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位編劇年收入過百萬隻有11人,青年編劇之死背後的他們

2020-12-15 懂球帝官方

這份工作在邀約生產機制下生存。2019年,影視行業有一千多家公司破產,如果甲方製作機構停止工作,編劇就沒有合約。大部分青年編劇們已經做好了2020年減少收入的打算。

作者丨石燦

編輯丨陳彬

3月,當人們發現獨居青年編劇魯念安時,他已經在一個夜裡離開人世間,沒有人知道他離開時是痛苦,還是快樂。這則消息來自娛樂資本論的一篇報導。

報導還說,魯念安是一個從青春作家轉型到影視行業的編劇,起點頗高,但耗費巨大精力的兩個項目相繼難產。這折射了影視編劇行業的一個事實:項目死亡率高,從業者超時工作成常態,許多人的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

一份調查了200多位青年編劇的報告顯示,編劇本身就是一個要面對複雜關係的職業,發展空間更是堪憂。這份工作在邀約生產機制下生存。2019年,影視行業有一千多家公司破產,如果甲方製作機構停止工作,編劇就沒有合約。大部分青年編劇們已經做好了2020年減少收入的打算。

在日常的不確定性面前,如今的他們正面臨一個更大的危機——疫情給影視行業按下的「暫停鍵」仍未全面恢復。

在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的調查中,發現不少青年編劇接不到項目,交不上房租,離開了北京。在宏大的理想面前,他們或意氣風發,或沉穩執著,但不得不接受現實的考驗和挑選。

成為編劇

8年前,李清源想通過談戀愛來解決人生中面臨的最大問題:接下來要做什麼?經過一年的時間,還真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但愛情沒了。

2012年李清源剛從大學畢業,時任男友是一個博士,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很明確:進體制,買房子,結婚生娃。他在重複別人的生活軌跡中,尋找自己的意義。

但李清源當時對自己的未來規劃還是一團漿糊,四面八方都是路,不知道哪一條路才是自己的。從小,她就喜歡看電影,很多關於世界的認知都來自於電影電視劇;大學念了影視美術專業,一個寒假,她把黑澤明全集買回家,看完之後覺得黑澤明真牛逼。

時任男友總對李清源說,要規劃自己的人生。一開始她不在意,後來慢慢被影響到,開始重視起來。

她決定在家寫劇本,嘗試一下能否去做這件事。高中畢業後學畫畫是為了靠近導演這個職業,大學四年四處聽課,幾乎每天看書,也是為了積累知識,為以後的表達做準備。導演要比編劇難做,如果寫劇本可以的話,還能給自己未來的路指明方向。

寫完人生中的第一個劇本後,「感覺獲得了一種力量,我就明白我該去追求這個事業了。」

2013年,李清源前往北京,開啟了她的編劇生涯。

她是在豆瓣上找到這份編劇工作的。一位業內老編劇在豆瓣上發帖說,他招電影編劇助理,但前期沒有錢,得把項目做完,甲方給錢了,助理才能有錢,助理得先找一份其他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李清源不在意這個。北京,就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到了北京後,她一邊在一家影視公司做紀錄片,一邊等著老編劇的項目推進,但項目進度太慢了。寫劇本更像是她的副業。

真正接觸編劇行業,是在抵達北京的第二年。2014年秋天,李清源接了一個網劇劇本,她全權創作。

但在她身上存在的劣勢還是暴露了出來。進入項目創意階段還不錯,推進到寫劇本時,如何通過場景和臺詞把大綱的設計表達出來……李清源還很不專業,「我總抓不住人物……我對故事的創作能力僅限於創意和策劃,距離寫出好劇本還有很長的距離。」

另外在劇本修改上,李清源也沒能在溝通上同製片方達成一致。她當初寫的劇本可謂是「白菜價」,因為勤奮態度好,製片方希望能繼續合作,但是要推翻原本的劇本,重新寫一個故事。李清源頭大了,她對原來的故事很有感情,希望能通過不斷修改達到製片滿意的效果。

