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託馬斯詩五首:為星辰之下所有的生靈叫出言語

2022-02-03 賦形者

山本昌南攝影作品

  愛德華·託馬斯詩五首  

  純白之黑 |  譯

深谷

 

這深谷曾無比黑暗,古老而黑暗。

荊棘和黑刺莓叢封堵住了谷口;

沒有人會爬這滑腳的白堊巖,

一旁長著山毛櫸、紫杉和枯腐的杜松

沿著半邊的峭壁,只有憑樹根和

野兔的洞穴才能爬下。冬天的太陽,

夏日的月亮,與所有鳴唱的鳥雀

都被拒擋在外,除了嗜愛杜松的槲鶇。

但自從他們殺死那裡的獾,

將他挖出來丟給獵犬,

深谷看起來遠比原先更古老、黑暗

那可是大不列顛最古老的野獸。

 

THE COMBE

 

The Combe was ever dark, ancient and dark.

Its mouth is stopped with bramble, thorn,and briar;

And no one scrambles over the sliding chalk

By beech and yew and perishing juniper

Down the half precipices of its sides, withroots

And rabbit holes for steps. The sun ofWinter,

The moon of Summer, and all the singingbirds

Except the missel-thrush that lovesjuniper,

Are quite shut out. But far more ancientand dark

The Combe looks since they killed thebadger there,

Dug him out and gave him to the hounds,

That most ancient Briton of English beasts.

 

 

櫻桃樹

 

櫻桃樹彎下身子,花朵紛紛飄落,

在一條行人都已死去的舊時路上,

花瓣灑滿草地,仿佛正舉行婚禮,

在這個無人結婚的、五月的早晨。

 

THE CHERRY TREES

 

The cherry trees bend over and areshedding,

On the old road where all that passed aredead,

Their petals, strewing the grass as for awedding

This early May morn when there is none towed.

 

貓頭鷹

 

我餓著肚子下山,但還不至於餓死;

凍得冰涼,不過體內保有熱量,足以

對抗北風;疲憊不已,於是屋簷下的

歇息,似乎已成世上最甜美的事。

 

我住進旅館,吃上飯,烤火、休息,

才知道自己是多麼飢餓、寒冷、累乏。

夜晚的一切被關在屋外,卻不包括

貓頭鷹的叫聲,一種悲戚至極的哭號

 

抖落在山上,無比清晰,久久迴繞,

沒有一個歡快音符,沒有歡悅的理由,

卻讓我清楚知覺自己逃過了什麼,

而那晚,別人無法同我一樣進屋躲開。

 

我的食物是鹹的,而鳥叫聲也以鹹味

浸漬我的安歇時分,迫使我清醒,

它在為星辰之下所有的生靈叫出言語,

為士兵和窮苦、無可作樂的人們。

 

THE OWL

 

Downhill I came, hungry, and yet notstarved;

Cold, yet had heat within me that was proof

Against the North wind; tired, yet so thatrest

Had seemed the sweetest thing under a roof.

 

Then at the inn I had food, fire, and rest,

Knowing how hungry, cold, and tired was I.

All of the night was quite barred outexcept

An owl’s cry, a most melancholy cry

 

Shaken out long and clear upon the hill,

No merry note, nor cause of merriment,

But one telling me plain what I escaped

And others could not, that night, as in Iwent.

 

And salted was my food, and my repose,

Salted and sobered, too, by the bird’s voice

Speaking for all who lay under the stars,

Soldiers and poor, unable to rejoice.

英國五月山(May Hill)上的赤松林

愛德華·託馬斯與弗羅斯特常在這裡散步

甘藍

 

他們將三角牆自粘土頂蓋拆下

置於長長的蕪青甘藍堆上。讓被蔭蔽的

白色、金色、紫色的捲曲蕨葉照進陽光。

這是一個更為溫柔燦爛的景象,

在寒冬呻吟、滴淌的森林角落裡——

比起在列王墳谷中

一個小男孩爬進法老的墳墓,

於是第一個基督徒看到了木乃伊,

神明與猴子,戰車、王座與花瓶,

青藍陶器、雪花石膏與黃金。

但無夢的、早已死去的阿蒙霍特普*在說謊。

這是一個冬日的夢,甜美宛如春天。

 

*埃及第十八王朝的第二位法老。

 

SWEDES

 

They have taken the gable from the roof ofclay

On the long swede pile. They have let inthe sun

To the white and gold and purple of curledfronds

Unsunned. It is a sight moretender-gorgeous

At the wood-corner where Winter moans anddrips

Than when, in the Valley of the Tombs ofKings,

A boy crawls down into a Pharaoh's tomb

And, first of Christian men, beholds themummy,

God and monkey, chariot and throne andvase,

Blue pottery, alabaster, and gold.

