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愛好學佛者,但凡只要稍稍涉入一點佛學理論,便會碰到一個關於何謂佛法「正念」的問題。又譬如最平常的念佛法門,要求修持者淨念相繼,要念到所謂念而不念,不念而念的「一心不亂」境界,才算得上是稍有成就。但是當我們研究此處時,便不禁又會生出疑問,此處的「念而不念」,究竟「念」是正念,還是「不念」是正念呢?
對於身邊沒有善知識的人來說,在遇到問題之後,苦思無果,而又無處可以指點迷津,確實是人生一大苦惱。沒有辦法之下,只能求之於浩瀚如煙海的古人典籍,好在古之高僧、大德無數,所流傳下來的著術、語錄也是頗豐,只是我不易從中找出我們所急切需要的答案而已!
但是究竟何謂「正念」呢?過去祖師們給出的答案是:「無念之念,是為正念」,比如「念佛」時,念到一定程度,非但沒有雜念,就連這個「佛號」的念頭都起不來,剩下的就是一片清淨。這大概便所謂的是「念而不念,不念而念」的「無念」境界。然而,這個「無念」又是指什麼呢?其實,所謂的「無念」含義有兩層:無與念,無者無妄想,念者念真如。如禪宗六祖慧能大師有言:
「善知識,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
可是,到此我們又碰到「心」、「念」、以及「真如」等,這幾個概念。要知道我們平常所說的這個「心」,也就是所謂的塵勞之心,其實在嚴格意義上應該是指「念」而言的。所謂心中念頭紛雜,此念才息,彼念又起,亦有時萬念並至,胡思亂想不能自已,由此而起種種煩惱。而這些念頭,念念遷流不息,如同河流一樣,不能有一刻止息,從而構成了我們的這個「心」。
所以我們這個「心」正是由這數不清的念頭所組成,如同所有的這些水滴構成了整個河流一樣,而由這無數的念頭共同構成了我們的這整個「心」。如我們平時常說的「起心動念」,便是因為只要念頭一起,便體現出我們這個「心」的作用,而我們此「心」,之所以能夠起這些「念」即念頭,那是因為「真如」的作用。故而祖師言:「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
由此可知,這個「心」、「念」、「真如」,其實只是站在不同角度理解的同一個概念。只因其作用、範圍、角度的不同,而生出的種種差異,所以我們可以勉強的定義為:真如是心之本體,念是心之用,而所謂的「無念」則是由用歸體,由心之妄念歸到心之真如本性。所以說所謂的「正念」應該是:歸到真如本性之念,才稱得上是「正念」。
然而,從辯證法的角度講,有「正念」的存在,必然就有所謂的「不正念」,即平常所說的「邪念」。但站在我們普通人的角度,該如何區分這個「念」的正、邪之分呢?其實這些正、邪觀念,都是後天形成的觀念,其實並無一個既定的標準,隨著時間、空間的推移,是會隨時改變的。事實上,我們是無法找到一個真正的「正念」所在,所謂起心即違,動念即乖,我們所有能想到的,自認為的「正念」,其實都不是、都不對。
所以佛言:「離一切相,即一切法」,又祖師有云:「不見一法即如來」,因而,只有將所有的念頭,當然包括所謂的「正念」在內,都統統推倒以後,不存邪念,自然便剩下正念了。因而祖師們要說:「不怕念起,只怕覺遲」,要隨時觀照自己的念頭起處,因為「念頭」是造種種業的最初起因,故而《心經》中要說「照見五蘊皆空」。這大概也就是佛在《楞嚴經》的「七處徵心」中,為何沒有給阿難真正指出一個「心」之所在,而是將阿難的答案一一否決的道理。
但是我們應該如何保持這個佛法之「正念」呢?如在《金剛經》中,長老須菩提問世尊云:「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咐囑諸菩薩,……應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從此問中,我們可以簡單的得出幾個概念,如「護念」、「應住」、「降伏其心」,此處的「護念」大概就是指護持佛法的「正念」。「應住」該是指停留、定在這個「正念」上。而「降伏其心」應該是指降伏這個塵勞妄想之心,要掃除所有的妄想念頭之後,剩下的便是「正念」。
而世尊答言,卻很是簡單:「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因為本無一個「正念」的存在,而去求一個「正念」的念頭本身便是妄念,所以禪宗祖師講「放下」,拋開萬緣,當下即是,當處即是,無處青山不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