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布雷形容他年輕時多病,但老來卻又健康又有生氣。到75歲時他還玩網球,當網球場不堪用的時候,他就走段長路,讓他自己「流大汗,然後付點錢給僕人要他們擦它」。他飲食適當,70歲以後就不食肉、不飲酒,他說「在他生命中過度的事已經太多了」,但是奧布雷繼續說:「縱使他一年有幾次過度的話,那也不是太過度。他一生未娶,但好像有個私生女,他常為她準備東西。晚年他很少讀書,他常說『如果我讀的書跟別人一樣多,我就不會知道的那麼多了』。晚上,當他上床,門都關牢了,並肯定沒人聽見的時候,他就大聲唱,他以為大聲唱對肺有好處,可以活得久些。」雖然如此,在1650年初,他的手仍患了急中風,1666年時情況已惡化,他寫的字都令人難以辨認。然而,他仍不停地寫,由哲學到數學,他不小心陷入了與一個叫約翰·沃利斯的專家論戰,被評為不知就裡。
1670年,他82歲時,出版了一本書叫《布希茅斯》,是有關內戰的事,另外,他又寫了一些對批評者的反駁,以及將《利維坦》譯成漂亮的拉丁文。1675年,他以韻文寫成自傳,並且又譯《伊利亞特》、《奧德賽》,因為「我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在他87歲那年,他從倫敦回到鄉下,在德比郡的卡芬地斯封地度其晚年。此時,他的中風加劇,並且膀胱排尿的困難打擊著他,當伯爵要從查斯畢斯到哈威克宮時,他堅持與伯爵同行,這一行證明他的垂老與精力枯竭。一星期後,癱瘓擴延到全身,他甚至不能演說。在1697年12月4日,當他接到虔誠的英國國教徒的聖餐禮時死了,只差4個月就92歲。霍布斯的心理學是由不適當的前提之下歸納出來的傑作。在邏輯上,一看就知它的理論很鬆散,這個推理本應可以進一步,做得更好些。
決定論是推論出的,但它決定於我們的邏輯形式,而我們的邏輯處理的事物較觀念為多。霍布斯頗難接受一切事物為不具體的這種看法,就好像要視思想或意識為具體事物一樣的困難。霍布斯由客體到感覺到理念之討論,都沒有脫離神秘的籠罩,因此,會由具體的東西中產生不具體的思想。機械論的心理學家在面對意識時說不出話來。但是在心理學上,霍布斯仍給了我們一些遺產。他整理出一些形上的東西,諸如經院哲學家們所謂的「才能」,因為這些形上的精神不能以個別的心靈加以解釋,只能視之為心靈的活動而加以解釋。他又建立起聯想原則的更多證據,但他低估了在決定觀念時的選擇、影響及持續上的價值,他對深思及抉擇的描述對後世也很有幫助。他對感覺的分析及辯護簡短而有力,並且,在這方面,他將繼承於笛卡兒的又傳給了斯賓諾莎。
以心理學的這部分為基礎,洛克發展出他更細密的理論,《論人類的理解》該文一則作為對霍布斯的回覆,一則推展出他自己對政治的論點。霍布斯的政治哲學是以查理為名,再次唱出馬基雅維利的論調。這種哲學出現於英國的亨利八世、伊莉莎白女皇以及法國的亨利四世、黎塞留的成功的專制王權時代,毫無疑問地得到公爵們以及受君王蔭護的人的支持。這哲學最直接的結果及影響,可從大家高興地替斯圖亞特王朝復闢,以及仍舊宣布無限制王權,並結束了殘破了的無政府這點上得到證實。但一些讀過霍布斯的書的英國人認為:如果同意了那些「鄙陋」的野蠻人去建立政府,人們就必須由這一個假設,更進一步地同意他們有權制衡它、動搖它。所以在1688年的「光榮革命」時,專制王權的理論在國會沒有宣布前就沒落了,並且很快地就被洛克所宣揚的限制王權及分散的自由主義哲學所取代。
19世紀之後,民主政治在有海峽保護之下的英國,及有兩大洋隔離下的美國中逐漸發展,相對的和修改式的專制政體又在集權國家中顯其威力,控制人民的生命、財產、工業、宗教、教育、出版和思想。科學的發明打通了山與山,打破了國界,進而國家的孤立及安全也不存在了。專制政治是戰爭的產兒,而民主政治卻是和平的奢侈品。我們不知道霍布斯所說的「自然狀態」是否曾經存在,也許是社會組織灌輸人們這個觀念。部落先於國家,而風俗較法律也更為古老、廣泛、深刻。家庭是生物基礎上的利他集團,它擴大了自我及養成忠的觀念。霍布斯如果曾經親手養個家的話,他對倫理學一定會有比較好一點的看法。由國家制訂出道德的標準是打擊國家進步的一個力量。因為,道德觀念有時會擴大它合作及獻身的範圍,並且會相對地引起法律擴大它保護的範圍。
