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與書之間,更愛書,但是偶爾心情顛倒時,也會自斟獨飲一杯,最多一兩白酒,或者半杯紅酒,大多數情況是不會喝完的,偶爾心情不好會加一點催淚,有人說喝酒只要你喝到感覺這酒是越喝越好喝的時候,大抵是微醺狀態了,而我一直覺得酒是除了中藥以外最不好喝的一種液體了。
但是有一種酒可以讓從不喝酒的人迷戀,讓會喝酒的人貪杯。
冬日沒有太陽的日子裡會有種陰冷的感覺,如果再加點綿綿細雨,突然就會生出一些欲望,比如想和一個多年交往的朋友喝一杯。
喝一杯什麼酒呢?突然擊桌而起,有米酒啊,遂拿來,這米酒是早幾天朋友燕送的,是燕媽媽親手做的,我想起來,早些年家裡只有平房的時候,每到過年,我的媽媽會拿一隻缽頭用來做米酒,因為爸媽都愛喝酒,所以米酒比一般人家做的更頻繁,那時候商店幾乎沒有,過年所需的物資幾乎都是自備的,比如豬肉是自家殺的,魚是河裡抓的,雞鴨都是自家養的,過年沒有那麼多的買買買,那時候我們的鄉村是雞犬之聲可以相聞的,一到臘月,基本都已經在家曬太陽嘮家常準備年貨了。
而米酒,基本是很難再喝到了,尤其是一喝驚豔,喝了貪杯的米酒,雖然超市有真空包裝的米酒,但是那味道喝不出念想來。
朋友現成的已在家裡,三四小菜也已經準備齊全,就差酒杯裡滿上一杯米酒了,米酒裝在一個容量只有280毫升的玻璃瓶裡,倒進玻璃酒杯,只輪到每人半杯,因為朋友難得來,雖然平時每次和她喝酒都是忸怩作態,從來不喝完杯子裡的酒,從開始喝酒就不停說酒量不好,胃也不好,巴拉巴拉諸多不喝酒的理由,所以我沒跟她碰杯就自己先嘗一口,那味道甜甜裡帶點清冽,我突口而出,這才是我最愛喝的口味,只有最,沒有更。說畢看了看她 的杯子,因為她是客人,我倒的時候略微給她的杯子裡多了一點點,此時的我心裡卻在想,她平時不愛喝酒,這一次會不會把她杯子裡的米酒倒點給我呢?
起初只是心裡想想,想一下,自己忍不住喝了一口,想一下再喝一口,可是等我一個人猴急喝掉一半時,她還是那麼篤定,一點沒有要把酒勻點給我的徵兆,居然還要先吃一碗飯再喝酒,我心裡急啊,忍不住說:「你要是不愛喝這酒,我幫你喝點?」
她淡淡地拿起酒杯,蘭花指一翹,櫻桃嘴一張,輕輕地湊到杯沿,咪一口,陶醉狀:「好甜的酒。」頓一下又說:「這酒我要喝完的。」忽忽,全然失去了往日酒局上的惺惺作態,仿佛她才是那個生來就會喝酒的人,好吧,我生生把原本大口喝酒的狀態自動調整為細細咪一口,且讓酒在嘴裡停頓一下,怕喝的匆匆很快消失那種令人迷戀的味道,不然呢?她那還有酒,我急吼吼喝光了,那種隔空 觀人陶醉樣,必定是會引發體內酒蟲子不安分亂竄的啊,罷了,罷了。
此情此景,唯有偷偷發個朋友圈,狂說如此米酒十八碗不過癮啊,引來路人紛紛點讚,苦於無酒啊,稍傾燕子回覆說她媽已經在做第二批米酒了,到時還是會給我留點,好吧,耐住點性子等著去燕媽那裡。
這等待的過程完全沒有懸念,傍晚燕就說第二批酒將在明天上午九點多釀成,燕媽說如果我們想看她如何把酒釀變成米酒,請我們務必在1上午去,還讓一定去吃午飯。