「製片人想把一本小說融進去,我覺得兩個故事不兼容,當時說的時候有其他人在場,製片方覺得很沒面子,訓我,事後我退出了。」李清源現在回想起來說,「如果稍微圓滑一點或者不意氣用事,去改改小說劇本,也是條路。」

李清源沒有接受過系統地劇本寫作訓練,一直都是自學。整個編劇行業裡,從專業院校畢業的編劇不算多。

李清源高中復讀了兩年,決定成為職業編劇是在27歲。業內很多人都在23歲左右做出選擇。報告顯示,在成為職業編劇之前,約七成受訪編劇都是影視或文學相關的從業者或學生,大多是「圈內」發展,專業相關性和工作領域相對聚焦。僅就受訪者的最高學歷畢業院校來看,北京電影學院是編劇的最大輸出地,其次是中央戲劇學院與中國傳媒大學。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按照不同的隸屬主體,編劇可分為籤約編劇和非籤約編劇。籤約編劇通常會與影視公司、電影製片廠、工作室等公司籤訂勞動合同,在五險一金等方面有基本保障。非籤約編劇有兩種,一種是完全獨立單幹,在外面接活兒;另一種是依靠在某一家公司裡,兼職做編劇工作。

不同路徑讓不同編劇遭遇了各自不同的困境。

2017年5月決定從真人秀編導轉到編劇行業之前,姜黎黎的公司正在做一檔綜藝節目前期策劃。但就是那一年,「限韓令」和「限娛令」相繼出臺,韓國綜藝節目流向中國的途徑被切斷,國內綜藝娛樂節目被政策性縮減。

姜黎黎跟隨一位業內影視公司製作人進入編劇行業,花三個月策劃了一部網劇,最終以優酷、愛奇藝、騰訊視頻拒絕購買該劇本流產告終。

姜黎黎在編劇行業的第一槍落空,成了無業游民。這個項目還暴露出了其他問題。據她分析,劇本講了一個愛情故事,但製片人的觀念陳舊,把整個劇本的設定做得太老氣,臺詞過於追求文學性,喪失了網感,很難吸引到「網大市場」的三四線人群觀看,沒流量,平臺自然不會購買。

姜黎黎讀專科學校時,專業偏向於電影行業。畢業後,考了中國傳媒大學的自考學位,想往導演方向發展,成為中國為數不多的女性導演。編劇是她職業規劃中,走嚮導演道路的一個臺階,不是終點。

在成為導演之前,姜黎黎要靠其他工作來維繫自己的編劇副業。2019年,她沒有接到完整的劇本項目,只幫朋友策劃了一個網劇項目。

大多數青年編劇平均每年接一到兩個劇本項目,能夠同時推進的項目數也大體在兩個左右,而且一般是一個項目快收尾時才接入新項目,很難同時應付多個項目。

報告顯示,能同時推進四個及四個以上項目的受訪編劇,基本上都擁有自己的工作室或團隊。在有效的分工協作下,操作多個項目。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很多獨立編劇都處於單打獨鬥狀態,在調查中,有超過100人沒有加入經紀公司、製片公司或者編劇工作室。影視寒冬襲來,他們更難接到項目了。

現在,姜黎黎在北京一家新媒體公司做運營,「起碼公司能夠給我交社保。」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寫劇本也只是一份掙錢活命的工作

在南方一所高校讀完碩士後,陸一珞找了一份製片人的工作,看劇本、看小說、做評估。

很多人把他們視為「劇本星探」,一旦自己的劇本被他們看到,便有機會拍成影視劇。但基層製片人只是在做基礎工作,最終的決定權在領導身上。

有一次,陸一珞看到一個劇本關於老人日常的故事,「我被打動了,我拿劇本去給老闆看,老闆看都不看劇本就說,哪個青年人還看黃昏戀的故事?」 

陸一珞第一次遇到資本和劇本故事之間的衝突,且期望落空,以資本獲勝而結束。

沒過多久,另一本小說闖進陸一珞的視野。她花了幾天時間把小說的電影改編方案寫完,發現改編方案的原創內容更多。用劇本的標準衡量這本改編方案,更像是劇本的故事大綱,「它被我當時的老闆直接拿走了,後來還莫名其妙被立項了。」

