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有人在微博上質問交警部門:
測試人性真的好嗎?
起因是山西有位交警莉姐,假扮盲人做了一個實驗——帶導盲犬乘坐公交車。
沒想到莉姐剛準備上車,就被司機以「不得帶寵物乘坐公交」為由拒載了。
莉姐向司機解釋,這不是寵物,是她的導盲犬。
但司機態度十分強硬,咄咄地 「別說狗,連鳥都不讓上車,這咬了人是狂犬病」。
莉姐據理力爭:「導盲犬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怎麼會咬人呢?」
結果圍觀的一位乘客大聲訓斥了莉姐:
「告訴你不讓坐不讓坐,非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莉姐最終無奈下車,被趕下車的導盲犬委屈地哭了。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沒有人替他們說話,只是被惡狠狠地趕下了車。
狗狗不會說話,主人看不到路,也觸不到人心。
「你這是大型犬!不能帶出來的!」
這只是莉姐的一次「體驗生活」,我們不知道在這背後還有多少無助的盲人在黑暗裡摸索。
莉姐小小的一次公益行動,引發了張馨予、楊迪、李小冉等明星的集體發聲。
在這個事件裡的微博話題下,有一個評論非常刺眼:
他認為這只是一次大眾的炒作而已,並且用了十分刺眼的詞彙「狗奴」。
不可否認的是,和他一樣想法的人很多。
他們對導盲犬都有一個誤解,認為導盲犬只是家養的一種。
中國第一家也是最主要的導盲犬訓練基地,大連導盲犬訓練基地的主任助理梁佳,在接受《南方周末》採訪時,一遍遍對著鏡頭,重複強調:
「導盲犬並沒有攻擊性。」
「它們不是寵物。」
說到最後,已語帶哽咽。
她解釋道,狗的攻擊性分為兩種。
一種是遺傳性的,另一種受後天行為條件反射影響。
導盲犬的選拔從還沒出生時就開始.
新生的小狗要七代都沒有攻擊人的記錄才有資格參加訓練。
在小狗斷奶後,就要寄養到人類家庭,培養小狗熟悉人類的居住環境。
在經過一年的親人寄養後,才會正式開始接受2-3年的高強度訓練。
導盲犬專業性的要求極高,其淘汰率高達60%。
其中最嚴酷的考驗就是食物誘惑。
要狗狗在工作狀態下,屏蔽自己的本能,完全拒絕對食物的誘惑。
其次是外界刺激訓練。
訓練期間但凡出現無端吠叫、對人顯現攻擊性,槍聲訓練的時嚇得四處亂竄等等,都會被淘汰。
它們時時刻刻都要保持足夠的鎮靜,甚至有時候要比人更加鎮定。
這樣訓練出來的導盲犬,往往都有著驚人的耐力。
最極端的例子發生在2014年的日本。
當時一隻名為「奧斯卡」的拉布拉多導盲犬在引導主人前往工作地點途中,
其腰部附近三處被尖銳物體刺傷。
但由於經過訓練依然忍痛不發聲,一直把主人帶到了工作地點,才被主人的同事發現。
在這樣嚴苛條件下訓練和篩選出來的工作犬,一生都不會對人類做出任何威脅行為。
就算自己被傷害,也不會反口咬人,更沒有那些不明所以的網友口中所謂的「攻擊性」。
在中國,導盲犬事業從2006年才剛剛起步。
一隻導盲犬的訓練成本是12萬人民幣,這部分資金全部來自政府支持和愛心捐款。
你不屑一顧喊打喊罵的導盲犬,在全國的數量,不足200隻。
導盲犬的珍稀程度,堪比國寶大熊貓。
去年在上海的地鐵站,有這麼一幕:
一位帶著導盲犬的盲人正在排隊坐地鐵,後面一位戴帽子的男子突然靠近導盲犬,不停地挑逗它。
狗狗出於本能的職責並沒有搭理他。
隨後男子變本加厲,不停地用腳踢它的後腿,還說:這狗脾氣怎麼這麼好?
周圍的人看不下去,紛紛勸他。
沒想到男子轉頭就破口大罵,各種髒話噴湧而出。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在武漢。
王先生攜帶持證導盲犬乘車,被地鐵工作人員攔下,理由是:沒有佩戴防護罩。
但具體到防護罩是什麼工作人員並沒有給出具體的解釋。
歸其原因就是:狗把乘客咬傷了怎麼辦?
偌大的城市,似乎就沒有盲人和導盲犬的容身之處。
山西交警將導盲犬還給其真正的主人時,主人表示他們已經習慣被驅趕了。
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狗狗回家後就要情緒低落很久。
「計程車看到我們會拒載。」
「從14年有了導盲犬,幾次在車門那,就被公交車司機推倒了。」
他並沒有譴責誰,也沒有控訴什麼,只是平靜地對鏡頭說出了自己的日常。
在大連導盲犬訓練基地有個必備的參觀項目——黑暗體驗。
目的很簡單:「只有真正在黑暗中走過,才會真正體驗到為什麼導盲犬是盲人的眼睛。」
你沒瞎過,你真的不懂盲人的世界,到底有多艱難。
沒有同理心,不能讓大眾對導盲犬有正常的認識。
即使有法律規定不得拒載攜帶工作證明的導盲犬,盲人們依然在城市裡寸步難行。
盲人真的需要導盲犬嗎?