第二天上午我們到的時候,燕媽已經在廚房忙碌做菜了,一看見我們就說:因為時間關係,她沒有等我們,雖說不是專業的釀酒師,但還是要掌握時間,跟一個廚師做菜一樣要掌握火候,任何時候做任何事都要認真且 懂規律,言下之意還是怪我們沒有早點去,好吧,燕媽教訓的是。
不過燕媽 還是很熱情的先帶我們去樓上她的小釀酒天地,一踏上樓梯,一股酒香撲鼻而來,眼睛習慣性的尋找香味的出處,四下張望,只聞酒香,未見 酒影,燕媽還不是直接給我們看酒,先讓我參觀一下他們馬上要拆除的房子,白色的牆壁因為漏水看起來不再清爽,燕媽帶著既捨得又不捨得的口氣說:「拆吧,搬吧,這房子反正也舊了,總是新房子好,還能多兩套房子,只是這幾十年生活的痕跡啊,馬上只能存在記憶裡咯。」是啊,我們生而為人大多數時候是非常懷舊的,但是我們又不得不跟著時代變遷的腳步。
看酒,燕媽的酒是放在床上的,用兩層被子捂著,我之前知道釀米酒需要恆溫控制,如果是夏天的溫度就很容易熟,江南釀酒用語 就是用熟或者沒熟來形容釀酒的進程,如果是冬天釀酒就需要加溫,或者在缽頭外圍放熱水袋,或者在下面放電熱毯。放熱水袋比較麻煩,水涼了之後,就得重新換熱水,電熱毯簡單易行,這是燕媽在冬天釀酒時一直採用的辦法。嗯,沒錯,燕媽的釀酒技藝就是我們農人最傳統的家釀方法,先把煮熟的糯米飯和酒藥(發酵粉)按四比一配比放進提前洗乾淨的缽頭裡,中間挖一個小坑,便於知道酒釀何時可以熟,然後拿到床上,底下放棉絮和電熱毯,把缽頭放上去,上面再用兩床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電熱毯恆溫開著,期間偶爾揭開缽頭看看中間的酒窩有沒有酒,時間基本是三天,三天後就可以看到中間留出來的 小坑裡有酒溢出來,此時就可以兌水了,四斤糯米的酒釀,用1200毫升熱水,水裡兌一斤白糖,融化後等水涼,然後直接倒進去跟酒釀融合,出來的就是我之前喝到的有甜津津,清洌洌口感的米酒,但是燕媽第二批米酒也有失敗的,一共兩缽頭酒,一缽頭酒目測清澈口感甜且沒有酸澀感,一缽頭酒看起來渾濁,口感甜但帶有酸澀感,這是燕品嘗後說的,據燕媽說這兩缽頭米酒是同一時間做的,配比也是一樣的,但是搞不清是哪個環節出了錯,搞得兩缽頭米酒品質有差異,當然對於我來說,能喝到純正的米酒,已經是 歡天喜地了,我也吃不出來哪個更好,哪個不好,我覺得都好喝的不得了,還有一個細節就是米酒出來濾清後,燕媽把米酒全部回鍋重新燒煮,把米酒裡面的酵母全部燒死,這樣米酒的口味不會變,更不會有烈感, 放多久都是一個味。(這個方法據胡永良老師說不合理,他說濾過的米酒也要灌在陶瓷、玻璃皿中密封后存放在陰涼處,越陳越醇。不可燒煮後存放,否則要變酸變質不可食。)
成年後的我們很少再能吃到純正的米酒了,米酒釀造技術也只有老一輩人還能釀製。所幸米酒釀造技藝也已經被通元鎮非遺申請成功,讓一切消失都未消失,一切傳承皆可傳承。
註:以下圖1圖2 由胡永良老師友情提供,圖3 盜自步新姐姐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