在長久的將來,一度為佛教的國家也可能一變而成基督教國家。霍布斯最有力的影響就是他的唯物思想,「霍布斯主義」同知識分子滲入了整個職業及商業階層。惱火的本特利在1693年的報告中說:「不但所有的酒店、咖啡屋,就是威斯敏斯特教堂大廳以及每一個教堂,都滿是那些話。」許多在政府中做事的人私下裡都接受它,公開地卻表示只有傻子才會破壞教會對社會控制的益處,損害對教會的尊敬,而不提霍布斯主義。在法國,唯物哲學也影響了皮埃爾的懷疑主義,到了拉梅特裡、霍爾巴赫和狄德羅等人時則有了更大膽的發展。皮埃爾稱霍布斯為「17世紀最偉大的天才之一」。不論別人的褒或貶,他被認為是英國自培根以來最有力的哲學家,又被認為是第一個提出政治理論的英國人,我們明顯地承受於他的是,他那有邏輯形式以及有明晰散文形式的哲學。
讀了他以及培根、洛克或封特內勒和皮埃爾以及伏爾泰,我們再次感到哲學不一定就是晦澀難懂的,也再次感到每一種藝術都有道德上的責任使它本身成為明白易懂的東西,否則不如不表示它。當霍布斯為走向末路的君主政體辯護時,哈靈頓卻主張一個民主的烏託邦。當時商業及各種發展均已達於地球上各遙遠的地方,各種傳說也隨著遠來的貨品傳入了歐陸,富有想像力的讀書人可以很容易地根據地圖在世界各角落做思想的遨遊,譬如西拉諾及託馬斯·康帕內拉甚至寄理想於月球及太陽,而以人類在「文明」之下所受的暴政及悲慘為可恥之事。自文藝復興產生對古代禮祭,也使人們憧憬著未來,以為在遠處未闢的土地上必有趨近於完美的邦國。因此,在1656年,哈靈頓給倫敦咖啡屋裡的人們,提出了他的著作《五洋共和》。生於士紳階級中,他很自然地傾向於對英國大地主有好處的政治哲學。
離開牛津之後,他在歐陸廣泛而深入內地遊歷,開始羨慕荷蘭共和,在荷蘭軍中服務過,後走訪威尼斯,深為它的「共和」制度感動,見教皇時,他拒絕親吻教皇的腳趾。回到英國,他對英王查理一世解釋說,吻過英王的手之後,實在不敢想像去吻外國王公的足趾的情形,因此,他拒吻教皇足趾的罪完全被原諒了。當查理被捕時,哈靈頓被國會任命去侍候他,他很喜愛這位頗不愉快的犯人,但他仍然向他解釋自己對共和制度的熱愛。他陪伴著查理至終,當查理被處決時,他也在刑臺上。人們都說,哈靈頓幾乎因這事悲傷而死。他由英國共和政體的產生而漸得安慰,並開始以小說的形式說明他的共和理想。當哈靈頓正著手寫的時候,克倫威爾將新共和制改為半君主專制的護國制。並且當《五洋共和》正要開始出版時,護國主卻下令禁止出版,經由克倫威爾最寵愛的女兒克萊普爾女士為該書居中說情,及哈靈頓獻書於她父,該書乃能於1656年問世。
《五洋共和》一書是作者希望克倫威爾能重新塑造英國,在該書中他寫出了一項原則,此原則在以後的2個世紀被廣泛地用於以經濟解釋歷史。哈林頓說,政治的優勢自然地而且正確地隨著經濟的優勢來到,只有在這種情形下國家才能享有穩定,「就如土地財產的分配,是一個帝國的本質」。如果一個人擁有全國的土地,則政府一定是個絕對的君主政體;如果土地操在少數人手中,則政府形式將是由貴族支持及限制之下的「混合君主政體」;「如果全民都是土地的擁有者,或人民中擁有土地的人不會被一人或少數人左右、控制,則這個帝國就是共榮體」。霍布斯的理論是將政府建立在武力之上,哈靈頓針對這問題,認為軍隊及武力均需供養及裝備,因此,權力必將歸之於能夠出錢養他們及裝備他們的人。政府的形式及方針的改變依賴於財產的分配。
在這個理論基礎上,哈靈頓解釋,長期國會的勝利是最大地主,國王被紳士階級掩蓋的結果。為防止政府在最大階級控制下形成寡頭的局面,哈靈頓主張一項「平均耕地」的法令,任何人在一年中不能出讓超過2000鎊的土地。實際的民主政制需要財產廣泛地分配,而最好的民主政制是每一個有土地的人在政府中都有作為。真正的英國共和,公民都將送地主到眾院或參院中服務。只有參院可以制定法律,也只有眾院可以通過或否決它們。參議員可以提名競選公職,有哪些提名者之中公民以秘密投票方式選出公職人員。每年中,1/3的眾議院以及參議員及公職人員將由另一批選出的新公職人員所取代,這樣的輪流方法,所有的地主們最終必將在政府中有任職的機會。人民選舉可以保護公眾以對抗為私利做事的律師及教士這些「公眾不共戴天的敵人」。因此,需要有普遍的國家學校及專科教育,以及宗教上完全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