陸一珞覺得自己的作品被侵佔,心裡很不爽。在業內,這叫「騙稿」,指如果編劇寫的劇本被採用但無署名、被盜用創意大綱或者核心故事情節,等等情況。

像陸一珞這樣被「騙稿」的年輕編劇還有很多,報告顯示,受訪青年編劇中有過這一經歷的比例高達75%,且近半數是入行不到三年的新手編劇。業內缺乏有效的保障手段和維權支持,要證明創意大綱或者相關內容的版權歸屬本就不易,還要耗費自己的時間精力,一般只能「認倒黴」。

這種維權乏力的事情長久存在,衍生出一種畸形潛規則:我騙你的稿,說明你有價值;否則,我連你的稿都不騙。

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陸一珞從另外一個角度安慰自己:起碼我寫劇本是可以的,否則也不會被立項。

陸一珞裸辭後,窩在家裡寫劇本。

2016年上旬,陸一珞把手中的劇本寫完,向一個編劇類比賽投遞過去。年底,陸一珞的作品從幾百個作品中脫穎而出。

這給她帶來了新的可能。

大賽組委會幾個評委很欣賞陸一珞,給她推薦了一個去北京的機會。

2017年底,陸一珞前往北京,與一家影視公司籤約,正式開啟她的職業編劇生涯。

北京是很多青年編劇的朝聖之地,那裡有足夠多的影視資源。據北京市新聞出版廣電局通報,北京的影視機構總量、產業規模和產量全國第一,截止2017年底,北京地區有7612家公司能製作廣播電視節目。 

這也意味著競爭激烈。

「出人頭地。」這是編劇鄭佳初到北京時最強烈的想法。2018年進入北京電影學院進修班,系統學習編劇知識,新鮮感撲面而來。2019年初沒有活兒的時候,早上6點鐘起床,乘坐地鐵6號線輾轉到北京電影學院聽老師早上8點的課。

但當鄭佳在北京待了一段時間後,北京的狹小性開始以各種平凡方式擊碎她對這座城的美好想像。

刷朋友圈時,發現一個好友動態評論區,出現了好幾個本以為單線聯繫的同行;給一篇微信文章點「在看」,沒過一會兒,微信看一看那欄多了一個紅點,點開發現一堆並未謀面的共同好友在看同一篇文章;參加一個陌生人飯局,自我介紹時,原來大家在微信上全是好友,在相互不告知對方的情況下,共同出現在飯局上;接受媒體訪談時,聊起天來,發現採訪自己的記者就住在離自己不遠的地跌上一站。她最初的憧憬和美好想像,在日復一日和循規蹈矩的生活節奏中被磨平。

鄭佳身上展現著一個傳統的闖蕩故事:從普通城市(合肥)到頂級城市(北京)求學、工作和生存,個人能力和作品質量快速提升,獲得同行認可,接觸到大城市社會資源,看到這座城市最勃勃生機的一面。

但也有很多故事提供的經驗讓她繞道而行、望而卻步。

鄭佳曾考慮過進入影視公司,成為籤約編劇,但自由慣了,擔心影視公司的條條框框牽絆她。另一個事實更殘酷,「我說句實話,北京有太多北大、清華、北電、中戲、中傳畢業的人了,所有人進入一家影視公司都要從底下往上走,想出頭其實特別困難。」如果進入影視公司,她就得完全承認職場達爾文法則,接受一套放棄適當自由的職業規則。 

北京很大,大家各忙各的,且腳步很快。用鄭佳的話來說,「北京是一座很冷漠的城市,太多人有夢想了,太多人有實力了,你怎麼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呢?」

鄭佳選擇往獨立編劇路上發展。她接過最高的一個劇本項目是15萬。2019年,她接了兩個項目,按照計劃,接下來有一個劇本要開拍。這條路徑不好走,除了個人實力,也很靠人脈資源。

報告顯示,作為行業資歷不深的青年編劇,有七成受訪者都是經由老師或朋友的介紹來獲得項目機會的。要想只靠作品說話,難度似乎高了一些。除了主動投稿、自我展示,行業「關係」和「人脈」是青年編劇接觸項目不可或缺的渠道。

