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堂新公布的LABO，成了前幾日話題的寵兒，動靜堪稱海嘯級效果，玩家也都把硬紙板和「硬盒」玩家玩出了花。而如今話題風頭漸漸平息，是時候讓我們靜下心來探究一番，這個乍看只是一款NS「插件包」的LABO，究竟為何能如此吸引人？
這其中固然有在網際網路時代，一個有趣的創意可以在社交媒體傳播中如魚得水的外部原因，但另一方面，LABO本身也自有它的妙處。它極為接近娛樂機器人的概念，卻把這一領域短期內各種填不上的坑——行業壁壘、技術關係、成本限制以及定位衝突等等，全都憑技術、創意和巧勁一一填平或繞過。
跨界之壁在基於科學技術支撐和金融體系下的現代社會，雖然信息流通早已便利萬分，但不同的社會業務反而比起歷史時代更加「隔行如隔山」，想要「通吃」非常困難。
以遊戲業之內為例，就分為軟體和硬體兩個不同領域，大部分公司只是且只能專精其一。軟體領域大家都很熟悉，比如KONAMI、Capcom之類，其佳作大多如雷貫耳，除了幾位能自立平臺、自導自演的爸爸級角色如任天堂、索尼、微軟之外，KONAMI、Capcom這種已經算能夠「染指」硬體的大大了。比如Capcom曾推出的《鐵騎》就配套了完整的硬體框體，而且它其實只是個大號手柄，只屬於一種從屬系統的控制器硬體。
哪怕只是個「控制器」的程度也有各種不好辦的相關事宜
遊戲業內也不乏其他想競爭「軟硬兼施」寶座的角色，但其產生的人才成本就成了雙倍，還有諸多複雜變數，形成了超高的綜合難度。比如萬代的神奇天鵝和SNK的NGP都曾經嘗試比前述的Capcom控制器級別更加高端的主機領域，最後還是不得不退回去做一個安靜的軟體廠，想實現「軟硬兼施」的困難程度可見一斑。
而這一回，LABO不僅僅像任天堂往常那樣「軟硬兼施」——上次與任天堂相關的現象級作品《寶可夢GO》也是這麼幹的，專門配套了可穿戴設備PokemonGoPlus。這次還更進一步，直接跳出了傳統電子遊戲的圈子，穿過了那層液晶屏次元壁，和原本與電子遊戲各個空間都具有相當差距的「娛樂機器人」戳在了一起——LABO實際上已經無限接近於如今新興流行的機器人科技娛樂產品。
再臨的「索狗」也是一種高端的娛樂型機器人，前些日子剛好亮相
比喻一下效果的話，如果本就是做食品業務但菜單上沒雞翅的麥當勞推出個炸雞翅，頂多讓人嚇半跳，再念叨一下隔壁的肯德基得上點心了。但要是麥當勞忽然推出個單兵作戰口糧，那就把人鎮住了——能夠跨越實現這件事的鴻溝，本就令人佩服。
技術博弈形成鴻溝的重要元素之一，就是在客觀技術條件限制下的魚與熊掌之爭。
例如，大家都知道現實中讓汽車甩個尾並不難，或者至少是可行的。但如果，想讓輪船玩漂移，則只能是科幻大片《超級戰艦》，現實裡是徹底不可能的。反過來，想讓汽車裡裝下輪船上那千百噸重量的東西，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這兩者是應不同需求，依據不同技術分別設計的交通工具，兩相迥異，要麼靈敏高機動，要麼血厚耐壓，往往只能得其一。也許將來有新技術支撐，能解決現今一些問題，但至少，還不是現在。這種技術上的「不可能」或「短期不可能」在娛樂機器人以及電子遊戲兩個領域都客觀存在，並被從業人士和玩家所承認，也是行業間自然形成區分定位的緣由。
在娛樂機器人領域，有一位與任天堂在遊戲界「主宰世界」噸位相符，幾乎算重新定義娛樂機器人概念的大佬，它就是在玩具領域無孔不入的大魔頭——樂高。樂高在2013年推出了其智慧機器人系列的第三代產品Mindstorms EV3，功能之強大完全配得上「無所不能」這一形容。它相當於現實版的《我的世界》，秒解魔方如今都是小兒科，合體變形，開炮射擊，甚至體感操縱或者工業流水線，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打十個、打十年不是問題。
在EV3恐怖的創造力面前拜倒吧凡人
樂高機器人的核心除了積木帝國龐大的塑料零件軍團之外，作為「大腦」的中央處理器在娛樂機器人領域即便到今天看也相當的「IMBA」。這裡列一些配置參數：EV3微型電腦配置ARM 9 處理器，16MB快閃記憶體，64MB內存，迷你SD-32G內存，有藍牙、無線支持，帶喇叭，3色6按鍵界面，高清黑白屏幕，高達每秒1000的採樣率，可連接蘋果和安卓系統等等——這樣的配置甚至足以讓軟體大神把它當個Game Boy用，直接在上面編個俄羅斯方塊出來。
