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子豪
2017年,軟銀董事長孫正義飛到紐約,在WeWork總部第一次見到亞當諾依曼。這個年輕人說自己正在創造全球首個實體社交網絡。
他的原話是:「我們將共同創造一個可以改變世界的社區!」
孫正義無比欣賞亞當,他囑咐亞當說:"在戰鬥中,瘋狂比聰明更重要。"兩人僅交談了12分鐘,就籤下了價值44億美元投資的臨時協議。
WeWork的主營業務是聯合辦公,這在當時是全球風口。
2017年的國內,聯合辦公同樣瘋狂。
毛大慶創立的優客工場,不到兩年時間就成了行業獨角獸,甚至在日後超越WeWork,成為聯合辦公第一股。
用他翻譯「鞋狗」裡的一句話來形容行業很貼切:「懦夫從不啟程,弱者死在途中,只剩我們前行,一步都不能停!」
不熟悉的朋友,可能會以為這是一群網際網路公司發家的故事。
但實際上,聯合辦公就是整租辦公場地,然後把工位分租給需要的人。簡單來說就是偽裝成網際網路公司的二房東。
而共享經濟、實體社交、未來辦公模式等概念,只是財務情況的遮羞布。一旦扯下來,人們看到的就是持續虧損、估值縮水、裁員、甚至倒閉。
行業危機重重
國內的聯合辦公崛起於2015年。那一年,國家鼓勵創業,總理提出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口號。
一年內,中國新註冊的公司數量超過400萬家,同比增長21%。小、微企業辦公需求大漲,聯合辦公迎來風口。
46歲的萬科高級副總裁毛大慶辭去職務,投身創業大潮,優客工場成立了。2015年是大眾的創業年,也是聯合辦公的創業年。
包括WE+、氪空間、潘石屹的SOHO3Q等等共享辦公企業,幾乎都成立於2015年前後。
5年後,優客工場在納斯達克上市,超越WeWork成為全球聯合辦公第一股。
毛大慶
但是上市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相反的,自從在2018年年末起,優客工場以及整個行業都面臨著巨大的危機。
2018年11月,聯合辦公行業的頭部選手,氪空間被爆出裁員比例高達20%,連2018年年會都臨時取消了。內部郵件中寫到: 2019年不會像想像中那麼好。
果然,到了2019年2月份,氪空間一口氣關閉了6家門店,裁員比例擴大到30%。
而被優客工場收購的無界空間,也在2018年11月初被爆出,因未按時退還6萬的押金,有租戶上門維權;11月底又爆出,部分項目因拖欠業主房租,導致入駐的商戶遭到斷電並被要求搬離。
金地集團旗下聯合辦公業務更是直接被砍掉,子公司深圳ibase原點持有的空間紛紛轉讓。
優客工場雖然通過spac((相當於國內借殼))上市,但實際上已經從之前最高的30億美元的估值,縮水到目前的不足5億美元,估值縮水超8成,並且上市兩周內,股價跌了30%。
行業如此之慘,除了受到2019年資本寒冬的影響外,更多的是本身的商業模式就有問題: 沒有網際網路企業的命,得了網際網路企業的病。
燒錢大戰
拿優客工場舉例。根據招股書,公司主要盈利方式分為自營模式、輕資產模式兩種。
自營模式可以理解為辦公室二房東,整租下大面積的寫字樓,設計,裝修後分租給微小企業;輕資產模式則是通過提供諮詢,設計,管理等服務向用戶或者業主收費。
截止到2020年6月30日優客工場總在管面積是56.17萬平方米,自營模式面積34.03萬平方米,佔比是61%。
也就是說公司實際上主要業務還是做二房東。
但只要稍微了解二房東這個行業的朋友就知道,當二房東租金成本高,招租壓力大。
想要賺錢就得控制成本,提高入住率。
但是聯合辦公企業幾乎都沒有控制成本的概念,甚至是不計成本的擴張。
根據世邦魏理仕的研究數據顯示,2018年,聯合辦公在大中華區吸納了50萬平方米的寫字樓,為2017年的3倍。
到了2018年6月底,中國聯合辦公平臺數量已經超過300家,布局網點數超6000個,總體運營面積達1200萬平方米,提供200萬個工位數。
而優客工場這樣的巨頭,僅在2018年一年就併購了Workingdom、WeDo、Woo Space和New Space四家聯合辦公空間企業。截止2019年12月,在管面積已經達到64.31萬㎡。
規模在不斷擴大,但盈利情況並沒有好轉。
根據億歐的調研數據,聯合辦公企業想要達到盈虧平衡,空間至少得達到85%的出租率。
而艾媒諮詢數據顯示,截止2019年,聯合辦公企業中近70%入駐率不足7成,甚至還有16.4%的品牌入駐率達不到50%。
大家都在虧錢。
行業大躍進的2018年,中國有40個聯合辦公品牌倒閉。
那時的毛大慶就像書中說的一樣,一步都不能停,撐到最後,自己就贏了。
可真的是這樣嗎?
