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papi醬訴說成為母親的辛苦的微博引發了一個博主前言不搭後語的感嘆:
papi醬生娃過後變得好疲憊啊,但是孩子還是隨父姓。
隨後,話題很快脫離「冠姓權」的範疇,轉到人身攻擊。從指責papi醬獨立人設崩塌,到攻擊她儘管事業成功,還是「婚驢」,扛起了丈夫這個「大鼎」。
普通人也難逃一罵。幾乎於此同時,一個普通網友在微博上發布了自己出嫁時和母親依依惜別的合照,同樣湧入了很多戾氣滿身的陌生網友,且其中大部分為女性:
如果要給這張照片取名字,我只能想到——送刑;
養殖戶淚送生豬出欄,屠宰場喜迎銀貨入庫,橫批——現買現賣。
在被震驚的同時,有必要向第一次聽到「婚驢」、「大鼎」、「胎器」等侮辱性詞彙的人,解釋一下它們的含義和出處:
婚驢:指向「驢」一樣幹活拉磨,比喻那些家庭付出比男方更多時間、精力、物質的已婚女性,後泛指所有已婚女性;
大鼎:與女性相對,泛指所有享受婚姻紅利的已婚男性;
胎器:原來為男性群體用來嘲笑已生育的「同妻」,後來泛指所有已婚已育的女性。
我們試圖從各種搜尋引擎中追溯這些詞如何誕生,但具體出處已不可考。目前最早見於去年10月,某微博博主將已婚女性稱作「上門驢」。
而這些詞背後的邏輯非常簡單,他們把婚姻家庭作為剝削女性唯一的敵人。「不婚不育保平安」、「再不努力將來是要結婚生子」的口號早已喊過很多年。但在把男性當作剝削女性自由和健康的罪魁禍首後,他們開始將仇恨帶入女性內部,粗暴地將婚育作為劃分女性的唯一標準,未婚未育的是女性,已婚的女性就是「婚驢」、「婚奴」、「胎器」。
而這些帳號關注久了就會發現,他們總有辦法把女性內部的憤怒、仇視轉化成自己商品的購買力。
隱秘的厭女症
有許多人將上述激烈攻擊已婚已育女性的人歸類為「激進派女權」,但事實恰恰相反。他們走向了平權的反面——厭女。
激進派女權主義的概念誕生於20世紀60年代~70年代。西蒙娜·波伏娃的《第二性》中,家庭被解釋為剝削婦女的主要形式。女性的懷孕和當母親給她們帶來了「消極」影響,阻礙女性的「解放」。
而先後發表的一系列論文意在指出:
所有壓迫形式中最初的模式就是令人壓抑的男女制度。婦女解放是首要的,因為只要婦女處於從屬地位,其它改進註定要失敗。
也就是說,激進派女權主義者將矛頭指向「制度」,絕非弱勢的單一個體。
而法國女性主義活動家安託瓦內特·福克在《兩性》中提出,將生育看作拖累而追求平等是十分危險的,它將生成一種隱秘的「厭女症」,導致女性的自我厭惡。
1965年,日本作家小島信夫的《擁抱家族》,描寫了一個出軌的母親時子。江藤淳在《成熟與喪失》中直接提出:對於「母親」和「妻子」的身份,時子感到厭惡。而女性的自我厭惡,是所有生活在近代產業社會中的女性的普遍性情感。
男人的厭女症,是對他者的歧視和侮辱。因為男人不必擔心會成為女人,所以可以放心將女人他者化並加以歧視。
但女性的自我厭惡表現形式就更為微妙。
在上野千鶴子《厭女》中指出,女性的厭女症方式是把自己當做女人中的「例外」,將除自己以外的女人「他者化」,從而把厭女症轉嫁出去。
為此,有兩種策略。一種是成為特權精英女人,成為 「女強人」。被男性群體當做 「名譽男人」。
這種厭女傾向常見於各種熱播劇。《都挺好》中,因為上一輩重男輕女而痛恨自己女性身份的蘇明玉,最後靠自己事業上的成功來擺脫這種對弱勢地位的厭惡。
另一種是自動退出 「女人」的範疇,從而逃脫被估價的女人身份,即 「醜女」政策。例如,那些在婚戀市場上受歡迎的女性,總是被叫做「妖豔賤貨」。
顯然,將已婚已育女性成為「婚驢」和「胎器」的就屬於後者,且對女性的惡意更深。她們手動在自己與已婚育的女性之間做了劃分——將自己稱之為女性,而除此之外的女性,就都是「他者」,甚至把她們開除出女性身份,代之以動物形象和器皿。
他們默認自己是單性別的、有絲分裂的、不孕的。
上野千鶴子曾說:
在性別二元制的秩序裡,深植於核心位置的,便是厭女症。在這個秩序之下,無論男人女人,無人能逃離厭女症的籠罩。厭女症瀰漫在這個秩序體制之下,如同物體的重力一般,因為太理所當然而使人幾乎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但她大概沒有想到,許多年後,這種對女性的惡意已經具象地展現在了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