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兩天在薩瓦迪卡玩,去了一家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咖啡館,一進去,還以為回到了國內。大家不是在拍別人就是在自拍。
再看了下menu,一杯美式,100塊一杯。。。雖然是泰銖,但是在薩瓦迪卡已經算是天價了。
我嚇得落荒而逃。遇到一間路邊攤咖啡,美式30塊。。。泰銖。坐下,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自在。
咖啡是用那種不起眼的花杯子裝的。我將信將疑,呡了口,也太好喝了吧。。。省了70,還在街頭吹免費的自然風,看到躲在精緻的空調房裡,看不到的人間煙火,人間百態。
你就說,值不值。當然,究其根本,還是因為窮。
二
但是在國內,是無論如何都要裝大尾巴狼的。
有一次帶朋友去魔都一家知名日式手衝咖啡館,最便宜的都要58人民幣。。。咬了咬牙,買了兩杯。咦?味道也就那樣嘛!但看了看古董一樣的桌椅,食客們優雅的坐姿,咖啡師親自遞上的白水,我也就認了。
咖啡不是跟茶一樣普通的飲料嗎?啥時候變成一種逼格的象徵了?變成中產的標配了?而且不能是星巴克那種滿大街都是的連鎖店,必須是手衝,是獨此一家的精品店。
「老闆,來個中烘偏酸的。」「老闆,來杯埃塞。」「老闆,溫度控制在89.5度,圓心衝。」每次聽到這些詞從danieljessicalucy嘴裡蹦出來的時候,我都會投以仰視的目光,然後迅速低下自卑的頭顱。
可是這種仰視很快就在他們掏出mac然後用airpods大聲聊天的氛圍中土崩瓦解了,而且用的是東北華北西南一帶的方言,「老哥,咱換家洗浴中心成不?」「俺們家那可是實打實的莆田一級A貨。」
三
我一直覺得當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裝逼需求同落後的裝逼生產力之間的矛盾。
喝雀巢的時候想著星巴克,喝星巴克的時候想著手衝,喝手衝的時候想著啥呢?不要慌不要慌,配個whisky如何?
「先生您要什麼口味?」「百富12年配哥倫比亞日曬,或者yamazaki12年配哥斯達尼加水洗」。喝了一口,一股濃濃的刷鍋水加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這就對了,就是這個味。
魔都有家專門賣威士忌咖啡的店,常常一座難求。
光看menu的名字就知道多有逼格了。
粉絲的品位更是卓爾不群。
用詞一個比一個優雅。
刷鍋水喝出了天堂水的感覺,也只有這屆人民能做到了。
四
其實,我曾經在咖啡上裝過的X比誰都多。
每次出去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那些網紅博主的推薦去找咖啡館,我曾經為了喝一杯京都的手衝排了三個小時的隊,也曾經為了喝一杯瀨戶內海小島上的咖啡館轉了三種交通工具。
這些付出當然是有回報的。比如我在朋友圈建立起來的歲月靜好的人設。
可是後來去的多了,你會發現所有費盡心思去的網紅咖啡館都很boring,反而是那些無意間偶遇的咖啡館帶給我很多意外的驚喜。
網紅咖啡館有點像那種包裝精美的時尚雜誌,什麼都很美,杯子是美的,燈是美的,人也是美的。
臺東鄉下的一個海邊咖啡館,最大的亮點是還有一個遊泳池。去的那天,突然來了一堆網紅妹子在拍照,鑑於是在寶島,我人生地不熟,沒敢對著他們拍。
但是偶遇的咖啡館就不一樣的了,他們隨性,自成一體,沒那麼多複雜的品種,都是基本款。總之,沒那麼多花頭,讓咖啡回歸咖啡本身。
上次在宜蘭鄉下騎車,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進去,是一間咖啡館,裡頭放著德國古典音樂電臺,去如廁,原來發現是老闆自己家裡。
