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位朋友,除去編輯這一份職業外,她同時還是一位古箏老師,是一位攝影愛好者,是一家刊物的專欄作家。編輯/古箏老師/攝影愛好者/專欄作家,這位朋友顯然比較符合當下一個比較流行的詞彙——斜槓青年。當別人這麼形容她時,她也認同這樣的定義。
我還認識另外一位朋友,除去外賣騎手這份職業外,他同時還是建築工/木工/水電工/個體戶等。他說也有人稱他為斜槓青年,但他並不接受這個稱呼。
社會在不斷發展,人們的選擇也越來越多元,斜槓化成為拓展生命深度和廣度的一種重要方式。應該說,斜槓化是符合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的:人們滿足了物質層面的溫飽之後,自然要追求精神層面的自我滿足。
在關注斜槓現象的時候,我發現這麼一個規律:越精英、越斜槓。比如:網易CEO丁磊,其實是被編程「耽誤」的美食家和文青;新浪董事長曹國偉,徠卡相機不離手;萬科集團創始人王石,是一名深度探險運動家等等。
這裡更不用說達文西了,他簡直就是斜槓界的大哥大:畫家/雕塑家/發明家/哲學家/音樂家/醫學家/生物學家/地理學家/建築工程師/軍事工程師。
說到這裡,我們很容易把斜槓青年簡單等同於身兼數職。一個人,同時是記者/演員/攝影師,我們稱其為斜槓青年,好像沒有問題;一個人,同時是搬運工/環衛工/門衛,我們稱其為斜槓青年,好像就有點問題了。說到底,斜槓青年往往身兼數職,但身兼數職並不等於就是斜槓青年。斜槓青年這個概念,重點不在數字,重點在於內容。
同樣是身兼數職,一個是為了填飽肚子,一個是為了豐富腦子,這兩者是有著本質差別的。為了「詩和遠方」而身兼數職,這種青年往往屬於斜槓青年;為了「生活的苟且」而身兼數職,這種青年往往屬於流動青年。就戶籍看來,斜槓青年多為城裡人,流動青年多為村裡人。
流動青年這個群體需要社會更多地予以關注乃至關愛。之所以稱他們為流動青年,是因為他們具備多重「流動」屬性。首先,地域上的流動,他們多半是從鄉村流動到城市;其次,職業上的流動,他們往往經歷過多種體力勞動職業。更為重要的,是階層上的流動。流動青年,向上流動,就有可能融入城市,甚至成為斜槓青年;向下流動,就無法融入城市,最終淪為流浪青年。
向上流動的人多了,社會結構會發展成「橄欖形」,至少在目前的科技文明條件下,這是最穩定、最健康的社會結構。向下流動的人多了,社會結構會發展成「葫蘆形」,一直這麼發展下去,階層之間的固化乃至撕裂就會積重難返。
本文為什麼要剖析斜槓青年和流動青年這兩個概念?借用孔子的一句話來回答,就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一個青年,從農村來到城市,為了填飽肚子或是多賺票子,不得不身兼數職,人生已經活得很辛苦了。
可如果政策制定者,因為他們在城市身兼數職,就輕描淡寫地把「斜槓青年」這個標籤貼在他們身上,很多的認識就容易發生偏離:有人會以為他們的城市融入之路走得挺順暢的,這不,都已經走在時尚前沿,成為「斜槓青年」了;有人會以為他們的人生出彩之路走得挺順暢的,除了麵包牛奶之外,他們普遍開始追求精神上的富足。
而事實上,別人是斜槓青年,他們只是身兼數職而已。
這種概念之間的「偷換」,容易導致政策「跑偏」,繼而出現公平性不夠、針對性不強等問題。農村青年融入城市,本就困難重重,政策上的任何「誤差」,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之所以要聚焦這兩個概念,還有一個原因是:斜槓青年和流動青年的人生軌跡,一個斜著向上走,一個斜著向下走,兩者之間的差距有擴大化的趨勢。我曾關注過深圳三和大神,也一直留意北京馬駒橋大神。最發達的城市裡也有最底層的民生,這些「大神」以日結活為生,幹一天歇幾天,從鄉村流浪到城市,又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外一個城市,天地之大,無以為家。
有人說他們不努力,但他們中的很多人曾經都有身兼數職的經歷;有人說他們自甘墮落,但他們中的多數人曾經都有美好的夢想,比如牽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他們有他們的苦衷,最重要的,這些苦衷並不完全是他們自己的原因。
不管是出於社會文明發展的角度,還是出於社會和諧穩定的角度,他們都不應該成為被歧視、被忽視、被無視的群體。流動青年的抗風險能力是較差的,在全球經濟下行的當下,尤其要謹防他們持續向下流動,畢竟「北京摺疊」這樣的事情,我們並不願意看到它從科幻照進現實。
作者:農民日報、中國農網記者 柯利剛
監製:王澎;編輯:李沅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