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這是當年韓愈評價李白和杜甫的話。在很多人眼裡，杜甫是唯一能與李白相提並論的詩人。雖然筆者也很愛李白的灑脫和飄逸，但也不得說與李白的為己愁、為己樂相比，杜甫的格局確實要更大一點。
杜甫的喜怒哀樂，都充溢著滿滿的家國情懷，這一點是他與很多詩人不一樣的地方。《春望》中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是他的哀，為的是家國；《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是他的心聲，為的是天下和他一樣四處漂泊的人；《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中的「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是他的喜，為的是一次捷報。
杜甫或許並沒有完全達到範仲淹所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但他把自己的命運與家國深深地聯繫在一起了。在讀了很多詩聖的沉鬱之作後，本期筆者要和大家分享的是一首他難得開心的詩作，詩名叫《春夜喜雨》。
《春夜喜雨》唐.杜甫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
這首詩寫到公元761年，這一年杜甫已經在成都定居兩年。安史之亂後，經過一段漂泊歲月，杜甫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他在成都蓋了間草堂，這首詩就是寫於一場春雨過後。
這首五律很有名氣，入選了課本多年。論意境它將雨、風、小路、雲、江船、花等完美融合，由雨夜寫到清晨，一氣呵成，沒有一絲生硬。論工整度也自然不用多說，特別是頸聯以「野徑」對「江船」，「雲俱黑」對「火獨明」，工整而又充滿樂律之美。最後的落筆處，景物描寫也是極為細膩，令人回味無窮。
詩看上明白如話，但其中有兩個字卻並不好理解，這就是「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中的「發生」。它看起來簡單，但不少人卻理解錯了。或許有朋友會說，這個「發生」不就是春雨下下來了這個事實嗎？我們平時也經常會說「發生了一些事情」，難道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是這樣理解，就顯然太大白話了。大家想一想，像杜甫用字這麼準確的人，是否真的有可能用「發生一場好雨」這樣的話來寫詩？那這兩個字到底何意呢？事實上，「發生」二字的主語並不是好雨，而是春天的植物們，「發生」的意思指的是萌發生長。這開頭的兩句翻譯成白話就該是：好雨知道什麼時季該下，正好下在了春天植物萌發生長時。
這「當春乃發生」5個字，看起來簡單，其實能讀懂的就算是高手了。讀懂了它，其實我們就能對杜甫在遣詞上的功力有更深的認識。因為「發生」指的是植物的萌發生長，這就解釋了前一句，「好雨知時節」就落到了實處。好雨之所以好，就是因為它對植物的生長有益。如果不這樣寫，那這個「好」字就沒有落腳點，沒有寫實。像杜甫這樣的詩壇高手，他寫詩絕不可能落入言之無物的境地，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
杜甫寫詩一向就是這麼字字珠璣，這首詩中除了「發生」二字外，落筆處的這個「重」字也用得極為巧妙。為了寫出春雨後，花兒飽含雨水的狀態，詩聖用了這樣一個「重」字，錦官城內的花兒當時的狀態就被寫得淋漓盡致，妙！
筆者讀了多年唐詩後，有了這樣一個心得：多數詩人的作品，咱們都可以讀個整體，好與不好就能知道個大概了；但杜甫的詩不一樣，初讀覺得好，但細細斟酌每一個字眼後，就會覺得初讀時還是小瞧了它。當年元稹評價杜甫：「杜詩浩蕩津涯，處處臻到」，這「處處臻到」4個字說得確實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