按照網際網路公司的發展規律,更大的市場份額意味著可以靠規模效應降低成本, 但聯合辦公最大的成本——租金,幾乎不會因為規模效應而降低。
相反,位置好的寫字樓,租金是一直上漲的。
也就是說, 即使燒錢擠垮對手,聯合辦公企業也很難佔到便宜。甚至因為擴張需要租下大量的寫字樓,還有可能在競爭中推高租金。
不過,說不定這些企業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通過擴張做大估值,然後上市套現。
資本撐起的生意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吸引資本。
鴻坤集團董事長趙彬是毛大慶好友,知道毛大慶創業做聯合辦公,一開始並不贊同。他連續打了兩次電話勸阻毛大慶,最後卻被毛大慶用一個中午的時間說服了。
最後趙彬還通過以股換股的方式,成為優客工場大股東。一口氣拿出鴻坤旗下4個項目和優客工場合作。
毛大慶和亞當諾依曼一樣,有著超乎常人的交際能力和語言魅力。他的朋友圈裡包括俞敏洪、徐小平、王強、李開復、王石等許多大佬。幾乎涵蓋了大半個創投圈。
強大的人脈在融資的時候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優客工場背後的金主有鴻坤億潤投資、真格基金、漢富資本、歌斐資產、紅杉中國等等。
據天眼查顯示,優客工場從2015年4月到2019年1月,共獲得了18輪融資,總金額超40億元。
幾乎每隔80天就有一輪融資。
這種優勢讓優客工場成為了行業裡發展最好的那一批。
不過這也體現了一種問題:資本青睞哪個公司,哪個公司就能發展的更好。
也說明企業沒有核心競爭力,同質化競爭嚴重。所以只能比燒錢,打價格戰。
氪空間在2018年提出「感恩節·暖冬」活動,最低能打到5折。
納什空間租半年送1個月,租1年送2個月。
價格戰讓整個行業虧損更嚴重。
優客工場的IPO資料顯示,在過去的2017年-2019年,營業收入分別為 1.67 億、4.49 億 和 11.67 億人民幣,相應的淨利潤分別為-3.56億、-4.30 億 和 -8.06 億人民幣。
營收和淨虧損差不多是一比一的比例, 相當於付出2塊錢的成本,收入一塊錢。這樣賠錢的生意還要一直擴大規模。
有趣的是,資本看好的企業也是虧損最嚴重的企業。 資本收割韭菜,聯合辦公收割資本。
最有錢的企業租最好的地段。
氪空間的在管面積中,包括海航實業大廈、中海廣場、萬科大都會等大面積物業。
優客工場也在LG雙子座大廈、中海廣場、華貿中心等地都有經營空間。
他們還要提供更好的辦公環境。 不但要有休閒區、會議室,還要有廚房、健身房、淋浴室。
打工人在聯合辦公打價格戰的時候,低價享受到了更好的辦公環境。這簡直是劫富濟貧。
投資人看著規模瘋漲以為投中了獨角獸,企業家等著自己獨霸市場,打工人的工作環境更好了。人人都開心。
可大家吃著火鍋唱著歌呢,2019年資本寒冬來了。
CBRE的調查顯示,2019年1月份起,68%的聯合辦公運營商計劃放緩或停止擴張。
原因很簡單,資本寒冬,融資緊張。很多微小企業活不下去了。國內寫字樓空置率整體呈上升趨勢。
剛剛燒完錢的聯合辦公企業,不但找不到客戶,還遇上了租金上漲。
在這個時間點,WeWork要衝擊IPO,但在慘澹的財務情況被披露之後,WeWork不但IPO失敗,CEO亞當諾依曼也被踢出公司,公司估值從470億縮水到80億。
這是孫正義投資生涯濃墨重彩的敗筆。
2019年10月6日,摩根史坦利首席美國股票策略師,邁克·威爾遜就此點評道:「在我們看來,為沒有實現盈利的企業提供慷慨資金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優客工場雖然通過spac(相當於國內借殼)勉強上市,但前路艱辛不言而喻。
其他聯合辦公企業看到苗頭紛紛宣布向輕資產模式轉型。
從前毛大慶還說優客工場是70%的we work,30%的rock space。
但在IPO大會上,毛大慶致辭說要「積極探索樓宇經濟+多元化企業服務+社群電商服務平臺。」
似乎聯合辦公這個概念不再性感,急需一個新概念。
聯合辦公的時代還沒來到,幾乎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