許多人有疑問,既然導盲犬的培養成本這麼高,為什麼我們還要用導盲犬?
這裡不得不提到,殘疾人在社會上的生活條件。
我能查到的最近一次有關於全國殘疾人數量的普查,是在十年前。
2010年末的中國殘疾人總數為8502萬人,其中盲人約1263萬人。
根據丁香醫生的數據,到今年為止,我國視障人士的數量已經高達1700萬餘人。
也就是說每一百個人裡面,就有一個盲人。
面對著1700萬餘人的廣大視力殘疾人群,中國已經建立了全球長度最長、分布最廣的盲道。
但有形的或無形的障礙,還是橫亙在盲人和外部世界之間。
知乎上有一個問題:為什麼盲道使用率這麼低我們還要建?
真的不是他們不想用,而是實在用不了。
盲道被佔用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了,更可怕的是那些根本沒有考慮盲人需求的盲道。
比如北京某些地區的盲道,其特殊設計直接被盲人吐槽為「走就是作死」。
看看這九曲十八彎,是個視力正常的人都不一定能夠順利通行,更何況是盲人?
於是在現實條件的允許下,導盲犬的存在顯得十分必要。
但是大眾對導盲犬的認知偏差,導致了盲人和導盲犬在生活中依舊寸步難行。
珍妮可能是中國知名度最高的明星導盲犬(現已退役)。
曾在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展出,出席同年的廣州亞殘運會,能聽懂漢語和英語雙語指令,在微博上有十多萬粉絲。
她的主人是我國第一位女盲人鋼琴調音師陳燕,她帶著珍妮生活在北京。
陳燕工作的時候,珍妮就靜靜地趴著,不吵不鬧,等主人下班。
陳燕去超市,珍妮總能準確地找到陳燕常喝的酸奶。
生病了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陳燕身邊。
陳燕說,想帶著珍妮,一起去「看」這世界。
然而在現實中的屢屢碰壁,讓這成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當時北京幾乎所有的公共場所,珍妮都被禁止入內。
用的還是那個理由:狗不得入內。
陳燕一次次地向人們解釋:
「珍妮不只是一條狗,她是導盲犬,是我的眼睛,你能把自己的眼睛留在外面嗎?」
然而很少有人願意聽她解釋「寵物」和「導盲犬」的區別。
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個盲人在恃弱凌強。
在她們第11次被同一個地鐵站拒絕入內的時候,珍妮默默趴到了地上。
旁邊有人對陳燕說:狗狗流淚了。
陳燕伸手一摸,真的溼了。
她蹲下來抱著珍妮,心裡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
「珍妮,媽媽一定讓你有生之年坐上地鐵。」
陳燕在親友的幫助下,註冊了微博,將她和珍妮的日常發到微博上。
慢慢地,她和珍妮的故事被越來越多的人熟知。
在熱心人的幫助下,她和珍妮不僅坐上了地鐵,還開始搭乘動車和飛機。
廣州、蘇州、武漢、福州、大連、三亞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在導盲犬短暫的服役期間,最大的心願,不過是帶著主人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它們期待,這個世界對他們沒有拒絕。
2011年4月,珍妮正式成為陳燕的導盲犬,沒有任何商家和公共運輸能接納她們。
2015年5月1日,新版《北京市軌道交通運營安全條例》正式實施。
在該條例中,導盲犬首次被允許乘坐地鐵。
條例出來的那個上午,珍妮首次成功試乘北京地鐵。
4年了,珍妮終於帶著主人在他們生活的城市裡,慢慢行走。
但是這樣的結果需要多少人的努力,需要多少的社會輿論壓力?
自2008年7月1日起施行的《殘疾人保障法》明確指出,
盲人攜帶導盲犬出入公共場所,應當遵守國家有關規定。
12年過去了,還是只有少量城市的公共運輸和公共場合,對導盲犬打開善意的大門。
文軍是北京截癱者之家創辦人。
25歲的時候,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的雙腿。
意外並沒有把他打倒,他開始致力於為殘疾人發聲。
從2006年開始,他會每年考察一個城市.
確定安全路線後,會用帶著殘疾人「集體出行」的方式向社會發聲,告訴社會:
「出行既是對自己的挑戰,也是一種吶喊。希望社會能知道,我們非常想出來,也需要出來,我們不是只適合待在家裡。」
這個世界不僅僅是健全人的社會,而是每個人的社會。
你可以鼓吹社會是優勝劣汰的,但不要忘記每個人都有成為弱勢群體的可能。
對殘疾人的幫助,不是強者對弱者的一種憐憫和施捨。
而是我們維護社會公平,保證人人平等的一種根本要求。
那天有粉絲在後臺問我:
為什麼要發這樣的文章,人們只是看看,不會改變什麼的。
作為一個文字工作者,我一直都相信文字的力量。
一個字,一句話,它最終會回聲無數,成為我們這個世界的嘹亮共識。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山西交警假扮盲人的目的,不是去處罰任何人,
而是讓大家都知道,都去接受導盲犬。
摒棄掉我們的擔憂、偏見和無禮,
給視力殘疾人士和導盲犬更多的包容和關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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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天橋斑馬線(ID:banmaxian999),一個有深度有溫度的公眾號。用犀利的視角看世界,用溫暖的心態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