編劇行業很小,這意味著它就是個江湖,江湖講究派系資源。一旦一個學院派編劇畢業,同校老師、學長、學姐,都會成為他在行業打拼的重要資源。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沒有公開的平臺讓你去搶單,你有沒有活兒就看這些,小團體非常重要。」陸一珞說。

編劇是邀約生產機制,如果甲方製作機構停止工作,編劇就沒有合約。編劇汪海林在央視電影頻道「今日影評」中說,他認識的一些青年編劇已經交不上房租了。除了行業原因,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們缺乏資源導致的。但對擁有不錯資源的編劇而言,並不是說所有資源都能給他們帶來良好的合作氛圍。

2019年,編劇趙公元帥在廈門跟一個影視項目。在劇本會上,投資方認為他們為拍攝上花了很多錢,需要更多話語權,但是編劇方也想要更多話語權。一方說服不了另一方,爭吵局面一度不可開交,拍起桌子大鼻子瞪小眼。 

自2016年入行以來,趙公元帥創作了不少作品,在各大平臺都有播出,但他一直被一個情況困擾,「我經常遇到業餘指揮專業的情況。很多製片人根本不懂劇本,但人家是出資方,我現在沒辦法和資本方抗衡,我需要他們。即便資本方介入劇本過多,是逐漸減分的一個過程。」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權力就是春藥,你讓一個有權力的人去聽下面的人或者旁邊的人,這個都很難,而且人一旦到了高位,他會對很多東西失去判斷力,非常想要自己的話語權。」這種支配慾源自個人的喜好抉擇,而不是為了給觀眾呈現更好的效果。陸一珞吐槽說,「網上說給編劇寄刀片,關我們什麼事,我寫的不是我想寫的。」

說到底,寫劇本也只是一份掙錢活命的工作。

編劇處於影視劇創作鏈的第一執行環節,可簡化分為:編劇—製片人—資方—導演—平臺。編劇負責創作,製片人負責拿創意去售賣,資方負責出錢,導演負責呈現內容,平臺方負責渠道播出,話語權輻射範圍逐一遞增。

誰是話語權最大的角色呢?得從具體項目中區分。國內目前比較盛行製片人中心制和導演中心制,前者把項目的核心控制權集中在製片人手中,後者需要在影片攝製時建立一套以導演為核心的創作體系。

拋開內行,編劇行業存在的以普遍現象是:「有話語權的人不參與創作本身,參與創作本身的人沒有話語權。」

陸一珞說,「我們都想做好劇本,或者要達到更高的目標,但太看運氣了。」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時運不佳

怎麼理解編劇圈的「運氣」呢?

編劇成長史也是個人權力崛起史。當小編劇成為大編劇,意味著你能調動和掌握的資源就會越多,能在整個項目中把很多客觀條件穩固下來,讓它們成為影視流程中的可操控部分。

一部電影開拍、製作、審核……走過所有流程就等著正常上線了,但影片真能順利登陸市場嗎?難說。而這種不確定性就被稱為運氣,有好壞之分。

影視圈有個默認的共識是:成功人士越到頂尖,能操控的資源越多,越拼運氣。某種程度上,運氣成了他們做影視項目的核心元素。

編劇趙淑敏遇到最沮喪的事情發生在2019年9月。劇本籤約平臺高層出事兒,項目落空。

趙淑敏開玩笑說,「這就好像昨天我們還開劇本會吵架,出門我還詛咒你不會有好下場,結果居然靈驗了。」 

趙淑敏1994年生人。那年中國的GDP是5643億美元,佔全球GDP的2.4%。在往後的20多年中,中國經濟增速一直飆升,GDP的計量單位也從億變成了萬億,她經歷了中國經濟勢頭最猛的增速階段。

他們接受的觀念是:明天會更好。

忽然間,他們要面對某種退潮、某種緊縮、某種戰爭、某種災難的時候,「我們其實毫無經驗,不只是影視行業沒有經驗,是所有行業都沒有經驗。就像這次疫情突然發生,我們此前沒有任何預案,我們忽然被放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中。會慌。」