But dreamless long-dead Amen-hotep lies.

This is a dream of Winter, sweet as Spring.

 

 

雨後

 

一夜、一日、又一夜之後

雨停在這

蒼白、窒息般的白晝的光中。太陽

窺探到所完成的光景。

樹下的路出現了一條新的

紫色邊界

在亮晶晶的薄草的邊界裡邊:

因為所有

十一月後遺留在枝頭的葉子

都已從榛果樹、荊棘灌木和

更高大的樹上被扯落。當風返回時,

整個雜樹林裡,沒有一片枯葉落到

灰色的草地上,

或綠色苔蘚上、焦橙色的蕨葉叢中:

白蠟樹上被吹走的小葉

稀疏地鋪散在

路上,像嵌著的一條條小黑魚,

仿佛剛才在嬉戲。

從一棵酸蘋果樹數不清的枝條間

垂掛而下,

硬邦邦、光溜溜的,

是十二顆黃蘋果,看著很惹人喜愛。

而山谷裡,每棵樹的每根叉枝上

都有無以計數的

既幽暗、又明亮的雨的水晶——

雨再次開始滴落。

 

AFTER RAIN

 

The rain of a night and a day and a night

Stops at the light

Of this pale choked day. The peering sun

Sees what has been done.

The road under the trees has a border new

Of purple hue

Inside the border of bright thin grass:

For all that has

Been left by November of leaves is torn

From hazel and thorn

And the greater trees. Throughout the copse

No dead leaf drops

On grey grass, green moss, burnt-orangefern,

At the wind's return:

The leaflets out of the ash-tree shed

Are thinly spread

In the road, like little black fish,inlaid,

As if they played.

What hangs from the myriad branches downthere

So hard and bare

Is twelve yellow apples lovely to see

On one crab-tree.

And on each twig of every tree in the dell

Uncountable

Crystals both dark and bright of the rain

That begins again.

愛德華·託馬斯(Edward Thomas,1878-1917),英國詩人、散文家、小說家,1878年3月3日生於倫敦附近的蘭貝斯(Lambeth,現為倫敦一部分)。1905年,與妻子海倫住在肯特郡的埃爾瑟農場(Elses Farm),將其中一間屋子租給好友、威爾斯詩人W.H.戴維斯(W.H.Davies,1871-1940)。1913年6月搬到漢普郡小村斯蒂普(Steep)居住,10月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就搬來做他的鄰居。之前他已是著名的散文作家和小說家,1913年寫下小說《無憂無慮的摩根一家》(The Happy-Go-Lucky Morgans)。託馬斯幫助弗羅斯特在英國建立名聲(此時弗羅斯特在美國尚籍籍無名)。1914年弗羅斯特說服他寫詩,這一年,他寫下第一首詩《在風中高處》(Up in the Wind),於是變成了一名詩人,用筆名愛德華·伊斯特維(Edward Eastaway)發表詩作。託馬斯幫助弗羅斯特在英國建立名聲(此時弗羅斯特在美國尚籍籍無名)。弗羅斯特的名作《未選擇的路》(The Road Not Taken)受到於他和愛德華·託馬斯一起散步的啟發,託馬斯在選擇一條路時感到猶豫不決。1914年,託馬斯參加一戰,1917年陣亡。他被詩人特德·休斯(Ted Hughes)譽為「我們所有詩人之父」。

↗ 胡桑 | 親自生活

↗ 胡桑詩作 | 彰武路,鞍山八村

↗胡桑譯著 | 羅伯特·洛威爾詩選《生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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