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貴公子
不過，熟悉硬體的小夥伴可能已經發覺了，由於娛樂機器人的需求限制，比如較低的精度，較慢的反饋速度，因此作為一臺電腦類設備，它的配置其實並不誇張——儘管已經是業界的準繩之一，但單獨的實際售價僅在1000到2000元人民幣上下，而EV3全套的價格則要在3000到4000範圍。
雖然在後續的發展中，娛樂機器人行業不斷有更好配置更豐富支持的處理器更新換代，比如有了彩色觸控螢幕、立體聲等等，但總體上還是不能也不需要能運行上個時代的電子遊戲，一般在需要更多軟體功能支持時，都會召喚智慧型手機來助陣——猜測地看，沒有意外的話即便樂高推出下一代的EV4，它的中央處理單元也犯不上達到流暢運行PS3遊戲的程度。
拿手機當手柄或輔助軟體功能也算是娛樂機器人的行業標準
現在，任天堂居然掏出了自家最新一代主機，來作為一個娛樂機器人的處理器，徹底碾碎了傳統看法的「不可能」。對於千元人民幣規模的中端娛樂機器人市場來說，從業公司普遍不具備遊戲公司的娛樂軟體開發能力，更何況是「地球主宰」任天堂這樣的遊戲公司——這做法已經不是拿戰鬥機空運快遞了，根本是開著殲星艦用折躍引擎送蛋糕的氣質。
成本漩渦在娛樂機器人領域，由於定位用戶大多是青少年，一般按照玩具相關標準打造，使用較多的材料自然就是複合材質的塑料，與高達、變形金剛們一樣，其各方面的優秀早已經過歷史的考驗。但是，玩具塑料的成型技術是量大取勝的模具注塑，這種模具技術支持的產品一般是十萬以上的規模，否則難以平衡掉較高的前期投入。
娛樂機器人想要各種優質的物理性能，總是有代價的
儘管，塑料材質相比更早年的金屬材質，已經能通過量產平衡到極其低廉的單價，但由於設計、生產周期、原材料價格等工業影響，它的基礎成本仍舊是在一定層面內不可避的。以國貨中低價之王的小米品牌為例，即便是總能神奇的把萬物搞到極其廉價的小米，其參考樂高EV3推出的米兔機器人，依舊要499人民幣的價格。
再加上，塑料材質的加工成本之外，其本身作為一種有機材料的研發和生產成本也不低。比如，樂高積木看似平常，但其實有著極為強韌的性能，與任天堂出品FC時提倡「讓小孩子怎麼捶打都安然無恙」的標準一致，能經受萬次級別的組裝磨損，還符合無毒標準，是業內的又一個參考標準，出現在無數大小從業公司的產品會議場所。
這樣厲害的材料，配方自然也是商業機密，樂高在尋找生產商時都使用自帶且定量的配料，即便是逆向工程無比先進的我國，至今都未曾吃透其關鍵，哪怕是看上去十二分接近原版的國產零件，其手感、壽命、環保等諸多指標都還是要甘拜下風。因此，想讓機器人的外形結構足夠優秀，一分錢還是一分貨的。
樂高的塑料件強大到可以搭出真實尺寸的汽車，這已經不是「玩具」了……
那麼難道說娛樂機器人就非要用塑料麼？倒也不是。很多極客玩家特別是硬體電路板高手們，由於被注塑模具的門檻所隔，往往會用更加廉價的材料來幫助自己完成機器人結構，那就是《輻射4》特產——垃圾料。
這套草根機器人旺仔系列在國內人氣很高，畫風顯然很生活氣息
垃圾料涵蓋就很廣泛了，從塑料瓶到冰棍杆，從鐵絲到抹布都有，可以說是零成本。只不過，這樣搞出來的機器人，大多勢不可擋地偏向朋克廢土風格……僅限極其小眾的DIY樂趣，雖然很好玩，但太接地氣，宛如是兩個世界的產物，自然作為量產商品發售是不太可能了。
當然，垃圾裡也少不了用過的紙·箱·子
總而言之，娛樂機器人業內的普遍共識是，一個包著電路板的塑料殼，怎麼也要賣個百元級的價位才能維持，而且質量要求越高，塑料們燒掉的鈔票也越多。
類似的成本限制情況，在遊戲業的「體感」概念上也有發生。比如前面提到的《鐵騎》，其豪華的體感設備需要近兩萬日元（約1200元人民幣）作為一個「豪華手柄」實在高端的有點遙不可及。而後來登場的Kinect，即便已經相當精簡廉價，但其主機綁定售價仍舊達到了100美元（約600元人民幣），依舊維持了體感操縱奢侈向的印象。