在清邁我經常去的是一家很普通的咖啡館,連裝修都沒有。有一天,我筆記本沒電了,想充會電,老闆娘很決絕地說不可以,搞得我特別尷尬。
後來問了當地的朋友才知道,不是因為電費很貴,而是不希望你買一杯咖啡在那坐一天。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我想是,不想讓咖啡館變成一個辦公的地方。
五
最近一年除非有朋友來上海玩,我是幾乎很少去咖啡館的。一般都是在家手衝。
買了把壺,水一開就衝,什麼溫度,什麼衝法,完全不管不顧,也照樣喝的有滋有味。
豆子都是從國外買的,而且一般都是本地的豆子。我希望這種購買能夠為改善當地農民的境遇貢獻一點綿薄之力。
但是後來看到一本書,發現我這些想法都太天真了。
作者狄恩·賽康原來是個人權律師,後來創辦了狄恩豆子,一家以公平交易為主要目的的咖啡烘焙商,狄恩實地探訪了全世界幾乎所有重要的咖啡產區後發現,種咖啡豆的農民根本無法從全球繁榮的咖啡生意中獲益,商家口中所謂的公平貿易完全是一種宣傳噱頭:
以生產咖啡為主的社會經濟情況變化劇烈,咖啡農獲得的生豆價格幾乎不符生產成本,當然也不會考慮到對農人來說足以維生或改善生活的合理利潤。相反地,咖啡價格大多受制於成天在紐約和倫敦期貨市場中進出的金融投資者、銀行和跨國企業。
一名咖啡農可能在這個月得到合理的工資,但下一個月的價格立刻暴跌。對他來說,農場的生產水準一點也沒改變,因此他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繼續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頭五年,咖啡生豆的價格常常跌破生產成本,使得數十萬名咖啡生產者放棄了農地,遷移至城市或出國工作。
狄恩·賽康和非洲種咖啡的農民在一起。
因為咖啡主要產區都位於世界上衝突最嚴峻的地區,所以即便種咖啡本身也是一種冒險:
武裝衝突甚至會讓農夫無法收穫作物,因為辛勤工作一年才收成的咖啡豆會在卡車運送的過程中遭遇打劫,一點也不剩。道路在衝突期間會被封閉,要從一頭橫越至另一頭,必須支付「過路費」給衝突一方甚至雙方。
即使是距離衝突的歷史已有數十年之久的國家,如尼加拉瓜,也可能會因過去的慘痛經驗而再次承受死亡和絕望的悲劇。美國和捷克在該國留下的地雷,或被丟棄在咖啡園裡,或是在暴風雨過後出現在地表,常常炸傷了工作中的咖啡農或是上學途中的兒童,卻沒有人知道地雷埋藏或出現的確切位置。
在一起爆炸中受傷的宏都拉斯種咖啡的農民。
六
之前我在研究牛油果的時候,也發現了類似的問題。
全世界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牛油果都來自墨西哥,但是墨西哥農民從裡頭能掙到的錢屈指可數,大頭都被當地毒梟抽走了。他們幾乎控制了從生產、農藥、運輸和出口的每個環節。
控制墨西哥牛油果的主力軍來自一個叫聖殿騎士團的毒梟黑幫組織,這個組織有點宗教性質,圖為用他們老大頭像做的組織圖標。
所以當我們在一邊吃著牛油果喝著咖啡擺出各種姿勢拍照的時候,可曾想過墨西哥農民衣索比亞農民的悲鳴?可曾想過我們的行為是幫助了貧窮的人還是製造了更大的不公平?
咖啡種植不僅造成水土流失、成片的森林被砍伐,還加劇了當地的貧富差距。聖保羅州是巴西咖啡種植髮展最快的州,那裡有全國的工業生產中心。然而在這個州的咖啡種植園裡,至今仍有很多勞動者猶如封建制度下的「臣民」一般,用自己以及子女的勞動交付地租。圖為巴西咖啡種植園的奴隸。Marc Ferrez拍攝於18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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