此時,很多自認為有才華的人狀態低迷,他們自嘲自己懷才不遇。趙淑敏身邊的同行開玩笑說,「我們剛進入大學,整個影視行業最蓬勃、經濟泡沫最大,只要你進到這個行業,哪怕是傻子都能掙錢。等我們畢業了,整個行業寒冬了。」

這意味著,靠大環境助推個人快速積累財富的機會變小了。他們多少會有些不知所措,多少會有些不解。這也恰好是這代年輕人的時代困惑與時代遭遇。

2018年初,知名演員稅收事件成為導火索,引發整個影視行業監管政策全方位收緊,影視行業出現最徹底的一次清理期。大批影視公司倒閉,影視劇產量下降,電視劇售價大幅下降。

根據國家廣電總局的數據,我國電影總票房在2019年達到了642.66億元,但同比增速只有5.4%,且近三年都呈下滑態勢。

這種狀態並沒有消解,還在持續。

「今日影評」報導,2月1日,《關於新冠疫情期間停止影視劇拍攝工作的通知》發布,給影視行業按下了暫停鍵。原本處在幕後的編劇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編劇再拖稿就對不起疫情了」這樣的說辭塵囂甚上。潛臺詞是:疫情期間影視行業停工,編劇有更加充足的時間寫劇本。但這種言論也飽受爭議。

其實,編劇寫稿的地方因人而異。汪海林在「今日影評」節目中說,自己很長一段時間喜歡在酒店大堂寫作,要看見人群;《戰狼》的編劇劉毅喜歡潛水,他在度假村寫作;陳思誠導演喜歡在飛機上寫劇本。面對疫情這一客觀現實,習慣在外寫劇本的人們不得不去做調整。

對那些習慣在家寫劇本的編劇來說,倒影響不大。報告顯示,編劇選擇在家創作的比例達到70%,在公司辦公室、咖啡館或者茶館的比例是14%和9%。

李清源在三裡屯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長期在家寫稿。寫稿前,她要思考很多東西,故事結構、人物狀態、場景搭建、時代元素……這個過程心理壓力特別大,「我在我屋子裡放著一箱零食,吃完零食再去寫。」很多編劇相信,糖分予以人靈感。

如果實在解決不了問題,李清源會去逛三裡屯附近的老社區,看大爺、大媽、小孩兒、行人,街頭小店,疏影建築,市井裡的生活氣和煙火氣能舒緩她的緊張感,一旦想到解決辦法,立馬回家繼續寫。

疫情期間,李清源手裡的很多工作停掉了,「但我不能停,我自己在家寫了兩個電影劇本,完善一個正在推進的項目。」北京燕郊,趙公元帥正在出租屋裡給一家影視公司寫劇本。如果順利,這個劇本會拍成網劇,登陸優酷。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後,華語國際編劇節又對參與調研的青年編劇,補充了對疫情相關影響情況的調查問卷。參與補充答卷的109位青年編劇中的大部分都有正在創作開發中的項目。其中85位受訪編劇表示正在進行的項目受到疫情不同程度的影響。有部分編劇說,自己在2020年的收入將會有不同程度的減少,已經做好抗寒的準備了。

在原先的208位受訪者中,他們的項目周期從一年到兩年不等,2019年度收入過百萬的編劇只有11位,超七成編劇的收入在20萬以下。很多人在2020年被迫停下腳步。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停下來」對在北京逐夢的年輕人來說有些奢侈。他們已經適應北京的快節奏了,一旦停下來不是說真沒法兒活下去,而是發自內心的某種關於忙碌的恐慌。

有事做,會讓他們內心更為平靜和安穩,只要認真做事的人,就會有壓力。他們樂於承受這種壓力。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被認可比金錢重要

上海國際電影節是影視行業的盛大聚會,編劇圈藉此機會組了很多陌生人飯局。赴約者在沒抵達現場前,誰也不知道飯桌具體有哪些人,一個人拽著另外一個人就去了,很可能大家坐在一張桌上也互相不認識。

一次,趙淑敏被一個朋友拽到一個飯局,桌上都是70後老前輩,只有她一個90後新生代。恰好,飯桌上的議題圍繞「新生代編劇不行」展開。她的處境很尷尬,眼神在躲藏眾人的目光。