而任天堂面對這樣的世界，竟然，默默掏出了——一個印刷精緻的瓦楞紙箱子。這個答案看上去是如此簡單，必然有無數的產品設計師腦子裡轟地一聲爆出「我怎麼沒想到」。瓦楞紙的成本與塑料相比，自然有著小數點級別的差距，與其在塑料材質的版圖上折騰，乾脆田忌賽馬似的降一波檔——你的機器人結構零件要百元起的售價，而我的卻可以白送，是白送！
LABO的兩個包，售價是6980日元和7980日元，7980日元約為人民幣471元，比前面提到「低價之王」小米的米兔還便宜——儘管硬紙板的質量與壽命肯定不如傳統材料，但LABO設計的複製和仿造難度也隨之降低，更多的，可能會引來玩家自發的UGC內容與傳播，在前兩天的話題熱度中已經有非常多的例子。
煎餅攤也可以高端大氣的夢想味道
定位差異雖然LABO看著很劃時代，不過也非空中樓閣。任天堂在硬體、外設方面，從FC時代就從未放棄摸索，除了力量手套、V-BOY等等已經成為時代的眼淚，還有LABO的前輩任天堂R.O.B。
這位原本失敗的外設，在《任天堂大亂鬥X》裡也有登場
任天堂在娛樂機器人領域並不是完全沒有經驗，因此今天的LABO在技術血脈上，誕生的可能性還沒到出乎意料的地步。LABO絕非故意標新立異而生，甚至針對性地挑戰了原本業界默認的定位差異。
傳統的娛樂機器人，礙於種種完成度限制，產品定位都難以兼顧「豐富性」與「高質量」的天平，往往設計樹都是二選一加上去的。比如前面提到的高端「索狗」，它是一隻絕對高質量的仿真機械狗，整個外觀都是「執行器」，來表達類似真實小狗的種種反應，但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功能——是的，不能要求它具備連續發射皮筋的功能，噴火更不行！
同樣定位的法國NAO，體驗質量很高，但功能上主要還是賣萌範疇，不能烤雞翅
那麼「豐富性」代表的樂高機器人呢？現今的技術下，娛樂機器人想做到足夠豐富，需要將功能模塊儘可能拆開讓玩家自行重組，於是機器人的傳感器（攝像頭）、控制器（按鈕）、執行器（機械手）等模塊大多是獨立的，再加上硬體設計的定位差別，彼此的功能職責也很難變動，對機器人物理形態的設計，構成了無形的限制。
娛樂機器人能裝成樂器，也是個秀機能的角度，圖為EV3拼裝的可演奏吉他
對高度集成化又能合體分解的NS來說，這就不大是問題了。比如NS的手柄既有控制器的功能，也有傳感器的功能，甚至還有執行器的功能，三位一體。以LABO廣告中在地面顫抖運動的「狗」為例，它用NS本體的觸控螢幕作為控制端，兩個手柄則插在「狗」身上，從視頻看來似乎是利用手柄自帶的震動功能，來提供運動動力，這相當於刷新了傳統娛樂機器人的單一模塊化概念，打破了那無形的限制。
我家的手柄會跑路.jpg
並且，在任天堂強大的開發能力支持下，LABO有理由讓人們相信它能夠實現更加豐富遊戲內容，同時基於優質的硬體基礎，又確保了機器人類玩具所需要的體驗質量。這使得其後續威脅性不能輕視，即便部分小夥伴看了LABO的宣傳片也許還沒繞過彎，但業內一些大佬可能早就在做功課了。
結語用遊戲主機來提供技術支持，用極低的成本來實現可觀的效果，用軟硬體搭配與高度的DIY特性來打破「豐富」與「質量」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限制，僅從娛樂機器人的角度來看，任天堂LABO正在以自己的魄力與創意開闢一種全新的市場和文化，它帶來了巨大的吸引力，讓每一個充滿童心的玩家紛紛陷入「任地獄」中無法自拔。
儘管在預告片之後，我們得等到4月20日才能看到LABO的最終實際呈現，但在這股吸引力的助推下，即使LABO未必談得上「重新定義遊戲」，也未必能讓任天堂離「世界的主宰」更近一步，它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好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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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DLS_MW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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