成績。

與此同時,底下的婆子、媳婦們本以為李紈柔弱、寶釵年輕、探春還是個小姐,所以一開始還不配合「三人管理小組」的工作,比如吳新登家的,就借著「趙國基喪銀」的事,有意試探探春,不料卻被探春直言斥責,底下人這才領會到探春這朵「帶刺兒的玫瑰花」的厲害,慢慢開始配合三人管理小組完成各項工作。

光看到這裡,我們貌似覺得探春理家是很成功的,但其實並非如此,探春前期之所以能夠順風順水的「改革」,是因為家中尚有賈母、王夫人、王熙鳳三人坐鎮,底下人不敢放肆,而一旦抽離了賈母、王夫人、王熙鳳這三位鎮山太歲的勢力,榮國府內部立刻混亂迭出。

故事要從第58回講起,宮中的老太妃薨了,賈母、王夫人等都需要入朝隨祭,約需一月光景,也就是說,在這一個月裡,賈母、王夫人將無法坐鎮榮國府,雖然王熙鳳尚在家中,但到底重病在身,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狀態,賈母、王夫人不放心李紈、探春、寶釵三人,於是就讓寧國府尤氏、薛姨媽兩人幫著一起管理賈府。

雖然看上去「三人管理小組」擴張到了五人,可實際上,尤氏不過每天到點打卡,應卯而已;薛姨媽既是客居,又性情慈善,於是她「只不過照管姊妹,禁約得丫頭輩,一應家中大小事務,也不肯多口」。

在這樣的處境下,自賈母、王夫人離家後,榮國府內部開始徹底亂套,縱觀全書,榮國府的各種內部矛盾,幾乎都集中在這段期間。

先是諸位小戲子們頻繁搞事:藕官公然在大觀園內燒紙,被夏婆子逮住,幸得賈寶玉在旁斡旋,方解此圍;芳官與乾娘互吵,怡紅院內罵聲一片。再有鶯兒折柳,得罪了負責看守保養柳樹的婆子,引發了一場衝突。

事態不斷發生惡化,緊接著到了第60回,「茉莉粉替去薔薇硝」事件,趙姨娘就著芳官捉弄賈環(賈環要薔薇硝,芳官卻給了茉莉粉),又在夏婆子的再三挑唆下,來到怡紅院大鬧一場,惹出戲子丫環們群毆趙姨娘的亂事;同時,王夫人房中驚現「玫瑰露丟失案」,眾人皆知是彩雲偷盜,可彩雲死不承認,愣是嫁禍給玉釧!

再有第61回,司棋因為一碗小小的雞蛋羹,怒砸廚房;芳官給柳五兒玫瑰露,卻被林之孝家的當做贓物,要以此攆走柳五兒,還想趁機陷害柳家媳婦,以便將廚房的權力奪走(林之孝家的想讓自己的心腹秦顯家的來做廚房總管)......

整個榮國府,完全被各種矛盾和衝突充斥著,正如寶釵對賈寶玉所言的那般: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兩件,乃因人而及物。若非因人,你連這兩件還不知道呢!殊不知還要幾件比這兩件更大的呢!若以後叨登不出來,是大家的造化;若叨登出來,不知裡頭連累多少人呢。

因為問題多,壓力重,王熙鳳病重不能管事,就讓平兒代為前去處理這些雜事,可即便是輔佐王熙鳳多年的平兒,也不能完全照管得住這麼多事,「各處大小人兒全都作起反來,一處不了又起一處」。(平兒語)

而面對這麼大的亂局,賈府的管理階層則紛紛開始推卸責任,比如第60回,趙姨娘因為茉莉粉事件,大鬧怡紅院,與芳官、藕官、蕊官、葵官、豆官等人廝打起來,探春趕來處理,可趙姨娘是自己親娘、芳官是賈寶玉的人、藕官是林黛玉的人、葵官是史湘雲的人,豆官是寶琴的人,在這種錯綜複雜的環境下,探春也無可奈何,只能勸誡趙姨娘:「心中有二十分的氣,也忍耐這幾天,等太太回來,自然料理。」

再有第61回的玫瑰露、茯苓霜事件,林之孝家的前來詢問應該如何處理,管家層的領導們卻是層層推諉:

那時李紈正因蘭哥兒病了,不理事務,只命去見探春。探春已歸房,人回進去,丫環們都在園內納涼,探春在內盥沐。只有侍書回進去。半日出來說:「姑娘知道了,叫你們找平兒,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只得領出來。——第61回

其後,林之孝家的為攆彩兒的娘出園事請示探春,得到的答覆是「怎麼不回大奶奶」?當得知李紈的指示是「叫回姑娘來」,探春不肯接手,而是傳給了王熙鳳:「怎麼不回二奶奶」以親戚身份幫忙的寶釵更不願沾手,她小心地將大觀園通向自己家的角門鎖上,以保證這些事與自己家的人毫無關係。

就這樣,原先的三人管理小組(李紈、探春、寶釵),加上尤氏、薛姨媽乃至平兒,都無法正常鎮壓賈府內部的混亂。先前榮國府有賈母、王夫人坐鎮,加上王熙鳳的雷霆手段,不管是年長,還是年幼,有體面、無體面的下人都不敢隨便鬧事,可這三位不在,問題立刻如洪水決堤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問題一直持續到賈母、王夫人回來才得以解決,彼時賈府夜間下人聚眾賭博,眾人默默無言,唯獨探春堅守原則,忍不住將實際情況告訴了賈母,這才引出了轟轟烈烈的「賈母查賭」事件:

眾人點頭無所答,獨探春出位笑道:「近因鳳姐姐身子不好了幾日,園內的人竟放肆了許多。先前不過是大家偷著一時半刻,或夜裡坐更時,三四個人湊在一處,或擲骰或鬥牌,小小的頑意,不過為熬困。近來漸次放誕,竟開了賭局,甚至有頭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三百吊的大輸贏。半月前,竟有爭鬥相打之事。」賈母聽了,忙問:「你既知道,為何不早回我們來。」——第73回

賈母於是行嚴酷手段,處置了幾個典型人物,迎春奶娘這樣體面的僕婦也在其列,殺雞給猴看,這才抑制住了下人作風散漫的問題;

包括其後第74回,大觀園的山石上驚現繡春囊,王夫人發動抄檢大觀園行動,皆是否定三人管理小組成績的舉動,抄檢那晚,李紈裝病不出面,探春流淚說出了那句「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方能一敗塗地」,寶釵更是直接搬出了大觀園,至此,三人管理小組名存實亡,探春理家宣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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