坐在她旁邊的一個編劇對這個話題滔滔不絕,說新生代就應該寫甜膩的青春戲,那種宏大敘事、現實主義的題材,交給中生代來寫。 

趙淑敏處於條件反射,脫口說了一句:「憑啥?」

「你哪年出生的?」

「我94的。」

隨即,那位編劇向趙淑敏出了一道歷史題。趙淑敏把答案說了出來。

「那還挺好,好多人都不知道。」趙淑敏轉述那位編劇的話說。

「我心裡不服。我在心裡說:你憑什麼覺得我做不了?」這反而成了趙淑敏下定決心寫現實題材劇本的信念。

像趙淑敏這樣的年輕編劇在成長道路中,做很多事情都不是自我挖掘的,而是因為外界刺激。由此產生的主動性為可以理解為「抗爭」。

後來,她真和一個現實題材的項目較上了勁兒。

「一開始對方(製片方)也不敢用我,我就一次一次去比稿,給自己降價,放棄很多權益,最後拿下來了,現在在寫。」趙淑敏說。

趙淑敏反抗的對象其實不是那位編劇,而是那位編劇背後的價值判斷。每一個人都渴望被需要,每一個人都渴望自己被重視,在急流勇退的浪潮中,擺在年輕編劇們面前更大的命題是確認自我價值。

鄭佳在2019年抑鬱過一段時間。抑鬱和創作有關。她當時在獨立做一個電影項目,要寫一個電影劇本,製片人很喜歡,但投資方和製片人產生了矛盾。鄭佳處在中間,權衡雙方意見,最後她沒辦法了,「總被否定,總感覺自己寫得不夠好。」

也是在2019年,鄭佳作為新人編劇,在影視寒冬面前,連房租都交不起了,窮困潦倒。秋天,和一個製片人見面後,轉機來臨,籤了一個項目,硬著頭皮往上做,「必須做下來,不然手裡沒有錢了」。

不少青年編劇等著「天上掉餡兒餅」,既渴望項目砸到自己頭上,也希望手中的項目能順利推進。但世事無常。有編劇睡了一覺醒來,整個項目就黃了,沒有錢,也沒有人需要你。忽然間從一個忙碌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令人備受煎熬。

有編劇判斷,整個編劇行業從業者的壓力都很大,很多編劇得了抑鬱也好,放縱自己也好,可能不全是經濟收入的問題。編劇在從事創造性工作,大家非常需要從外界確認自己的決定,通過別人的反饋,確認自我的思想和理念是否有價值。

「這對我們來說,可能比收入更重要。」趙淑敏說。

在兩次編劇調研中,「收入」在衡量編劇成功標準中都被排在了後位。對於青年編劇來說,目前最為迫切需要的是獲得業內外認可。

圖片來自《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

「被認可」是多數受訪編劇心中「成功編劇」的衡量標準。報告稱,有不少受訪編劇表示,「寫出有價值、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品」才算是成功的編劇。

陸一珞現在的生活其實很枯燥,用她的話來說,「除了開會就是工作,沒什麼娛樂時間。」只有寫作時,她才會變得活靈活現。

「有時候寫到自己開心的場次就會很激動,晚上睡覺後,我腦子還在不停地重複我寫的那些詞。」即便是第二天醒來,也會為自己而激動。

這些年輕的編劇,誰都不服輸,誰都想在不長的時間裡證明自己。

在為數不多的受訪者中,趙公元帥是鮮有對目前的狀態感到滿足的編劇。他快40歲了,身後有妻兒安家,身前能執筆天涯。2007年,他遭遇過一次特別嚴重的車禍,「那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突然領悟:人得活得有意義,不能每一天、每一年都過得一樣。」他說的「不一樣」更多存在於精神世界。

「現在,我已經找到人生中的意義了。我做了一些事,能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跡。」趙公元帥說。

他進劇組跟班,看著演員把他劇本描述的畫面呈現出來,演員們的每一步都在復刻趙公元帥書寫的故事。他女兒和同學聊天,女兒向同學炫耀,「你去百度上搜xxx電視劇,那是我爸寫的。」這種成就感蔓延到了趙公元帥的熱血中。

著眼當下,趙公元帥心滿意足。但放眼未來,他也想要星辰和大海。

(應受訪者要求,除姜黎黎和媒體報導(人物)信源信息外,其他人均為化名。後臺回復「編劇」可拿報告PDF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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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授課現場,她堅持對劇本的人物、結構、技法逐一進行解析;詳細地教學員梳理人物特色;事無巨細地剖析戲劇創作表達方式,包括如何用分場完成戲劇結構搭建,怎樣通過民間敘事和官方敘事交錯來推進故事……不過,羅周很注意尊重編劇作者本人的寫作風格。「我就像一面鏡子去照他們的作品,儘可能保持原作者的寫作意圖和戲劇追求。」她認為,作為老師,如果教出來的學生毫無個人風格,即使戲看起來很好,也是一種失敗。
  • 「直播賣劇本」背後,是對編劇帶貨能力的考驗
    在影視行業內,不但多位演員轉型為網紅主播,連劇本都可以拿來直播叫賣了。據報導,4月中旬,國內編劇機構「編劇幫」發起了直播買劇本的活動,第一場直播有400多位觀眾圍觀,至於如何賣劇本,參與的編劇不介紹自己的履歷,用故事說話,每位編劇都有10分鐘時間介紹劇本,5分鐘的時間接受回答,觀眾可以就此發表評論和打賞。
  • 《南海十三郎》:一個潦倒編劇,在講另一個潦倒編劇的故事
    【南海十三郎出生後老媽就死了,瘋了幾十年,流浪了幾十年,卻能活到70多歲,不是一般的命硬。】南海十三郎就是在這樣環境中成長,早年在廣州南武中學河南分校就讀,因頑皮鬧事被逐出校;後在香港大學學醫,為愛情離港追隨女友到上海,兩年後才回家,沒有完成學業。「我唱的都是大仁大義之曲,我寫的都是有情有義之詞。」
  • 專訪知名編劇、製片人梁振華|影視繁榮與「編劇困境」
    本報記者 牛小曼近期,某節目中一部短片結尾字幕中出現了「副編劇」一職,造成了很大爭議。造成爭議的原因在於編劇這個職業作為創造性勞動,通常只有「總編劇」「聯合編劇」的區分,但沒有「副編劇」這種職位高低上的差別。因此,「副編劇」到底是參與撰寫業務,還是作為「編劇助理」負責周邊事務工作,外界不得而知。從業者更為關心的是:「副編劇們」對作品有沒有署名權和著作權?
  • 編劇追討香蕉80萬獎金,那些年一擁而上的影視扶持計劃
    從去年7月到今年11月底,劉曉峰和香蕉影業的CEO韋翔東就此事有過持續的溝通,但都沒有得到明確答覆,韋翔東甚至表示是王思聰沒有給到這筆錢。劉曉峰表示,因為多番溝通不得,外加家庭經濟壓力,他最終委託律師向香蕉影業遞交了律師函,隨後他的事情就被轉到了下屬部門。今年11月底遞交律師函後,事件依然沒有推進,直到劉曉峰發了微博之後才有點實質的進展。
  • 汪海林發布的111位編劇名單裡,也有《甄嬛傳》編劇王小平的名字
    在汪海林發布的111位編劇聯合抵制「文賊」於正、郭敬明的名單裡,《甄嬛傳》的編劇王小平的名字也在列,不知道原著作者流瀲紫有沒有瑟瑟發抖。反正已經有網友私信質問王小平:「你也好意思出來抵制?」其實《甄嬛傳》的劇本只是根據小說進行了改編,與原著小說差別還是很大的,王小平回應網友的時也說:「我很慶幸自己把她的文字基本刪乾淨了,我是出版社小說編輯出身,最恨抄襲,被人指責抄襲太傷我心!」《甄嬛傳》的原著小說《後宮甄嬛傳》的確是抄襲,被抄最多的竟然是天下霸唱的《鬼吹燈》,而且流瀲紫早已經因為抄襲被晉江趕出平臺,可能編劇王小平在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些事情。
  • 白一驄:中國有太多編劇在幹「沒意義的創新」丨業內說
    近些年,白一驄培養了大量或成熟、或剛入行的青年編劇,他也曾在各類劇本創投、劇本提案會上,見識過形形色色懷揣編劇夢想的年輕人。但在他看來,中國編劇行業基層力量儲備仍過於缺乏,真正有熱情、有才華、有想法,又肯耐下心學習的青年編劇屈指可數。「所以我們想通過這樣一個活動,發現一些有天賦卻不自知,或者懷才不遇的好苗子,給他們一個入行的機會。
  • 編劇追討香蕉影業80萬獎金:那些年一擁而上的影視扶持計劃|深度
    從去年7月到今年11月底,劉曉峰和香蕉影業的CEO韋翔東就此事有過持續的溝通,但都沒有得到明確答覆,韋翔東甚至表示是王思聰沒有給到這筆錢。劉曉峰表示,因為多番溝通不得,外加家庭經濟壓力,他最終委託律師向香蕉影業遞交了律師函,隨後他的事情就被轉到了下屬部門。今年11月底遞交律師函後,事件依然沒有推進,直到劉曉峰發了微博之後才有點實質的進展。
  • 青年編劇們這樣說
    當行業劇被嘲時,編劇在其中背鍋佔比多少?對此,澎湃新聞記者採訪了幾位有行業劇創作經驗的年輕編劇,作為未來國產電視劇的新勢力,他們如何理解行業劇?從他們的視角看來,國產行業劇的問題在哪?難度在哪?而他們自己又是如何進行創作的呢?《完美關係》劇照你個人對行業劇的定義?
  • 編劇之冬:焦慮頻發住院、月收入3000元不到,我做編劇這一年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群影視寒冬之下的編劇們,他們之中:有的人入行近兩年卻沒有作品播出;有的人是處女作即獲獎的故事天才,但現在入不敷出;也有的人是科班出身、寫出過小爆款的成熟編劇,但如今只想著找一份工作滿足溫飽;他們心懷夢想,卻被現實無情打擊,陷入自我懷疑的漩渦,他們努力付出,勞動成果卻被巧取豪奪。
  • 陳曉新劇搭檔娜扎,聚焦青年危機!獲編劇認可:最適合的許先生!
    說到現實題材的電視作品,越來越多的人將目光放到了當下年輕人的情感以及職場生活當中,就像上半年引起熱議的電視劇《三十而已》,該劇就將鏡頭聚焦到即將步入三十歲的女性身上,通過劇中的三位女性主人公,將這個時代下30+女性的生活縮影搬到了熒幕之上,從中映射出的「青年危機」引起了廣大觀眾的共鳴
  • 副編劇:當編劇也有了「副職」
    不知道「副編劇」之後,會不會出現常務副編劇、現場副編劇、臺詞副編劇、副總編劇、領銜編劇、特約編劇、友情編劇等新職位,想想都覺得哭笑不得。「副編劇」伴隨著郭敬明的每一部電影很多人驚訝於郭敬明創造了「副編劇」這個全新的工種,其實不僅最近的短片《無量》,郭敬明導演的所有電影裡,均有「副編劇」的存在,無一例外。
  • 《以家人之名》的結尾太意外,網友稱自己被編劇激怒了
    相信這段時間,很多網友都在追逐電視劇《以家人之名》,他們對劇情太過熱情,他們對肺很生氣。我們都希望看到李尖尖和凌霄走到一起,我們希望賀子秋不要太悲傷,我們希望李和子秋媽賀梅最終能結婚,我希望李家的每個人都能有一個幸福的結局。
  • 111位編劇導演聯名抵制郭敬明、於正始末,影視業陷內卷
    12月21日晚間,編劇餘飛、宋方金等人在微博發出了一封聯名信,111位編劇、導演、製片人、作家聯名「上書」,將矛頭對準近期活躍於各大綜藝平臺的郭敬明和於正。信件字句鏗鏘地痛斥道:郭、於二人過去有抄襲劣跡,這樣的「文賊」在網絡平臺、電視臺,被捧為導師,讓他們販賣「成功學」,提供話題炒作,滿足平臺對點擊率、收視率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